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趣 > 玫瑰时代 >玫瑰时代

第十三章 黄莺欲静风不止

虞台长答应了黄莺不在选票上做文章,却没答应她不在媒体上做文章。

趁着黄莺的签名唱片封面被拍出天价的机会,他本想联手《大晚报》,稳稳当当地把黄莺再送回人气女王的宝座。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齐姐儿用一张泳装照,夺去了黄莺的标王,也坐稳了冠军的位置。虞台长不甘心之余,也不得不承认:齐姐儿的泳装照,够美,够辣,够生猛,他若不是这个华新台的台长,也会更愿意看齐姐儿的新闻。

这明里暗里的几回交手,黄莺可都是事后才知道。虞台长一早又把她叫到办公室里嗟叹,意思是距离歌后大赛最后封票只余十来天的工夫了,大局已定,这齐姐儿怕是把歌后的宝座提前坐稳了。

黄莺听着虞台长的话,只觉得自己就像一叶无桨的小舟,只能飘飘荡荡,随波逐流。比赛走到这里,早已不仅仅是唱歌,其实她有些索然无味,可新姆妈的那句话留在她的脑海里。现在,她不能再只为自己而唱歌,黄家的一大家子人需要她。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回黄家大宅门口。她痴痴地看着这座自己出生长大的白砖红尖顶小洋楼,想象着不久的将来它易主改姓的模样,想象着一双陌生的手肆意摆弄着姆妈的家具、姆妈的花草的模样,觉得一阵无法呼吸。

她就这样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客厅,意外地发现阿爸和新姆妈居然都在这里等着她。阿爸一看到她,就焦急地站起来,问:“我听贞娘讲,虞台长把你叫去了?”

这还是阿爸第一次这样关心她唱歌的事情。她感到茫然,无意中对上了新姆妈的眼神,却从对方和阿爸同样焦急的眼神中悟出了阿爸和新姆妈的心思:他俩在破产的焦虑中,将女儿的歌唱事业当成了最后的一块浮木。

她支吾着回答:“是的,虞伯伯……有些事情叮嘱我。”

她看到阿爸的眼睛因为她的这句话亮了一下,沉吟了一下,对黄莺说:“阿四,到我书房里来一下。”

她跟在阿爸的后面进了书房。关门之前,看见新姆妈也跟着他们上了楼,幽幽地倚在楼梯转角的地方。

阿爸居然对她挤出了一个笑容,难得地招呼她道:“阿四,坐!”他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

这样的阿爸是令她深觉陌生的,因为客气,也因为虚伪。她恨不得阿爸一口气将要说的话快些说完,早点结束这受罪的时刻,虽然预感到那不会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话。

阿爸问:“比赛比得怎么样?”

黄莺答:“还可以。”

“我看今天报纸上,你的名次统计又上来了,现在是第二。”

“唔。是的。”

“还是很有希望的。”

“我不是一定要得第一名。什么名次都不要紧。”

“话不能这样说。第二第三当然也好,但歌后只有一个。走都走到这里了,总归要搏一记。今早虞台长叫你去,我想也是商量这桩事体。”

黄莺不想说明,也不愿说谎,只能保持沉默。

阿爸见她不搭腔,继续说:“虞台长愿意帮你,很好。我希望你继续比赛下去,希望你拿到歌后称号。我们家如今的情境,你姆妈讲,她也大约对你提起了。我老实同你讲,阿爸如今,需要你帮帮忙。”

黄莺说:“阿爸!我的积蓄,以后的工资,可以尽数交给家里。”

阿爸摇摇头:“要留住这栋房子,杯水车薪。可是,如果你拿到歌后,一切就不一样。我们黄家出了歌后,我成了歌后的阿爸,各种贷款,都可以缓一缓。”

黄莺低下头,叹了口气。

阿爸说:“唱歌的事情,我不懂。可生意场上的事情,你就不如我懂了。唱歌,归根结底也是生意。比赛更是。要是想赢这场比赛,就要把它当作生意来做。”

黄莺无意识地跟着重复:“当作生意来做?”

阿爸打量着她的神色,继续说:“你呢,这几天晚上抽出空来,和我出去吃几顿晚饭。对方都是生意场上呼风唤雨的人,道路粗,关照打得响。对你的比赛,肯定有好处。”

听了这话,黄莺喊道:“阿爸!”她的声音,透露出太多的难以置信、不情愿和鄙视。

阿爸解释:“不要害怕。阿爸难道会害你吗?你统统跟牢我,一步不离。无非是吃个饭,顶多敬一杯酒。对方也就是想同大明星亲近一下,没有别的意思。”

黄莺沉默了。就在阿爸以为她已经同意了的时候,她再次开口,声音温柔,但清冷:“阿爸,我不去。”

阿爸有些烦躁:“你这孩子,怎么说不通?你一向善解人意,这个节骨眼上,就不要再和阿爸对着干。”

黄莺被他的这句话说出了泪花:“阿爸,我不想和你对着干。如果可以,我多么想帮帮你。但是,阿爸——我不是生意啊。新姆妈也不是生意。”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阿爸的脸因她的这句话瞬间变成了猪肝色。半晌,问道:“你都……知道了?是她告诉你的?”

黄莺噙着眼泪,点了点头。她不敢同阿爸的眼睛对视,这一切太丑陋,太尴尬了。

阿爸也似乎同样不知道怎样和她对视,匆忙地掠了她一眼,盯着办公桌的一角,解释:“阿四,你不要误会阿爸。你新姆妈,是成年人了。她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阿爸勉强不了她。至于你,阿爸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拿你去当生意的,你同阿爸一道去,吃个饭,喝杯酒,我们就走。”

黄莺此刻的心里想的不是自己,而是方才倚在楼梯转角处那个幽幽的身影。她如果知道一心扶持的男人在背后这样描述自己的牺牲,该是怎样的心痛。

“阿爸,我们把这宅子卖了吧,搬到小一点的地方去,我可以供你们。”

阿爸哆嗦了一下,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雪茄,点上,深深吸了两口。

“阿爸,我知道,你是怕丢面子。别人怎么讲,有什么要紧?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一起。我们把姆妈的灵位也带上,姆妈不会怪我们的。”

看阿爸还是不同意,黄莺接着说:“阿爸,你不能这样对待新姆妈啊!阿爸,求求你了,你这样我都不认识你了……”

阿爸突然将雪茄狠狠地在烟灰缸里熄灭,走到黄莺的面前,弯下腰,抓住她的臂膀,盯着她的眼睛,压低声音说:“你不要把阿爸看成一个没良心的人!你以为,如果你姆妈还在世,我会让她做这样的事情吗?就是我姓黄的饿死、脸面掉光,也不会让你姆妈……”

阿爸哭了。

傍晚时分,黄莺随贞娘一同坐上车赴华新台。今天白天和阿爸的谈话以父女俩抱头痛哭而告终,她打开书房门走出来时,恍然看见新姆妈的旗袍一角一闪而过。

车子越靠近华新台,她的心里越乱。本来,她无欲则刚,任凭外界再怎样嘈杂,自己心里是清净的;可如今,她被家人催着赶着,也隐隐有了想赢的念头,这最后的一份清净,怕也守不住了。

她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身旁的贞娘机敏地打量着她,问道:“小姐,你不舒服?”

黄莺摇摇头。

贞娘说:“早上老爷说,报纸上写了,妙妙小姐落到第三了,如今是齐小姐排第一,你排第二。”

“我总归觉得,自己赢不了她们。”

“为啥?”

黄莺诚恳地说:“齐小姐,那样美,唱得也好,冠军本就该是她;妙妙小姐……她是一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的,不像我,浑浑噩噩。”

贞娘抓起她的手:“小姐,话不是这样说。这个世上,不一定最美的人最后赢,也不一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就能要得到。任凭她再怎么强,总归强不过两个字:造化。”

“造化?”

贞娘微笑:“可不就是。多少的故事,就在这造化两个字里。我的小姐,我说你是个有造化的人,你且看吧。”

贞娘的话,黄莺听得似懂非懂。她又想起一桩要紧的事情同贞娘商量,便说:“贞娘!姆娘找不到了!她走了这两年,我一直在给她写信,从前她都托人家写回信。可这几个月以来,我写给她的信都石沉大海,再也没收到过她的消息了!”

她说着,掉下眼泪。这桩事情已经折磨她一段时间了,实在找不到人商量,才只得来找贞娘。

贞娘听着她的话,努了努嘴,示意她留神坐在前面的司机,然后用手在她手心里写了一句令她大吃一惊的话:“姆娘在我那里。”

黄莺走进休息室时,齐姐儿和妙妙都还未到,休息室里的一干女子,都围在梨花社的白凤身旁说话。

因为地方有限,华新台本次并没有为歌星们准备单独的休息室,所有人都在一个大通间里,事先摆了数把椅子、几个梳妆台、几扇屏风。漂亮女人们聚在一起,争奇斗艳自是免不了的。最夸张的就要数这白凤,这女人自开赛三十多天以来,竟没有一天发型是重样儿的,一时中分波浪,一时斜分梳髻,一时又高高地盘在头顶,刘海儿也是一时有,一时无,看得人眼花缭乱。今日,她又梳了个百鸟朝凤的新发型,是以众人都围着看。

白凤看见她进来,倒主动迎上了,笑着问:“黄小姐,你看我今日的头发,好看吗?”

黄莺停下脚步,仔细看了看,笑着回答:“好看得很呢。白小姐怎么梳的,哪天教一教我。”

白凤却说:“不用哪天,我现在就教你。”说着就携了黄莺的手,把她拉到无人的屏风后面,将她按在里面的一张椅子上,自己又将外面一张椅子拖近,坐下。

黄莺正要说话,白凤从坤包里拿出一个信封,神神秘秘地交在她手里。

黄莺疑惑地看着白凤,白凤用眼神示意她打开信封。她依言打开,里面是一沓照片。待她拿起照片细看时,却一下子像触电一般,一张匀白的脸儿涨得通红,几乎从耳朵红到头发丝。

那沓照片不是别的,正是她新姆妈与那东方汇理银行董事长赵伯光的合影。他俩人坐在公园僻静处,想是以为没人看见,亲嘴贴面,做出许多亲密举动。

黄莺一时开不了口,白凤却压低了声音问:“这照片上的女子,是你阿爸新娶的太太吧?”

黄莺含着泪,不想点头。可白凤又问:“不过,这照片上的男子,好像并不是你阿爸吧?”

任是黄莺再怎么单纯,此时也明白白凤是什么意思了。她擦掉眼泪,问对方:“你想要什么?”

白凤的答案是她没想到的:“我要你退赛。”

“要我退赛?”

“正是。你若不退赛,我马上就把这些照片交给媒体。你黄家在上海滩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怕是丢不起这个脸吧?”

黄莺不解:“我退赛,对你有什么好处?”

白凤冷笑一声:“我如今名列第四,你们三人随便哪一个退赛,我便能挤入三甲,名头总归是不一样的。怎么样,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明晚这个时候,你必须给我个答复。”说着,她站起身出了屏风。

黄莺独自继续坐着,直到被一声极细碎的声音惊醒了。她抬头一看,自己的座位旁边,是另一扇屏风,此时发出声音的就是那扇屏风。

屏风被轻轻移开了,里面露出的人是妙妙。谁也不知道她在那里坐了多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听到了白凤和黄莺的谈话。

黄莺吃惊地瞪大眼睛,正要出口的一声惊呼被妙妙用食指比出的一个“嘘”字止住了。

赛程进行到这里,黄莺和妙妙这两个外界看起来最不搭界的闺秀和妖女,居然意想不到地成了朋友。黄莺发现,妙妙根本不是传说中*虚荣的女人,恰恰相反,她腹有诗书,豪爽豁达。而妙妙,也以自己的洞察力判断出,黄莺的温婉善良并不是张面具,而是出自本性,她喜爱也尊敬这种本性。她俩都喜欢茅盾先生的小说,还约好了要一起乔装去看话剧《子夜》。

妙妙带黄莺从屏风的另一头出了休息室,来到通道的僻静处。黄莺还未开口,妙妙先问:“我都听到了。你如今打算怎样?”

“还能怎样,少不得我退赛便是了。”

“怎么能这样?那岂不是小人得志?”

“那也没法子,总不能叫我姆妈……算了,退了也好,清净。”

妙妙摇头,沉思,略一扬眉,有了主意,对黄莺说:“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交给我办,你只管放心。”

黄莺也不知妙妙打算如何去办,事已至此,她心里反而静下来,细细地唱完了当晚的一曲《小夜曲》。许是因为自知是最后一次了,她唱得格外动情,一曲终了,票数急增。那晚其他人也唱得不错,包括白凤,将她成名的一曲《午夜香吻》唱得活色生香。

可第二天早上,沪上各大报纸的娱乐版头条一齐刊发了白凤的退赛声明,想是她连夜给报纸发的通知。自此以后,别说是华新台,整个上海滩再没人见过她的身影,后来有知情人说,她在发出退赛声明后不几日,就赴香港定居了。

黄莺是一肚子的问题要问妙妙,可在台里又不方便找机会。好在三天之后恰是休赛日,她俩约了一同去看话剧《子夜》,她原想到时再仔细问。没想到这一等却再也没寻着机会,因为第二天和第三天晚上,华新台里接连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未完待续)

相关推荐:末世妖祖刀破魔天绝世药神攻约梁山美女总裁的超级狂兵牛头人领主重生甘诺的逆袭之路封帝录超级忍者系统摄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