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真好！”那双干枯苍老的手一下一下叩击着棺材，发出清脆的响声，平常略带迟缓的步子这下也轻快起来，踏着拍子轻挪脚步。“哈……哈……哈，我苦熬了半辈子还是让我等到了！”几声骇人的笑声配上那沟沟壑壑中开出的诡异笑容，竟让人有如坠地狱的错觉。
“你！”骤然收起笑颜，横出一指指向地下，毫无血色的苍老手指筋骨毕露，似要将全部怨气都付诸于指上。“你是天潢贵胄又如何，你天生丽质又如何，你收尽天下男人心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一样留不住自己男人的心，还不是三尺白绫丢了性命？当初我能逼得你了结了自己，今日我又何尝不能要了你宝贝女儿的命？”这凄厉尖刻的声音似乎能穿透大地，到达无尽的幽冥之地，扰动地狱的魂魄。
“姨娘，您这是什么话？”惊诧至极的钟情，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个可怕的老人，“尤小姐，尤小姐……”布满惊恐的眼睛犹自不敢相信那个事实，只能无望的看着那口静静躺在那里的棺材。
“是，是我杀了她。”长期被压抑的仇恨更加扭曲了赵老夫人的人性，谈到怎样让这个鲜活的生命消失，那掩不住的兴奋却让人胆寒。“算她运气好，竟然一次就毒死了。我本打算让她受尽折磨、痛苦，苦苦哀求着死亡早点到来，如同她那个可怜的母亲一样。然后我再大发慈悲的亲手送她一程，也不会让她如今死了个不明不白了。”
“姨娘，您这是……这是……”虽然一向都知道姨娘不喜欢这个尤小姐，但是钟情怎么也想不到姨娘竟然会对表哥最爱的女人痛下杀手。不知为何，钟情只觉得心口堵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眼泪竟不由自主的留下来，脑子里不断重复着那绝美的笑颜和清冷的身姿。那是个连女人看了都忍不住动心的佳人，即便是她都心疼成这样，要是此情此景换成表哥，必定是令人不忍卒睹的伤心诗篇。
“情儿，你是怎么了？”自认为和自己一般处境的钟情该是最能理解自己的人，眼瞧着那怨怼的眼神，泪湿的双颊，赵老夫人却不懂了。“你忘了她是如何欺辱你的，你忘了独守空房的冷寂，你忘了新婚便要忍受别离之苦，这些本不该你受的苦，都是谁给你的？她死了，你该高兴才是。”说着，赵老夫人一步一步走向钟情，想要擦干那些让她厌恶的眼泪。这辈子，她被逼得哭过太多次。每一次痛哭，只是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软弱无能，那一滴一滴晶莹的泪珠只是更加清楚的昭示出胜利者的骄傲的笑容。
“情儿，姨娘说过总有一天逸轩会是你的，你一个人的。现在，姨娘做到了，再也不会有人和你争了。”此时的赵老夫人又化身成最慈爱的长辈，温柔的擦干钟情脸上的泪痕，轻柔的安慰着那颗年轻却已然伤痕累累的心。
“不，不，”触及姨娘那怪异的温柔，钟情害怕的一把推开那双宽慰她的手，一脸惊恐的向后退去。“不是的，不是的，表哥会恨死我的，会恨死我的……”只是想到表哥那被仇恨烘烤的炽热的眼神凌厉的射向自己，钟情就慌了，抱着头，闭上眼，拒绝去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
“不会的，不会的。”耳听得钟情的担忧，赵老夫人却笃定的否认道，“要是我当年也有那个一个人可以帮我除掉那个可恶的女人，或许我的丈夫还会活着，或许今天成为督军夫人的就是我。我也不用卑微的蜷缩在那栋老宅子里，每晚只是担心儿子的安危了。”
“姨娘？您到底怎么了？”闻言，钟情只当姨娘是疯了，竟说出这些不着边际的疯话来。
“你不信吗？”只见钟情满脸的担忧，赵老夫人却笑了，笑得凄怨，“别说你不信，日子久了，我也渐渐怀疑了，那样的男子当真存在过吗？”苍老浑浊的眼珠登时明亮起来，眼神悠远，似是回到了那年少芳华。“逸轩的爹，别说你没见过，就是你父母也是少见的。我们是自小订下的娃娃亲，即便是我，也是在掀开盖头的那一刻才惊觉天地造化竟都聚到一人身上了。逸轩像他，却还是不及他。丰神俊朗、风姿卓绝，那些词套到他身上只觉得俗艳了。即便到了今日，我还是遍找不出一个词可放在他身上。”
“您说的是姨夫？”闻言，钟情犹自不信，只因在姨娘身边这些年却从没听她提起有关姨夫的只字片语。
“是，除了他，再没人当得起那些话。”即便到了今日，赵老夫人还是清楚的记起洞房花烛夜那晚的每个细节，大红的龙凤呈祥蜡烛噼里啪啦的跳了一晚上，那晚的娇羞红颜却也总抵不过眉清目朗。“刚嫁过去的日子，我总觉得古人说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就该是如此了。那是我这辈子最平和安宁的日子，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她将这一切都毁了。”思及那个宁静的午后，那个可恶的女人闯进了她的生活。昔日和丈夫站在一起，她总是局促难安，生怕配不上那飘飘然神仙之概。但是那日两人并肩而立，盈盈浅笑，却是该死的登对，竟像一对神仙眷侣。
“她？是谁？”一听到姨娘这样愤恨的提起，钟情脑子里便闪出一个人影。只是，钟情本能的抗拒这个答案。
“那日给她送行，你不是去了吗？”此刻的赵老夫人对这个唯一钟爱的儿媳也褪去了和蔼的面纱，面目狰狞的揭开谜底。或许就在那日她就料到了必有这么一天，这孩子的命运和年轻时的自己是何等的相似。只是情儿还是比她幸运，她有一个可为她出头的婆婆。
“那日？送行？”钟情又何曾有一天忘记过，那日只是站在门外，远远的瞟了一眼，还是被那含情凝睇怔住了。那蹙动两眉间，铅华褪去，尽见天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