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了几天了？”婧妤说。
“四天，女士。如果速度正常的话，我想铎纲大人已经到了杰里米堡。”佛林爵士说。
“这是我能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婧妤有些无奈地苦笑着说。
是啊，船触礁了，这一行人还剩下的人只能在当地寻求援助。婧妤见过海莲城的小姐安娜·洛特西恩，因此受阿纲委托，前往海莲城寻求帮助。至于阿纲一行人和幸存的船员，则争取能找到杰里米堡，在那里暂时休息。
此时他们已经走了四天了。婧妤想到，帕拉丁之一的佛林爵士，以及两个雇佣兵，约翰和特德护送婧妤的旅程。佛林爵士婧妤自然是信得过的。但是约翰，这个没有姓氏和荣誉感的家伙，以及缄默的特德让婧妤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前者有些厌恶，毕竟她还是知道约翰对青卿小姐和雅琳娜小姐做下的行径的。后者的话，婧妤更多的是恐惧。
不过阿纲似乎对这俩货很是放心。婧妤想到，也只能相信他咯……
顺便说一句，临走前，阿纲给的理由是，缄默的特德曾经在西领做过雇佣兵，而没有姓氏的约翰更是整个威瑟里大陆的路路通，这俩人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不管怎么说，思绪还是回到了现在。一行人沿着大道，在路边宿营。婧妤不是很喜欢宿营，这种大道自始至终就不是安全的。但是约翰和特德都表示会有的村子和沿途客栈十之七八都已经不见了，也只能露宿了。据说是为了躲避绿林会，又是一波土匪，婧妤无奈地想到，这年头啥都缺，就不缺这玩意！
婧妤靠着火堆，听着柴火噼噼啪啪的声音。在夜晚，这堆火带来的是有且仅有的一点光亮。也许还有温暖，婧妤想到。这西领不是南滨，即使是春天也是挺冷的……以皮革为面的马甲和里面的棉袍都无法挡住夜晚的凉风，丝丝地渗透进她衣服的最里层。也许还有一些坏心情的加成，让她连着打了好几个寒战。
这天气真的不一样啊，婧妤想到。在望海城，和阿纲、小雅在一起的时候，婧妤往往只穿一身新绿色的纱裙，那种几乎可以直接看透的单薄的纱裙并未让她有什么寒意，反倒是小雅喜欢和铎纲一样穿着棉袍和皮革面的马甲。可是到了这里，即使是穿的比小雅的衣服都要厚重，婧妤还是觉得冷啊。
火堆边上还坐着三个人。婧妤看着。缄默的特德依然穿着那身厚重的条板甲，那个特色的头盔就躺在他的铁靴子的一边。他和以往一样，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擦拭和磨砺他的双手大剑。总是乐呵呵的那个没有姓氏的约翰穿着黑绿色的皮衣，外罩皮甲，坐在火堆边上笑呵呵的哼着小曲。阿纲的帕拉丁佛林爵士离自己最近。后者的板甲放在火堆边上。
“你们对绿林会那帮家伙怎么看啊。”婧妤说。她这一路上听得最多的就是绿林会的事情。
“哎，都是些苦命人啊。”出乎婧妤的意料。约翰居然……难得的说了句人话。
“他们都被憋疯了。”约翰紧接着补充。
“我想，你和他们是不是一样的。”佛林爵士冷冷地说，“劫匪，马贼和皮条客。”
“喂……大人……不是笑纳了吗……呃……女士，我错了我错了。”约翰的话让婧妤对他怒目而视。
约翰缩了缩脖子，然后看向佛林爵士，“再说了，她可是叛国贼，我这也算是救下她了啊。”
“只是可惜，不是因为你想救人。”佛林爵士说，“我还记得……”
“爵士，能救下人来就行，她保住了命，我呢，还送了份礼物，你说，这有什么啊……”约翰笑着说。
“那你要不要解释一下雅琳娜小姐的遭遇呢？”佛林爵士冷冰冰地看着约翰，说。
这天聊了几句就聊死了。婧妤无奈地说。她仔细看着这这三个人，那特德不再说话了，开始粗糙的磨刀石磨砺那柄大剑，发出了单调的霍霍声，而约翰垂着口哨，在那里拨弄着柴火，火星子飞出了一些。佛林爵士和以往一样，在那里闭目养神。但是从婧妤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剑带。
婧妤有点无奈，这三个人似乎谁都彼此不喜欢。
“放心吧，放心吧。”约翰看着佛林爵士，笑着说，“我就是一个雇佣兵……我不是坏人。你这我都不知道你说担心有对我们不利的敌人，还是说担心我们对你们不利。我说……”
“我没有怀疑任何人。”佛林爵士的声音响起来了，“除非是有证据和嫌疑。而很不幸的是，你……”他狠狠地瞪着没有姓氏的约翰，后者正在用自己的皮衣的下摆擦剑，说，“你首先有证据，然后我认为你有嫌疑……”
“得了吧……”约翰并不能接受佛林爵士的说法，无比愤怒地说，“贵族学校里肯定没教我们，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不喜欢我。”朝着婧妤笑了笑，挤了挤眼睛，约翰说，“非常不喜欢我。”
“我并不赶到吃惊。”
这是缄默的特德第一次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然后继续擦他的那把令人生畏的双手大剑。约翰这边呢，看了看佛林爵士，再看了看特德，然后看向阿纲。
“我猜测他俩不喜欢我。”他看向婧妤，笑着说。
婧妤心说这约翰真不是一个闲的下去的人啊！她文雅地笑了笑，说，“也许他们只是太累了。我们明天还要接着赶路了。我印象中……去……”
“去海莲城，距离这里至少有两天的路程呢。”无奈地耸了耸肩，约翰说，“最近的城堡应该是加西亚城，过了加西亚城沿着大道走很快就可以看到海莲城的外层城垣了。”
“哎，你说……”婧妤心里一直在犯嘀咕，他问向一侧的佛林爵士，“佛林爵士，你说大人是怎么想的，非要让我们去海莲城求援啊……”
“海莲娜港是一个巨大的河海港，有船，足够我们北上的。”佛林没有说话，约翰先说话了，“而海莲城的城主又是杨家族的分支，从哪个角度来说他们都没有理由拒绝我们请求。况且不是有大人的亲笔信吗？还有，你不是……”
“我和安娜小姐只见过一面，”婧妤苦笑着说，“你让我怎么说？”
“告诉她，如果不同意的话，海间骑兵就攻破海莲城的城郭，把她抓到望海城去当压寨夫人……呃……我错了我错了……”约翰也不知道是真的想要开玩笑，还是说别的什么想法，但是这个玩笑让婧妤听着真的浑身不自在。
也许约翰只是开玩笑，但是……这个玩笑对于婧妤来说其实缺乏笑点。压寨夫人……如果安娜小姐成了压寨“夫人”，请问她算什么，小雅算什么？
“我错了……婧妤女士，我向你道歉。”约翰很明显缺乏诚意，只是朝着婧妤有还不如没有的鞠了一躬，然后就啥也不说了。
婧妤瞪了他一眼……
这边，婧妤真的是直接把约翰的行径给全都想起来了！青卿·布劳恩现在还睡在婧妤镜雅姐妹俩的旁边呢。老实说，婧妤虽然心里有怨气，但是这个怨气完全是对于铎纲还有那个没有姓氏的约翰的。大贵族征战在外管不住自己这事情在这片大陆上还真的是很常见的，而铎纲这个劣根性婧妤也不是不知道。只能说铎纲真的是管不住自己啊！但是约翰，这婧妤可就没法接受了，这和拉皮条有什么区别！如此卑鄙的事情做出来……
更重要的是，婧妤后来得知了战斗中更多的传言。在战斗中被俘的女贵族一共有两名，除了白石港的青卿·布劳恩外，还有一名是炼炉岛火焰城城主的女儿，雅琳娜·瑟尔达小姐。这是一位出色的骑士而且拥有不俗的容颜。据知情人说，她的容颜足以征服一个王国。这一点似乎在青卿·布劳恩“白石港的小美人”的名声之上。据说约翰俘虏了她之后，直接将她拖到了兽笼中，打算以供军纪极差的雇佣兵享乐。只是在大家动手之前，她被带兵经过的铎纲看到并且救下。
据说铎纲将自己的披风摘下，披在了她的身上，并且下令有帕拉丁护送她离开了白石港。据说铎纲亲自为她重新购置了铠甲并且像炼炉岛火焰城写信证明了她的安全。这一切都让婧妤非常的奇怪，这种奇怪既是针对铎纲的，也是针对约翰的。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佛林爵士握着佩剑，已经睡着了，而特德的鼾声更是如同雷电一样震耳欲聋。约翰向婧妤做了一个无奈的神情，同时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意思是“这是一种折磨”。他一边值夜，一边拨弄着篝火。
似乎是觉得无聊，约翰看向婧妤。这眼神让婧妤赶到浑身不自在，总觉得他要图谋不轨。
“女士，我想在你的心里，在所有的人的心理，我恐怕和任何不好的人的形象都能扯上边吧。”约翰苦笑了一声，说。
婧妤还真的是这么想的。但是让她说出来，这的确有违她的内心。不过约翰似乎是不以为意，只是苦笑着说，“知道吗，婧妤女士，很多人都是这样……其实他……”他朝着佛林爵士努了努嘴，说，“其实他说的没错，我和绿林会的那帮家伙没有什么差别，都是被憋坏了。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也许只是为了熬出头，不想过那苦日子？十几年了啊，就这么走下来。”
“我们本质上就是疯狗，”约翰苦笑着说，“大人之所以让我，还有这大家伙一起去望海城，因为他就是把我们当疯狗，让我们给他吸引目标。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是疯狗，不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就是弃子。洛克伍德那家伙还算不错，混到了爵士头衔，但是他能做什么？还是佣兵，佣兵到哪里都是佣兵，都是疯狗。而我比他还惨，我连爵位都没有。”
“知道吗，我本来打算是……”约翰笑了，“哎，女士，我说了我估计你做梦都想宰了我的。”
“我能猜到你想说什么。”婧妤冷笑了一声说，“你想的是，把雅琳娜小姐和青卿小姐一同献给大人。这种拉皮条的事情，也就你能办的来。”
“‘皮条客’约翰爵士，你不会希望他们这么称呼你吧。”婧妤说。
“总比‘牺牲品’约翰强。”约翰反倒是默认了这个称呼，说。
“你说的没错。”约翰说，“青卿小姐是本来的计划，但雅琳娜小姐是顺便的。但是给大人送俩，自然比送一个更好。其实我当时都已经给她俩灌了药了。正打算送过去的时候，我的营帐被冲破了。”
“冲进去的那个人是短腿……我觉得你应该是没有印象的，因为你没有去过我那边，更没有见识过我的人。他不是洛克伍德手底下的人，洛克伍德手底下很多都是爵士，就算是心里多么龌龊也不会表现出来的。但是短腿可不一样，就是那个矮胖子，大胡子那个家伙，用一把大斧子。他说他在卡兰蒂斯的卫队呆过，但是我问过达乌斯爵士，没这个人！我想……他……其实不过是砍过几天树罢了。
他当时肯定是喝了酒的。他冲进去，将匕首顶在我的脖子上。”约翰苦笑着说，“他的部下则直接将雅琳娜小姐的衣衫撕碎后拖走了。我不知道是谁泄露出她的身份的。那些家伙肯定是知道她出身高贵才这么做的——这些家伙都是些泥腿子，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觉得自己能够高人一等的机会了。青卿小姐当时已经被我藏在毯子里了，我不可能用铁链拖着她俩送到大人那里，不然的话几天后所有的人都会知道大人在军营里招妓了……”
“我欺软怕硬，我承认这一点。面对匕首我退缩了，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拖走了雅琳娜小姐。我甚至后悔了。雅琳娜小姐性子很烈，始终在大声的责骂我，我不得不将她的嘴堵上，这反倒害了她，她无法呼救。”约翰说，“但是我……我不能去救她，他们不敢把铎纲大人怎么样，只能唯唯诺诺的说‘是的，大人’，但是我可不一样。战场上我很可能会被这帮家伙害死在哪个无名的角落。虽然他们对雇佣兵的形容有些不公，但是我只能说……咎由自取。”
“我和尤娜说的是，我想活下来必须要有大人的黑历史，但是其实，唯一活下来的方式其实是在有足够的后路之前，让他觉得我还能用且有用。以及……他能念及旧情……”
“我可以向你保证，阿纲……铎纲大人不是那样的人。”婧妤想都没想就说，“他和那些人不一样……”
“是吗？”约翰笑着说，“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底线。有的人的底线高，有的人低。你无法准确的知道一个人的底线是什么，永远无法……大人的底线是他的朋友，为他的朋友他可以对任何人亮出佩剑。他有选择，但是我不能走错，一步都不能走错。青卿小姐走错了，她的结局不过是从大小姐变成了内侍骑士。虽然很多人都将她这样的身份称为‘像骑士的女奴’，但是至少还衣食无虞。雅琳娜小姐也是同理，如果她愿意，百花塔里有很多房间。我记得卧室后面……”
“你怎么知道？”婧妤说。
“整片大陆都知道，女士。”约翰说，“但是我如果一步走错，就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