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趣 > 焚尘录 >焚尘录

第195章 假的,都是假的

“天真黑了,天就这么黑了。”

说话的是海州大都督乌重胤,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嘴唇微颤,双手发抖,瞬间似乎苍老了许多。

“大帅,外面风大,还是回去吧。”

参军兼多年至交好友孟世展劝道。

“风大,风可真大呀。”

风的确很大,自永夜降临之后,风暴洋上的风就比平时大了许多倍,海浪滔天,离海千里之外的海州城都能感受到大海的狂虐。

“怎么办,怎么办嘛?”

乌重胤像一个无助的小孩反复问他的老友,孟世展四周瞧了瞧,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维护主帅的权威,主帅倒了,整个海州就真的完了。

“我看还是把三公子接回来吧。”

乌重胤无奈地点点头。

海州城内外的混乱已经达到了顶点,即便是大都督的车驾依然是不安全的,当初孟世展和家将乌崞奎就极力反对乌重胤出城,但乌重胤坚持要来,他们也没办法。

永夜降临,世道大乱,人心惶惶,他这个海州大都督都不肯走出来,百姓怎么镇定,人心怎能安稳?

“还是老办法,替身先行趟趟路。”家将乌崞奎给出自己的解决方案,孟世展点点头,这方面乌崞奎是专家,而且他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孟世展劝乌重胤在街边喝茶小憩,替身坐着他的车驾回府去了。乌重胤并非不知,只是装着不知道罢了。

士民如浊浪一般围着大都督的车驾,哀哭声惊天动地,永夜突降,末日就在眼前,众人心惊胆寒,此刻乌重胤就是他们的最后的靠山。乌家雄踞海州多年,他们拿民脂民膏供养,这个时候他不出来管他们,谁来管他们?

替身的车驾已经无法前行一步,孟世展当机立断,要替身走下车驾跟百姓们说几句话,几句话替身还是说的了的,他非但长的像乌重胤,声音也有几分类似。再说普通百姓又有几个听过大都督的声音,当此惶恐混乱之际,料必也没人能察觉有诈。

替身慷慨陈辞,百姓洗耳恭听,如痴如醉,于是更多的人涌了过来,陪同一旁的孟世展额头见了汗水,假的终归是假的,乌家雄踞海州多年,乌重胤又素来亲民,认识他的人并不在少数,替身随便说两句话哄弄一下不成问题,这万一时间长了让人认出来可不得了。

“他不是大帅,他不是大帅。”

声音既尖且细,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热闹的场面骤然降至冰点,数千道目光陷入迷茫。

“大帅鼻子边的痣上有根黄毛,我亲手摸过的。”

还是这个脆生生的声音,纯净的毫无瑕疵,看来绝无一点虚假。

乌重胤的左鼻翼旁是有一颗黑痣,那是他四十岁以后长的,痣上也的确有根黄毛,因为不雅,经常修剪,但的的确确是存在的。

这个小细节在成年人眼里或算不得什么,但在孩子的眼里却就是一个世界。

孟世展想骂人,天黑的这么厉害,虽有灯笼火把,到底是朦朦胧胧,自己老眼昏花连眼面前的人都看不清,这小屁孩怎么就非要盯着那根毛不放?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正要代为辩解,那个替身也是急中生智,俯身微笑道:“痣上有毛不甚风雅,老夫给绞了,不信你来摸摸看。”

小孩子不懂事伸手真要去摸,这可吓坏了她的父母,她的母亲赶紧把孩子搂进怀里,做父亲的则打躬作揖,口称不敢冒犯。

左右卫士怒目而视,四下百姓屏息凝声,倒是那替身哈哈一笑,伸出手和蔼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真是既慈祥又大度。

若事情到此结束,也算是皆大欢喜,偏偏另一个小屁孩不识相地向前一纵,突然蹿到替身的面前,伸手在那颗痣上摸了一把。

假的终究是假的,不仅没摸到毛茬子,还把大都督脸上的黑痣给摸没了。

四周死一般的沉静。

孟世展情知不妙,急令:“保护大帅回府。”

替身也悚惧起来,这若是场意外倒也罢了,但他已经嗅到了阴谋的气味。

“他是假的,他们害死了大帅,打他。”

“打!”

随着这一声喊打,无数的砖块石头便向替身和他的侍从卫兵砸来,几名弩手立即反击,将动手之人射杀,血让人群的狂热稍减,但更大的狂热夹着愤怒突然爆发出来。

“大帅吃人害啦,我们没指望啦。”

拥挤的人群像一股浊浪翻涌起来,更多的砖头、石头带着阴谋飞向孟世展和他的替身。

“保护大帅立即回府。”孟世展已经可以断定这根本就是一场策划好的阴谋,目的是动摇乌重胤的权威,好乱中夺权。

回府绝不是一个假动作,若主帅的替身横尸街头,那不远处的真大帅也就死了。

自此处到大都督府不过两条街的距离,但这两条街注定是他无法通过的,愤怒的百姓只是一个幌子,暴乱的士兵才是主角,他们身着便装混在人群里,借着人群为掩护,肆无忌惮地攻击他们的“主帅”。

等到趋势已成,他们有所把握的时候,他们便撕下脸上的面纱,公然叛乱起来。

矢飞如雨,在这凄冷的黑夜里,大多数人的眼睛还没有适应的情况下猛烈地发动起来。

孟世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大帅”横尸街头,被乱军抢去。

“大帅,世展有辱使命,对不起你。”

乌重胤已经提前一步回到了大帅府,却做了别人的笼中鸟,阴谋家借口他的父亲被歹人行刺,率兵进城,接管了一切。

门外的混乱还没有平息,但他已经掌控了整个海州城,将他的父亲变成了俘虏。

“你赶紧出城,去京城,接老三回来。”

“三公子他……”

“你放心,我虽然着了他的道儿,但他一时半会儿还不敢杀我,只要老三回来,我就有办法除掉他。我乌重胤瞎了眼,养了一条白眼狼,但我绝不能把海州交到这样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白眼狼的手里,绝不能。”

乌崞奎进来禀报:“乌行清在门外求见。”

“世展,你去吧,不用为我担心。”

乌重胤拽下随身一块玉佩交给孟世展。

孟世展叩拜再三,转身离去。

乌重胤正襟危坐,寒着脸对乌崞奎道:“叫他进来。”

……

永夜突然降临,中京城内乱成了一锅粥,为了全体居民的安全,京兆府会同宫卫军正在大力清除外来人口,凡无户籍的流民,凡无主家的家奴,必须立即离开中京城,否则便有无穷无尽的牢狱之灾。

廖水龙没有辜负柏韧的期望,在他的一通乱咬之下,宫卫军人人自危,高级将领噤若寒蝉,一个接着一个的被定点清除。

上上下下都乖巧的像一群母鸡,连踢腾一下的勇气都没有。

柏韧大获全胜,胜的酣畅淋漓。现在他已经完全掌控了宫卫军,至少他自己是这儿认为的。清除城内流民的工作本来由京兆府一家做就好,京兆逻卒野战、守城都不成,大街小巷赶人却是一把好手。之所以让宫卫军参与进来,就是要检阅一下他们的忠诚。

现在看效果非常好,宫卫军精悍忠诚,用起来如臂使指,得心应手,很舒服。

远道而来的孟世展一进城就被宫卫军给逮了起来。

理由是他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显然是个流民。

孟世展哭笑不得,这中京城他来来去去也有几十回,几时有人查过他的身份证明?自己好歹也是一镇诸侯的客卿,帝国的上层社会的一分子,怎么突然就沦落到成为流民了呢。

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岂有此理。

抓他的宫卫军也感到愤懑不已,管你是什么国师、客卿,你没有身份证明,那就得去大牢里呆着,有钱也不好使,新君最恨贪污索贿那一套,这个风口浪尖上你少来。

乌家在中京城里有的是关系,但孟世展却不知道哪些人值得信任,就像这场兵变,若没有内部人配合,是绝对搞不起来的。

乌重胤老了,海州的天要变了,这是大势所趋,改换门庭,寻找靠山,这是人性,没什么不对的。

只是眼下怎么办?

他不能就这么呆在宫卫军的大牢里,等待风口浪尖过去,再行贿脱身吧。

到底还是让他想到了一个人——天启侯少浪剑。

自与雪荷成亲之后,少浪剑发现了修真炼仙之外的另一桩乐趣,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因此永夜之后的混论他并没有太多的感受。雪荷已经不再上街,外面传回的消息也被层层过滤了,他就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迷失在天真烂漫之中。

所以当宫里突然派人让他进宫时,少浪剑吃了一惊,竟然有些不大愿意。

司空湖道:“来日方长,就算你不累,也得让雪荷休息休息,你没见她最近水色很差,双眸无光,脸颊时常显露出病态的潮红。你这家伙索求无度,谁能承受的起。”

少浪剑道:“身为好友,你为何不一旁提醒我。”

司空湖笑道:“先前是我不对,以后一定改正,你先去吧,说不定有好事哟。”

此去九重宫,所行之处都是帝国最核心的地带,街边每隔五十步就设了一盏灯,以松油脂为燃料,因此街面上隐隐飘荡着一股幽香。

街道虽不算太黑,行人却寥寥,个个行色匆匆,时刻提醒着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是永夜期间,各自要多珍重。

少浪剑去过冥域,对黑夜自有别样的一番感慨。

九重宫的城墙上每隔三十步就悬挂着一盏黄色灯笼,远观如在金山上箍了九道金箍,煞是醒目。这其中又以宫门前的几盏灯最为明亮,这灯是装在防水灯笼里的,但少浪剑看的出这些灯并非普通的灯,而是传说中能震慑不死族的黄玉灯。

永夜即降,冥州和冥域之间的那道不可跨越的天然屏障已经不复存在,不死族的东侵是早晚的事,在此之前谁敢担保没有他们的斥候混进中京城来刺探情报?

若是趁乱混进皇宫杀了皇子,惊了娘娘,谁能担待的起?

少浪剑有些哭笑不得,黄玉灯并不能震慑不死族,这个道理原来皇帝家也不懂,不过他们悬挂此灯也并非毫无用处,冥域的不死族不就是悬挂它们来震慑血灵的吗?

天降永夜,惟灵者昌,灵族是一定要出来捣点事的。

而且少浪剑几乎可以断定,永夜之后,他们面临的最大敌人不是不死族,而是包括血灵在内的灵族。

不死族的东侵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最终他们会成为盟友。

在见柏韧之前,陈维已经告诉了他此行召见的真正原因:“海州发生兵乱,老谋深算的乌重胤着了他宝贝儿子的道,如今做了笼中鸟,正被儿子逼着交出权柄,老家伙心有不甘,派了心腹进京求救,不想被宫卫军给逮起来关进了大牢,他买通牢头给你写信,叫你救他,信被我截下来了,你看看。”

少浪剑道:“我不看,我曾经误杀他三儿子,他的心腹怎么会向我求救,这必是哪个看我过的安逸,准备陷害我吧。”

陈维笑了笑,还是把信塞到了少浪剑的手里。

信的确是孟世展写给少浪剑的,孟世展在信中承认乌行道之死完全与少浪剑无关,真凶是乌行清,这一点乌重胤早是心知肚明,只是家丑不可外扬,他无法揭露真相,更不能再搞骨肉相残,所以只能委屈少浪剑,他为此深表歉意。

当年被他贬黜去防海的乌行清非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而今竟勾结蛮族策划兵变囚禁了他的父亲,意图谋取整个海州。海州若失,京洛腹心就失去了屏障,届时蛮族渡海而来,趁势攻击,却是如何是好?而今城中敌友难辨,旧日的关系全不能用,他所能信任的只有少浪剑一人,所以他恳求少浪剑务必救他出去,共商大计。

这信写的文采斐然,少浪剑看过却只淡淡一哼:

“天降永夜,海面上怕也不会平静,蛮人何德何能能浮海攻打海州,这根本就是他自己家里内乱,却把蛮族扯上,无聊的很。”

陈维收回了书信,笑道:“不扯上蛮族,你怎么肯出手。”又道:“此事我已经上报,主上的意思是派你护送他的幼子乌行远回海州接管军政大权。”

少浪剑道:“海州兵乱,正是朝廷收复之机,让那个纨绔子回去,岂非错失良机。”

陈维笑笑:“天都黑了,哪还有余力去管外面的事。”

正说着有内侍来请,竟是葛茂珍,陈维先进去。

葛茂珍跟少浪剑打了声招呼,道:“听闻天启侯这些日子闭门谢客,日日夜夜与如夫人修炼不歇,未知究竟修炼出什么道道来。”

少浪剑道:“奸夫**剑已经修炼到第八重,老兄若有兴趣可以一起切磋。”

葛茂珍把脸一寒:“少兄,你骂人不带脏字可真是好学问啊。”少浪剑笑道:“天黑了无事可做,与内子关起门来钻研一下闺房之乐,有何不可,老兄非要问出个结果,你让我怎么回答。”

葛茂珍干巴巴地咧嘴一笑,眼角余光向左右一扫,突然跨前一步,抓住少浪剑的衣裳,悄声问:“听说南离公主变成了尸人,昨日在洛城外手刃了一位巡城校尉。你可知情?”

少浪剑悚然一惊,正要细问个究竟,殿内已经有人宣他上殿见驾,二人不敢耽搁赶忙入殿来。葛茂珍本是太上皇柏韧面前红人,而今虽只是个小黄门,却是亲近之官,能得柏韧如此信赖,倒是十分不简单。

柏韧日理万机,没空跟臣下多说半句废话,待陈维简单地向他通报完海州兵变情况,他便下诏让少浪剑护送乌重胤幼子乌行远回城。

天子面前,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陈维、葛茂珍退到殿外,柏韧独留少浪剑面授机宜。

海州的得失现在已经无关紧要,就在两日前,幽州已经被蛮族攻破,十五万军民被屠戮一空,消息传来,举朝震动。

秀船家镇守幽州近两百年,与蛮族进行的万人以上的大会战不下三百次,虽不敢说从无一败,但幽州城始终巍然屹立,从未曾失陷过。

这永夜才刚拉开帷幕,幽州就丢了,对天下军民士气的打击可想而知。

秀船家已退守冰凉城,阿斯密震川则退往隆兴郡与皇陵卫军会合,正日夜不停地构筑第二道防线。这是公布的军报。但实际上,幽州往南一马平川,根本无险可守,所谓的第二道防线不过是为了安抚人心,骗骗那些不懂军事的人罢了。

柏韧眼窝深陷,眼有血丝,说话时声音嘶哑,精神萎靡,显然是操劳过度所致。交代之后,柏韧又道:“你护送他回去之后,顺道去趟幽州,亲眼看看,亲耳听听,回来告诉朕。”又取天子剑一口赐予少浪剑。

少浪剑出来,陈维追上几步,暗中叮嘱道:“据报有一个神秘的女尸人最近在京城四周游荡,杀人如麻,你千万当心。”

少浪剑点头,望了眼四方城上挂着的黄玉灯道:“这灯不能防御不死族,只能防御血灵,不死族是不怕黄玉灯的。我记得上次回京时跟有司提过。”

陈维大惊,恨恨地跺脚道:“这个柏光,竟然敢害我,这样的事竟瞒我瞒的死死的。真是岂有此理!”一时目露杀机,弄的少浪剑倒有些后悔跟他说这些了,自己轻飘飘一句话,说不得又要制造出一桩惊天血案来。

相关推荐:带属性重生末世:进化之主无限进化之火莲降世我成为了旧日支配者万仞长歌港综世界的演员四合院:从食堂学徒工开始逆袭人在斗罗,变身魂兽无敌信用系统万界之幻想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