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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 科里亚奇诺

那是在某个一如往常的莱尔斯城的秋日。夜晚的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一层枯黄的落叶之下,到了白天才渐渐地在人群和偶尔出现的清道夫们的努力下一点点让出了道路。在莱尔斯城的大街小巷上,贫民窟和王宫周围,落叶们亦如小克莱薇尔出生的那天一般欢快地跳着同样疯狂的华尔兹。刚刚驶进莱尔斯城的希斯尔塔父子所乘坐的那辆镶着一个巨大的科里亚奇诺家族族徽的华丽马车也没能从这场疯狂的华尔兹中逃离。

迈克亚述有好几分钟一直在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正装上衣左边首次挂上了的家族纹章,微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那上面的动物到底是狼还是狐狸。“是狗啦。”希斯尔塔或许是平生第一次猜中自己大儿子的心声:“看着像是狐狸对吧?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当年的先祖为什么要将我们家族的纹章设定为一条狗。”“说不定和箴言有关系?”迈克亚述想了想,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个原因了:“我看看这下面,嗯……‘…pme, a…,e…’呃,这个字太小了,我记得之前在其他纹章下面也有看到的,是……”

“‘活着并实践( evila)’吧,”希斯尔塔无所谓地打了个哈欠:“反正是‘活着并怎样’!真是的,这年头还有谁在乎什么鬼箴言呀!”马车停住了,从窗户往外望去迈克亚述可以看到明明是在刚过午饭的时间但一家家商户依旧忙着各种各样的事情的商业街。“哦,到了,太好了!”希斯尔塔一脸骄傲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大衣,等着马车夫为他拉开了车门之后站起身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对自己的儿子炫耀:“下来看看这迟早会传到你手上,并由你来管理的街道吧!”

然而迈克亚述并不显得多么兴奋。实际上,从走出科里亚奇诺堡的那一瞬间起,他的脑海里就一直有个声音在愤怒地表达着对那个生他养他的古堡多年来对他的束缚的愤怒之情。然而在这之前迈克亚述从来没有讨厌过那个古堡,实际上他还相当喜欢。

城堡有着半圆形拱顶,厚实的石墙,粗圆的立柱,方形的塔楼,巨大的宴会厅,厚重的木门,和时髦的长方形玻璃大窗,让人感觉厚实安全的同时又不乏美感。据说原本的窗户窄小的,防御力更强,不过在约克莱的爷爷那一辈的公爵时因为太久没打仗了想着把城堡搞得漂亮一些于是整修成现在这样的。就目的而言,他干得很漂亮,迈克亚述就非常喜欢这个风格。在这么个令人安心的古堡中,阅读着好像一辈子也读不完的古籍,这对于迈克亚述来说简直就是天堂。至少当时的他是这么想的。

可是那种恨不得离古堡越远越好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甚至有一瞬间他突然有种冲动想要扯下胸前的纹章丢掉。真是见鬼!或许正是因为迈克亚述在拼命抵抗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想法,所以他才开始感到阵阵偏头痛。

为了放松精神已削弱偏头痛,也为了从怪异的情况那里转移注意力,迈克亚述才开始了胡思乱想。而那段对话也是因此而出现的。现在迈克亚述却开始思考箴言到底是什么了。奇怪的是,哪怕他还能因为令人难以置信的记忆力而判断出希斯尔塔的答案是错误的,可还是没能记起来究竟是什么。明明家族里到处都是纹章,甚至迈克亚述的金夜壶上都有一个,而每个纹章下面都刻着箴言,可是真正记住了自家箴言的科里亚奇诺恐怕也只剩下一帮元老了。

他跟着希斯尔塔下了马车。希斯尔塔一落地马上与马车夫攀谈了起来,也不知道想要从这身份低微的同行者身上寻找些什么快感。迈克亚述则仔细地去看了看马车侧面只比自身稍小的家族纹章,发现那是一条猎犬,而下面写的是“与国同存(eripme ath ei enola)”。得承认事实与希斯尔塔的猜测还是有一定相似度的。迈克亚述默默记住了这个本该在他还没有搞明白莱尔斯城是在南境还是北境之前就应该记住的东西。

“快过来呀,迈克亚述!”希斯尔塔洋洋自得的叫喊声由百无聊赖的带着遛了个弯儿以后才被不情不愿地送到了迈克亚述的耳朵里:“这就是你老爹我毕生心血!”迈克亚述走到了他父亲的身边。他的头痛这会儿已经消失了,只是与父亲一同,安静地注视着繁华的街道。但是,两人眼中浮现出的景象却貌似极为不同。

在希斯尔塔那棕色的双眸中倒映着的,是自己的摇钱树,如日中天的交易中心,充满活力的美丽街道,值得赞颂的勤奋居民,能和赫里墨斯第一大街媲美的宽阔石板路,能和斯莱利富特海峡的码头媲美的莱尔斯第一大街,堪称世界的中心。

尽管如此,在迈克亚述那宝蓝色的双眸中倒映着的,却是一个靠着大笔大笔的资本才运营起来的市场,崇尚奢靡与放纵的知识与信仰贫瘠之所,为了多挣一枚银币忙于奔命的商户,杂草丛生无人护理的旧路,街道两旁小道清晰可见的一个个伺机而动的盗贼和乞丐,还有无法忽视的笼罩其上随时可能将人们带向崩溃的战争阴云,莱尔斯城的绯闻与谣言之地。

“我,有些不舒服。”迈克亚述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回古堡吧。”

虽然这个反应确实令希斯尔塔有些扫兴,不过显然他对自己大儿子的性格也算是有所了解,以为迈克亚述只是单纯的对繁华的街道不感兴趣罢了。坐着马车走在回科里亚奇诺堡的道路上,迈克亚述又开始感觉到了头痛,于是只好闭着眼放松身心以期有所调节,结果在半路上睡着了。在那段短暂而深沉的睡眠中,迈克亚述隐隐约约做了一个梦,或者说感觉自己听到了一句话:“人们不会忘记自己家族的箴言,因为那早已埋入他们的血液。”

其实迈克亚述这几天一直研究史料研究到了深更半夜,没睡好,而这往往会导致偏头疼和注意力不集中。而在希斯尔塔父子出门的那一天,当莱德·科里亚奇诺在睡午觉的时候,在半梦半醒之间似乎听到了有人通过窗户进出屋子的声音,不过没怎么在意。无论如何,当迈克亚述醒来的时候他在夜晚中自己空无一人的卧室里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精神深处有我所使用的名称中从未具备的崇高。”第二句话就是“我不是一个真正的科里亚奇诺,这座古堡里没有一位真正的科里亚奇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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