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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暗语

禁宫之中宫苑众多,却有一处最为特别,那便是清宁榭。朱红的宫门之后,并非是路石平坦、种着奇花异草打理精致的庭院,而是一副农家田园的景象:菜地、鸡舍、黄狗、酱缸、柴灶、摇椅……无一不有。平日里都是宫人在打理,他们应着时节种蔬菜瓜果,瑾倪得空或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来到这里。

若是瑾倪晚上到清宁榭,通常都是心情不好,里面的宫人会被全部清出,只有御前影卫在暗处守护着,比如今夜此时——

清宁榭内清静安定,连小黄狗都被带走了。宫人们在门外分站两列,肃静沉默。年轻的皇帝面沉如水,大步跨进园内,穿过种着蓬蒿、芫荽的菜地直接进到屋内。

屋内的布置也是极其简单,前厅仅一桌四凳再无其他。御前影卫已经在点好了香,正在香炉里袅袅生烟,茶壶里也是刚泡好的茶,已经沏了一杯在质朴的陶杯里,薄气氤氲。

瑾倪在凳子上坐下,对着空空的屋子道了一声:“慕卿。”

一名身着深绯小团花织锦官袍的男子无声无息地从后屋闪出身来,他面如刀削菱角分明,一脸的刚毅,目光如鹰一样敏锐,仿佛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正是大理寺少卿慕云锦。

“陛下。”慕云锦单膝点地,右手抚在左胸口上,目光低垂注视着皇帝的靴头,这是御前影卫叩见皇帝行的武者仪礼。三年前,慕云锦以一等御前影卫身份退宫,陛下授他大理寺中令一职,命他每月廿二入宫为陛下讲案。晔朝以武立国,也曽以武治国,而后以孝治国,但至嘉胤皇帝起便是以法治国,景元女帝亦是谨从。若说御前影卫退宫还能定期回宫叩见圣驾的,却还真的只有他一人,所以,慕云锦即使现在已是官拜大理寺四品少卿,但在皇帝面前他依然把自己当做现役御前影卫。

“起来吧,将事情从头道来。”

“是。”慕云锦起身,“昨日一早,邱景乘盛乐坊马车到大樾山,命赶车的小厮于未初回到山门处接其返回乐坊。户部尚书蔡礼崇的夫人上山进香时,家中下人在山腰处发现了邱景的尸身……其实当时他还尚有残气,蔡饶夫人打道回府并命人去衙门报案,留了两个下人在原地看守,此时大概是在午时三刻左右。而后邱景回光返照,一遍遍地说着‘是他,他将雨花杀卖与我,说定会得陛下喜欢’直至咽气身亡。”

“蔡饶夫人?”

慕云锦明白陛下的意思,她是问怎么那么偏巧尚书夫人也上山去,“是。蔡三公子在涂州劳役时伤了脚,蔡饶夫人去景福寺请福祈愿。”

“那两个下人是如何说的?”

慕云锦犹豫了一下,才道:“那两个下人,一个叫戚六,一个叫田九。他们得蔡饶夫人之命留下看守邱景尸身,却起了贼心,要搜拿邱景身上的财物,不料邱景又活了过来……那个田九被活活吓死。至于戚六,虽然受了极大的惊吓,但静下来后头脑还是清晰的。臣在衙署里亲自问话与他,与蔡府其他下人说的情况一致,所以关于邱景临终前的那番喊话,可信。”

被活活吓死?人啊,这还真是要行得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索命。

瑾倪一脸复杂,静默良久。且这样听来,事情已经明显不过——邱景并非跳崖自尽,而是将《雨花杀》琴曲卖给他的那个人推其坠崖。

“为什么那人要让邱景弹‘雨花杀’给朕听?”瑾倪不明白地摇摇头,神色严峻地看着慕云锦,“那日听《雨花杀》时并未听到任何暗语。”瑾倪眉头紧蹙,努力回想《雨花杀》琴曲的每一个符节,笃定道:“一个暗语都没有。”

天下人只知当今陛下喜听琴曲,酷爱收集琴谱,殊不知她收的琴谱其实大都是暗含密语的密报。此密语是由瑾倪大皇兄耀弘所创,用来将那些不能白纸黑字写于明面的秘辛转化,进行这项密事的人都是经过训练的皇廷暗探,他们分散在九邦各地,称作“谱师”。“谱师”在嘉胤皇帝在位期间已经存在,耀弘世子经营盛乐坊看似纸醉金迷,其实为帝祖密理信道兢兢业业。而瑾倪也是在即位后才知道该信道的存在,便借樊敬轩之手花重金买下盛乐坊,自己也学习了暗语解密。景元二年之后,所有暗语密报都是直达天听。

慕云锦做过瑾倪的教习,或许是一时间让他错觉又回到教习郡主的往昔,口吻是极具耐心的循循善诱:“若他并非是要假邱景之手献曲给陛下呢?”

这一句话,立时令瑾倪醍醐灌顶,惊诧道:“他要传话给谁?那个人就在朕身边。” 是啊!她可以有琴曲密信,别的人也可以有。

这也正是现在最为关键的事,“臣原是怀疑陛下身边的女官云妆,因为献艺后她不在陛下身边却跟押邱景出寿康宫外,可是方才我试探过——她不是。”

瑾倪点点头,如果接讯人是云妆的话,她不会说那番“得罪”大理寺的话,俨然就是让大理寺大力彻查的意思。

“我司同僚正在排查与邱景有过接触的人,以及他曾接待的听客。”慕云锦的意思是要陛下这边也着人排查一下那日在寿康宫花阁的所有人。

瑾倪却若有所思地用一根手指在茶杯边沿上绕圈。杯中茶水早已凉了,年轻的皇帝也越发地冷静。

“我们想的也许还不够。”许久后,瑾倪说了这么一句。

慕云锦不由一惊,连忙问:“陛下的意思是?”

“需要借邱景御前献艺的机会,不仅是因为‘他’无法进入宫中,还有可能连‘他’都不清楚接讯的人是谁。邱景御前献艺,不到一刻整个禁宫的人都能知道他弹了何曲,甚至半个时辰内朝臣们在自家府中都能知道个详细。”这也正是她为何要在此处与慕云锦密谈的原因。

瑾倪的话语中听不出情绪,可慕云锦却不由地后脖颈汗毛倒立。

“‘他’要传递的信息或许根本就不在琴曲之中。”瑾倪的话,像一记惊雷在慕云锦耳边炸了个轰天响——

“雨花杀!”慕云锦失态地惊叫一声。

对,雨花杀!

但“雨花杀”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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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府。

云清致一脸惊惶跌跌撞撞地往书房冲,进门时太过着急右肩膀在门板上撞得“哐”地一声响,痛得他铁青的面色又是一拧“哎呦”地叫了出声,惹得云玉衍大声责备:“如此冒失,成何体统!”

云向宁本在一旁练字,听二哥撞了门板,立即放下手中的笔,上前去搀他。

云清致看了一眼父亲,又看了一眼弟弟,不带含糊地忍着右肩的疼痛对着父亲行礼下跪,“父亲恕罪。”

云玉衍一看这架势就立即绷起脸来了,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厉声问:“你干什么事啦?”

云清致抬起头来,不先答话,却是将弟弟云向宁拉到自己身后,一副护幼的样子,“前些日子,盛乐坊琴赛魁首决出开始献艺时,我一时兴起拉着四弟去听了琴曲,四弟见那魁首写得一手苍劲好字,便求了一篇——”话到此处,云向宁慌忙地看向书桌,方才他正是在临摹那邱魁首的字体,“第二日,四弟差人送了一握泥银宣纸去作为答谢。昨日,那魁首在大樾山坠崖,而刚刚有报,大理寺少卿带着那魁首一纸疑似‘遗书’到御前禀告……”

云向宁听闻邱景坠崖大惊失色,云玉衍却是听了大半日没听到重点,不耐烦地轻踹云清致一脚,“说紧要的!”

云清致赶紧道:“那‘遗书’正是写在泥银宣纸上的,恐大理寺会查起出处。”

云向宁一听到这便明白了,立即一步从云清致身后跨出,与他并肩跪下,“父亲,这是向宁的错。”

可云玉衍却一头雾水,不明就里,“一握泥银宣纸罢了。”不明白两个儿子紧张个什么劲,堂堂右相公子送出一握泥银宣纸还需要给老爹下跪,这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

“呃……”云清致觉得脑袋疼,父亲怎么就没明白呢,于是干干脆脆道:“我们去盛乐坊时父亲您正在病中呀。”

外面都知道云右相大病,连皇帝陛下都亲自探病。可……可他的两个儿子居然在他病中去乐坊消遣!

云玉衍这么一听才真真是气得脑袋疼,那个怒火攻心啊,中气十足地吼道:“你们给我在这跪满两个时辰!” 气得拂袖而去。

听着父亲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云清致绷着的一口气才缓缓舒了去,身子跟着矮了下去,要跪两个时辰呢,挺着腰杆会累。

云向宁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邱景公子怎会坠崖?”眼瞳里震惊和惋叹复杂地交织。命运难测啊,才刚御前献艺,正是要在京中红耀呢。

“许是失足吧。据送他去大樾山的驾车小厮说,他穿了一双磨了底的靴子上山,当时那小厮还特地嘱咐他路到湿滑处要小心行走,真是乌鸦嘴了。”云清致说着,不知是该庆幸在他忽逝前已经听了他弹奏琴曲,还是叹盛乐坊少赚了大笔金银。

“那遗书又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写什么不好,写‘得见君颜,是以无憾’。”云清致用小指头掏着耳朵,一脸的不关心。

云向宁将这八字默念一遍,也不知哪里的火气,突然愠怒道:“可他这样是会给陛下带去麻烦的呀!”

云清致被弟弟突然的火气吓了一跳,认真地问:“什么麻烦?”(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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