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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妙人

邱景被侍卫捂住嘴巴两胳膊一夹,提溜着带出寿康宫外,那样子真心是大不好看。

一瞬间情境变转,令邱景反应不及,今夕是何年?我又是身在何处?

宫人将陛下赏赐的玉熏炉和玛瑙手串合盘托到他面前。

云妆见他两眼呆滞,一脸茫然,心中愣是窜起火,女帝虽年轻,但明慈宽厚,是明君圣主,想媚上的人比比皆是,比他俊秀柔美,比他才情更甚的数不胜数,可又有哪个入了陛下眼,御书房里二等三等参政且没有御前说话的份,他一个琴赛魁首能在御前报上贱名已是三世修来的福分了,还妄图什么恩宠?真是可笑!

云妆冷冷道:“公子,你方才君前失仪,已是罪,按例是要杖责的。陛下宽厚,无有怪罪不说,还照例行赏,这隆恩浩荡,公子莫不是还要失仪一次?”

邱景一听便浑身发颤,立即跪下了,“小人叩谢陛下恩赏。”

对啊!陛下说的是“请退”,而不是“清退”,这是免了他君前失仪的杖责。

而且!

莫名其妙……莫“明”其“妙”!陛下是在暗示他不要当众说起当年之事啊。愚蠢啊!自己怎么这般愚蠢!

陛下的“请退”难道也是一语双关?要他暂且退下,后面陛下会……会来找自己的意思吗?

是啦!就是这样的啊!比如眼前这位明明是陛下的随侍女官,居然纡尊送自己出寿康宫来,陛下已经明示暗示这么多了,我真是愚蠢啊!

想到这里,邱景喜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立即起身,从托盘上拿起那玛瑙手串,毕恭毕敬地双手呈到云妆面前,“多谢女官点拨,无以言谢,女官笑纳。”

云妆正要怒骂,可那串漂亮的玛瑙手串在她眼瞳里映出迷人的光,一颗颗葡萄粒大小的玛瑙珠像卡在她喉咙里似的,一时之间失了声。

邱景见云妆只是定定看着手串,不动,便要往她宽袖里塞——岂料,云妆突然往后退开一步,脸色红白交替,仿佛刚刚自己做了件难堪的事被撞破,急道:“公子你早些出宫吧。” 说完,自己倒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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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疆,晔军大营寨。

恒钰军甲加身头盔楷正,一脸严峻地眺望着远处的森林,天才蒙蒙亮,星点依稀可见。战事告捷,正待命班师回朝,将士们翘首以盼归心似箭,每天都能笑醒,可恒钰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已经站了很久了,西疆多林地晨寒朝露重,军甲上已有一层薄露,边缘上有凝聚的水珠挂着。天光渐亮,晨曦明朗,可他脸上却更加凝重紧锁。

几年前,他还是京中极负美名的世子爷,墨眉高鼻,明眸皓齿,手执折扇是一副翩翩公子样,扬鞭纵马舞刀弄剑又是好一个英雄少年郎。而现在,他已是深沉老成的军将,清秀的面容不在,只有黝黑的皮肤、深深的皱纹、坚毅锐利的眼神和一颗迷茫不安的心。

不安……是啊,不安。不安到他更加不敢脱下军甲了,他早已习惯了厚重的盔甲,这些重量里有他作为军将保家卫国的使命感,还有……还有女帝许他的安全感。

当年他拜别父王母妃随外祖父的镇西大军到西疆阵前,不能参加妹妹瑾倪的及笄生辰宴便提前留了礼物托弟弟恒铭送去,谁料才刚到战营不久便听到父王谋反未遂的消息,父王被斩杀,母妃自缢,恒铭被囚禁宫中,他也做好了被押解回京判入刑牢的准备,却意外地等来了瑾倪即位称帝,命他与外祖父镇守西疆平定战事的圣旨。

他曾经无比相信女帝对他是庇护的——她指派了一直护守在身边最为信任的御影卫来保护自己。可现在他又开始怕陛下只是要借他们平定战事,后而诛之。时刻守护自己的影卫也可能翻脸成杀手,因为他只忠于他的主人。

恒钰只觉得脖颈顿时僵硬不已,生硬地转头看向立在望楼下的那个有着鹰狼一样眼睛的影卫,犹豫着,但最终还是朝他招了招手。

那是一个瘦削挺拔的年轻人,眉清目秀的让人根本不相信他是名武者,更不相信他十五岁便被选为御前影卫,然后被赐给公主,随公主行走九邦三年。

年轻人走到恒钰的跟前,对他微微颔首。即使经历了将近三年的战事磨砺,他的身上依旧是一股沉静平和的气质,没有一点儿侵略性。他是西疆战事第二年,女帝即位百日后奉旨来保护恒钰的。他的话不多,却许多次在危急时刻用身躯挡在恒铭面前,最严重的一次是被长矛穿胸而过,昏迷不醒还发了五天五夜的高烧,大家都觉得他挺不过来了,第六天他却奇迹地睁开了眼睛。

“想念津安和皇城吗?清泓。”清泓这个名字是瑾倪赐的。恒钰觉得很妙,清静又深沉,很适合他。

年轻的影卫静如湖的眼睛里有一瞬间掠过了光,就像流星划过夜空。他眼眸低垂避开恒钰的目光,认真地说:“我想念陛下。”

恒钰错愕不已,料想不到清泓会这样回答。即使曾多年时刻陪伴在身边,但这么说也是大不妥的。恒钰正要开口训责,想要他以后不要再这么说了,岂料清泓先开了口,“公子是在怕回京后要面对的情境吗?”

怎么说也跟在自己身边三年了,什么都逃不过他眼睛的,可就像脱了衣服被瞧了个遍那么别扭,恒钰刚想矢口否认,清泓又接着道:“我与明澈护陛下行走九邦那三年,记得陛下与我们说得最多的就是世子殿下你了,陛下说公子你文课武课都是皇孙中最优秀的,说你得苍将军教导,兵法军策更是厉害,未来肯定也是统掌大军的将帅。还记得陛下自小立志是要当女将军吗?公子你是陛下最羡慕的人了。我来这里的出发前夜,陛下握着我的手,郑重地命令我要护你周全,陛下说我护的是晔朝未来的大将军。”

这是清泓成为恒钰影卫三年来话说得最多的一次。不知是从哪一句开始,恒钰就全身颤抖不止,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视线模糊一片时,早已是泪流满面。

“公子,”清泓双手紧抓着恒钰的两臂,目光和语气同样的坚定,“请相信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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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邱景一早便醒了,焚香,研磨,在书案前执笔写下“得见君颜,是以无憾”八字,他外表俊秀,写的字却苍劲有力,连书院里的先生都夸他的字好。

邱景又细细端看了自己的字,还是觉得欢喜,嘴角都翘到耳根了。

笑着笑着,却又突然乐极生悲。昨日陛下问《雨花杀》是否他所作,他答是,可……可事实上《雨花杀》并非他所作,是他夺得琴赛魁首两日的后,一个面相粗犷的听客送与他的。听客说只要他有机会御前献艺,此曲定能让陛下眼前一亮。他立即试弹——果然妙曲!真是震撼又令人感动。他立即将琴曲买下。临了,他试探地问了一句,听客很爽快地说:公子既已买下,曲作尽归公子。

那日后,他便日日背谱,将曲子刻在脑子里刻在骨子里,无数次暗暗在心中弹奏,连检校时给敬贵太妃弹得都是别的曲子,为的就是让陛下第一个听到。

这……算欺君吗?

邱景越想越怕,洗漱一番,换了身霜色素服,差人去叫乐坊的马车夫备车。

乐坊申时后才开营一直到子时,马车夫要送没有自备车马的客人回去,基本上都是寅时左右才上床休息,辰时也真真是太早了,马车夫困得紧便派了小厮过来。小厮一脸不情愿地套马车,邱景心情好,假装没看见他一脸臭气,没听见他嘀嘀咕咕念念叨叨。

小厮一路打着哈欠,驾着马车晃晃悠悠到了京郊的大樾山脚下。

这大樾山山高林密,现在正值桃花繁盛,杏花和梨花含苞待放之际,属一年之中景致最佳。

小厮一边心不在焉地搀扶邱景下车,一边在心中暗暗咒骂真是受不了这些雅人骚客,自己要登山赏景偏偏还扰了他发了大财娶了美娇娘正要入洞房的美梦。忽然面前伸来一只手,那手真是好看极了,重点是手心里躺着一枚小银锭。

“呃……”小厮抬头看向邱景,眼睛里写着不明意,脸上却不由自主地扯开了个笑容。

“扰了小哥休息。这个,小哥拿去吃个朝食。”邱景歉意一笑。

两朵红云爬上了小厮双颊,一时之间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这……这也太多了,吃个朝食……不用这么多。”

“小哥拿去便是了。”邱景说着,将银锭往小厮手中一塞。“小哥未初之时再来这里接我便可。”说罢,对他行了颔首一礼。

君子就是君子,行个颔首礼都尽是雅正之气,让人看得赏心悦目。小厮赶紧回了一礼,低头间见邱景脚上的靴子已经旧了,鞋底磨得很厉害,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便道:“公子这靴子磨旧了,到了湿滑处,公子小心行走。”

“好。”邱景留了个温雅的笑容给他,转身就往山门走去。

邱景登山并不为山中阳春美景,为的是到山顶的景福寺烧香祈愿。那日他祈愿能顺利通过内务廷的考校,还特地抓了一把香灰放进香囊中——考校果然极顺,敬贵太妃亲自校听琴曲,不仅对他的琴技啧啧称赞,对他的相貌也是异常满意,当即便允诺会引他面圣,让他好生准备,万不可御前露怯失言失仪。

这景福寺是嘉胤皇帝为涵慧公主所建,公主自小体弱多病,意为公主多祈福祉,望公主身体健康添福岁,只是公主最终还是在七岁时早薨,景福寺一度闭寺,直到女帝即位后命人修缮重开。去年冬久不见落雪,民间流言四起,女帝于小年那日到寺中祈愿,两日后天降瑞雪,景福寺自此香火鼎盛。

邱景停下脚步歇了歇,取出娟帕轻轻擦拭额上沁出的薄汗。后方有五六人正赶了上来,看阵势应是某家小姐携丫鬟家丁上山进香,丫鬟搀着小姐,家丁则一个在前面领路,一个在后方殿着。邱景退开一步,将路让了出来,低首垂目不与女眷有眼神接触是正人君子之为。其实,晔朝民风开放,尤其是津安都城。比如此时,女眷们从邱景跟前经过都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看,发出低低的铃笑,尽管是压低了声音,但还是清晰可闻,是丫鬟们叽叽喳喳地告诉自家小姐那公子长得真俊俏。

说邱景不心中暗自得意那是不可能的。或许他是才不致极,但皮囊还是极优等的。

毕竟,连陛下都曾夸“曲妙人更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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