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妈妈把莲水汤递给我说：好自为之。
我喝下汤，眯起眼睛，嘴上是浅浅的笑。
八孔窗外的阳光狠狠地穿射到莲水中，一圈一圈古黄的水纹在莲水的沸腾声中点点沉默。
之后的许多个黄昏中，宋都会和姐姐并肩坐在我们房间前的树下谈笑。一层层金黄的辉镀过斑驳的门口小巷，飞鸟阵阵停落时翅膀自由地展开，在地面上留下的灰影长而锋利，宛若刺刀。我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眼神轻蔑而疯狂。
那些日子里，我都是一个人站在红木长桌前描画富有神奇色彩的图鸿，或者用朱红色的长毫草草地写下楷书。黄昏时墙上的字画都会有一种阴晦的感觉，仿佛一些没有褪去的梦。从白色窗纸的交缝处我可以看到，姐姐缓缓把头放到了宋的肩上。那时，我的心中一阵隐痛。
姐姐，这将是你最初的也是最后的劫难。
我把这些告诉辞妈妈的时候，辞妈妈说：无法挽回了。在这场阴谋里。她将是第一个牺牲的人。
我把脸转向八孔窗外，品下一口汤，说：如果是这样。为了走出这院子，我也别无选择。
那一年的冬天，在歆苑的惩罚之期翻转过五十天后，一场花貂瘟疫袭击了整个院落。我和姐姐并肩走在歆苑的树林中时，看到了许多荒凉的图景。但直到这个时候，我都不明白，为什么檀还是不肯露面。一直以来，歆苑中的大小事情都是三个长老出面办理，而檀，却如眠蛇一样，从不会轻易公开出现。
我记得当时看到那些因瘟疫而死的人的尸体被运走时，我拉着姐姐的手说：姐姐。你不用怕。我们是不会死的。因为有我在。
而那天黄昏，夕阳正挂山头的时候，姐姐嘴中的歌停了下来。她站在长长的树影上，说：唐，要是有一天，我离开了，你要不带仇恨地活好，既是为我，也是为你自己。
我知道姐姐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也许姐姐也知道一切都将走向毁灭。我低头一笑，静静沉默。
没有退路，一切都只能安静地等待最终的结果，
那之后的很多个黄昏，宋站在姐姐的面前，牵起姐姐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他说：我会给你幸福。
真是一段安静的日子。在姐姐的脸上，每天都挂有笑容。可是她没有看到，他们都没有看到，在每个嚣张的烈日下，都有一个人独自站着。他就像那些怀着无往的孤寂坠向地面的叶片，无声无息地收藏着自己的悲欢。
姐姐，是不是从此以后，你的守候都不再为我。
那是我一直都不敢问姐姐的话。
但从头至尾，我都在姐姐的面前小心地隐藏着自己细小的嫉妒。我怕自己一说，一切都会更改。
那个时候，我突然感觉到。生死相隔的分离并不是最大的伤痛，真正让人难过的分离，是明明两个人还在这个世界里，明明两个人在彼此的身上还有无尽的牵挂，却一生一世都只能站在此岸或彼岸互相观望。
那，几乎成为了我那一年中最大的惧怕。像深幽的洞穴一般。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清澈地流了过去，安静而温柔，好像山冈上的风一样，在季节轮回中被时间带走。姐姐已不再在黄昏时吹响叶片，而是唱着干净的歌。
为相思的人，为身边的人。
但是，这样平静的生活很快以宋的无故消失而告终。
那天姐姐没有流泪，只是站在箫箫的落叶下，仰脸向天，仿佛是在延续着一段前世今生的张望。我问：难道他的离开真的那么让你心痛么。姐姐。
姐姐没有回答我。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对一个人爱，竟是那样的锐利。就像瓷片，轻轻划过，就留下血痕。
我想，我的软肋已被对方狠很击中了。
如果没有错，真正的对决才刚刚开始。
那之后，姐姐就再也没有笑过。秋日里悲泣的飞鸟在每个黄昏时都会准时到来。它们的影子，在灰寂的天空下宛若一条条锋利的长刀。
姐姐再次吹起叶片时，总是吹出断断续续的曲调。就像被山石截断的细流一样，在落日的光辉中显得那样哀怨，显得那样悲绝。
我环住她的身体，她只是转过身来看我，却不说一句话。看完，泪水就那么轻易地落了下来。
那段日子里，姐姐落下过多少次泪水，我记不清。唯一明白的是，在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能看到姐姐的笑。
有时候，我很想问她，姐姐，难道唐在你的身边，也不足以让你高兴起来么。
难道你不知道，这样唐会很难过么。
姐姐，你就不想和我冲破这院子，去外面的世界么。
一个多月后，在歆苑的灵英盛会上，大长老宣布三长老的儿子将继承下界长老的位置，因为另两个灵者的魂灵，早已飘过了沧泱山。
姐姐牵着我，在众人中，看到三长老的儿子一脸笑容的走了出来。那是我和姐姐都很熟悉的面孔。他穿着莹蓝长衣，头发遮住了半个脸颊。他是宋。
宋在众人的目光中，一身灿烂地走到一个女子的面前，俯下身子对她说：我爱你，请你做我的妻子。
周围的灵者在喧闹声中一片欢呼，拥到女子的身旁。那个女子，端庄而不失高贵，面容娇好如水仙。但，她不是我的姐姐。
我挣脱了姐姐的手，冲到宋的面前，嚣张地问：我姐姐怎么办？
他转头，对向姐姐说：姑娘，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这是我所中的第一招。我的姐姐，最终成为了牺牲者。而此时我已经完全明白，整场阴谋的幕后者正是眼前的宋。
所有的谜底，都将由我一个人揭开。
一切阴谋，其实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WU：如果这是我的歌词，我一定要它好听。
花貂瘟疫渐渐平息时我才去了风雅。蝶恋花端坐在琴前，说：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有来看我。
我拿起酒，轻轻饮尽一杯。说：你不是很好么。
她没有接着我说的话说下去，而是问道：最近有什么好的词么。我的风雅没有了你的词，就没有文客来听曲了。
我暗暗地笑了一声。说：词是有。只是不愿写出来。留在心里，未尝不是好事。
她忽然再也不说话，任黄昏时斑斓的光点缀阁楼的门帘。
我继续说了一句：蝶恋花。我们去酌兴园吧。去那里演一场好戏。
不出所料，宋，乾，沁，这些人都在。店伙计见我和蝶恋花都坐下，便殷勤地跑来倒水。他把水壶微微下倾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他的手问：怎么，你的指甲长好了么。
他笑了笑，却不说话。
而就在他刚刚转身的一瞬间，一把软腰刀划过我的眼前。店伙计拿着腰刀，脸上依旧带有笑容。
整个酌兴园，顿时间充满了杀的气息。
我转身对我身后的宋说：宋，你等我把这前前后后所有的谜都猜全了，再让他杀我也不迟啊。
宋用冰冷而轻蔑的眼光瞟了我一眼，然后左手轻轻一挥，店伙计放下了手中的软腰刀。
我对蝶恋花说：蝶莲花。把我的纸笔拿来。
在干净的纸上，我用楷书写下了四个字。然后放到了宋的面前，说：是吗？
宋看到纸上所写的梁上潜月那四个字，嘴角弯出一股冷笑，说：朗。下来吧。这场戏，应当落幕了。
朗从屋梁上跳了下来，缓缓走到了沁的身后。
我拿起酒，饮尽一杯说：从上次来这里。在沁的假死之中，我就知道，宋，你就是辞妈妈所说的花番文人苑的密探。那次沁死去时候，我悄悄用手触摸了她左右两侧的脉息，发现她只是假死。而辞妈妈说，这是花番密探特有的绝技。
说完，我看了看宋身边的沁，她的笑容，挂在脸上依然温和。
我继续说道：当然，这只是我第一步感觉到有一场阴谋正在把我拖入其中。那一夜，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增添了不少戒备。
宋笑着说：呵呵。你的机智的确过人。但我想告诉你，唐，那次假死的安排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试探你到底是否会成为我们的障碍。
所以你们就行动了。你主动接近我的姐姐，然后企图借用对她的毁灭来阻挡我。因为你知道，她是我最软的一条肋骨。你还特意制造恐慌，发动瘟疫，让朗假装死去，以遮掩你杀害两个长老之子的罪行，然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下届的长老。你以为如此，就可以实现你摧垮歆苑的目的么。你母亲枷的仇，何苦要架在整个院落之上呢。你私通花番，在歆苑潜伏十几年，岂不是很累。
宋大笑起来，他迅速饮下一杯酒，然后说：到现在你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看看这园子里，都是我们花番的密探。
我把身体一晃，抽出短匕架在了蝶恋花的项间，笑，说道：上次我亲吻你的脸时，打开过你的锦盒，那里面有一张假面，我就知道，不出我所想，你就是上次在这里的苗族女子，那天你口袋中的蛊蛇蠢蠢欲动，差点杀掉了我。
说完，我转过脸对宋说：宋。看看你的身后，看看有多少是你们花番的密探。
宋转身。店伙计已经用软腰刀缠绕住了乾的身体，而朗，也控制住了宋身边的沁。
我说：你以为花番培养密探，歆苑就不藏有密探吗。上次在这里时，沁所中的毒是最为隐密的。这种毒，只有在闻了乾的墨香，在感觉到朗的剑气之后才会深入体中。可是宋你没有想到，那次在我和朗还有店伙计之间，也演着一场为你安排的戏。那天，朗的剑上并没有剑气，而且店伙计的指甲也是我截断的。你没有查觉到，在你们花番的密探中，也潜伏着我们歆苑的密探。当时你的一切反应，都暴露了你的阴谋之心。
宋从袖中抽出一把细长的剑，他说：既然你已经明白了一切。而现在是四对三。那么你只有死了。
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举剑，就被一个人控制住了。
我说：宋。你忘了。我们这里还有一个酌夫人。所以，我们是四对四。
酌夫人面带笑容地站在宋的身后，她说：唐，一切都该结束了。
是的，辞妈妈，一切都该结束了。
对面的酌夫人揭下假皮，露出熟悉的面容，辞妈妈的面容。
我看着宋。说：你选在酌兴园用毒，这第一步棋就错了。你可知，酌夫人的另一个面孔，就查毒的高手，辞妈妈。
辞妈妈走到我身边，说：既然一切都结束了。那我就将收拾最后的残局了。
我笑，看了看店伙计，看了看朗，再对辞妈妈说：檀，如果没有猜错，门外已经布满了歆苑的文客剑者了。我那一半被你紧握不放的前世，你也该拿出来了。
辞妈妈说：唐，你果然是聪慧过人，什么都骗不过你。你如何知晓我就是檀呢？
我笑。说：在歆苑，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骗过我的眼睛。妈妈，你的手茧泛黄的时候，我才回想起四岁那年，那个手握龙杖的人将长刀递给我父母的时候，她手上的手茧也泛着黄，那是莲水沸腾时留下的特有的黄。辞妈妈，对吗？
窗外一瞬间涌起了冲天的火光，炙热的温度渐渐包围了整个酌兴园。一阵一阵的浮影像流水一样淌过了白色的纸窗，寸寸阴影斑驳在大家的脸上。辞妈妈，也就是歆苑的掌管者檀一步一步走到酌兴园的正堂座椅上，她对我一笑，说：唐，花番密探的阴谋到底是被你拆穿。现在窗外集满了歆苑的剑者，剩下的事情就由我来处理吧。
说完，她朝宋和乾还有沁和蝶恋花看了一眼。我知道，这四个密探将接受残酷的刑罚。
但是我没有立即离开，我看着辞妈妈，说：那我的另一半前世呢。它还在你的手上啊。
辞妈妈露出诡异的笑容，然后说：你可以实现你的梦想，离开这深深的囚禁，但是最爱你的人，将受到最残忍的处罚。我会以她的死，来掩饰这场阴谋。
说完，整个歆苑里都起了雾。
那一天黄昏，歆苑里的雾水点点下落，覆盖了世界。
第二天，我看到了我这一生唯一的姐姐。她在当年处决父亲的刑台上，被悬空架在晦暗苍寂的天空下。像一朵枯萎的葵花一样，四肢上染有血痕，头颅绝情般地垂在了左肩上。她的粗布麻裙，在黄昏的风中温柔而又痴心，不止地随悲惘的风左右摆动。她曾为噬珖留着的长长的漆黑的头发，也孤独地飘舞着。宛如千万只微小的黑色蝴蝶，聚集到了一起，在空中旋回。
我走到她面前轻柔地唤她，姐姐，姐姐。可是她再也听不见。
直到最后我离开，在我正要哭出来的时候，我听到姐姐微弱的声音，我听到，她在唤我的名字。
在我转头时，姐姐给了我她这一生中的最后一个微笑。那个微笑，却和空花一样亦幻亦真。
那是姐姐最后的笑，比任何一次眼泪都让我心疼。她把它给了她的弟弟，唐。
那个微笑，将永远刻在我的骨骼中，凝结成鲜亮的痂。
那个笑容，烧烂了我所有的记忆。烧毁了我童年的罗娟和沧泱，直到每一个辽阔的夜，每一段夜曲和每一块星霜。它打开的那扇门，让我走出了悲喜交加的年华。最终，它所铺展出的道路，让我一切关于囚禁的记忆都得以复苏。
我站在沧泱山下烧掉我和姐姐居住的房屋时，我恍惚间又看到了当年飞鸟飞过时宽大的双翅所遮掩住的画面。我的父亲母亲，将长刀穿入了自己的身体，紧蹙的双眉，在那时就宣告了我和姐姐孤苦的命运。
而现在，我这一生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姐姐，在歆苑残忍的暴刑下死去。
我想问，我们对这个世界，到底亏欠了什么。
为什么到最后，我什么也没有能够更改。
辞妈妈曾经说：当年，是你的父亲毁掉了歆苑的法文。因此而受到惩罚，而歆苑也因此失去了十五年的黑夜。这些，都是这个世界自然而成的条律，由古老的文字规则支撑，没有谁可以更改。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当你生下来时，就不得不面对各式各样的规则。
我想，我会永远为这样的一个世界而感到惶恐和悲哀。
……
LIU：要离开了么，为什么这里没有光，为什么这里没有纪念，我走了好远，什么也没有看见……
离开歆苑前一夜，我来到曾经常和姐姐一起出现的河边，在那里，我居然收到了姐姐死前放下的河灯。在那之上，有姐姐留给我的话：唐，是姐姐不好，姐姐说好要陪伴你很久很久，可是到最后，姐姐却还是离开了。
我知道，在宋出现的那段日子里，你心里有深深的哀怨。那时，你一定在埋怨姐姐对吗。对不起，唐，原谅姐姐吧，姐姐让你难过了。
我隐隐知道宋在我的身边就是为了一个阴谋，两位长老的儿子都死在他的手下。只有这样，他才能毫无顾虑地成为下届的长老，然后顺利地获取一切关于歆苑的高级情报。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不得不接近他，因为只有如此，你才能远离更多的阴谋和危险。可是我想错了，最终使得一切走向了毁。
那些杀害者的罪名，最后都将由姐姐来承担。因为檀说，只要我愿意承受这道酷刑，她就会给你向往的生活。姐姐是不是很傻，就这样轻易地离开了你。
而唐，你应当不知道，姐姐并不是你的亲姐姐。姐姐只不过是唐家再卑微不过的一个侍女。
在你母亲殉情的前一天晚上，她将你交给了我，那时，她只留下了一句话：让这个孩子长大，让他不要带任何仇恨。
这将是我一生的职责。
还好，在你的幼年中，你是那么的单纯，就像一棵鲜嫩的幼芽一样，惹人怜爱，惹人心疼。
而后来你渐渐长大，也是那么优秀，那么让姐姐骄傲。
姐姐一直都会把你放在心上。
姐姐永远永远都会记住。曾经那个跟在我身边的小唐，总爱牵着我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然后露出蜜糖一般的笑。那时，他和我在河岸边，采摘漂亮的罗娟花。总爱牵住我的裙子不放。那时候，他总是那么天真纯白。
我想，唐，以后唐家只剩下你一个文人了。你一定要记住你母亲死前对你的期望，不带仇恨，一辈子快乐地活下去。
其实，我想，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和谁是能够永永远远不分开的。那些祈望，不过是我们还单纯任性时栽下的花朵。当有一天你可以坚强地站立在这块苍黑的大地上时，你会发现，那朵花儿，就会和失掉光辉的星辰一样，让人在对年幼或是年少的怀想中，忍不住落泪。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个世界里不会有无尽的相守。那些出现在你生命中的人，都是凋飞的花瓣，终要随风远逝。
所以，唐，如果你觉得姐姐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太短，你就当作我们是提早分别了吧。
到最后，姐姐希望你能原谅我。因为从此，生命中的悲喜都要你自己去接受了。
有过这一生，姐姐很知足了。
记住姐姐的话，唐。
我的双手狠狠地垂了下来。我终究终究还是强忍住了泪水。在姐姐的嘱咐面前，我还是表现得那么的坚韧，脸上不带一丝悲伤。可是我知道，姐姐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就像毒虫一样，爬在了我歆苑时的记忆中，每一寸，每一寸。
姐姐，请你原谅我，这些年来的自负。你不知道，有时候，我的心里是那么孤独……
走出歆苑。当我站在辞妈妈的莲水屋前回头看八孔窗的时候，我的心中泛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悲凉。十几年过去了，我终于走出了这庞大无比的囚禁。可是忽然间，我发现我什么也没有了，我曾经说要带我心爱的姐姐离开这斑斓如梦的囚，要去外面的世界看落落的繁华。可是到最终，却什么也没有带出。
我终于明白辞妈妈在我询问莲水汤的做法时她说的话：唐，我的莲水你永远喝不倦，只怕有一天，你喝到了断肠。
我想，我曾经的自负和骄傲亦是刺伤自己的刃，我看透了一切，却也在最后的时牺牲了自己的姐姐。
那个深爱着我的女子。
街道上的繁华匆匆忙忙地旋转着，车马一辆一辆地从我的面前晃过，我曾经问那会载着谁的一生奔波，我想，也许以后我正会如它们一样，盲目而孤寂地在青石板路上不停地朝四面八方辗转。
一群鸽子从莲水屋后飞出，翅膀铺张出巨大的阴灰。
我低头沉默，眼中失去了曾有的自负的光。
……
后来的几十年中，我西至大漠看绝情刀客间的厮杀，南下春江独守繁华背后英雄的荒冢。折柳的娘子给我倒过茶水，牵马的货夫送过我一双草鞋。可是在这段没有天涯的奔走中，我发现，在这个庞大的世界里，无论走到哪里，都有着囚禁，都有着一些没有缘由的规则。我终于明白，只要我们生在这个世界里，都要被那些毫无道理的规则束缚着……
我再次站在歆苑的莲水屋时，不知道该欣喜，还是该悲伤。
一群飞鸟抖动着狠狠地朝我身后的苍白的天空飞去，我不知道它们将去哪里，也许连它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哪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