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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焚岁木、烹麋鹿

众人首先看到的是一对树杈般的鹿角,角上雕刻着复杂华丽的花纹,像是古老的羽族文字。角的下面是一副威严无比的兽脸,如锥般的长喙下缀着尖锐的牙齿,颗颗如宝剑般锋利。它金色的外皮上闪着油嫩的光泽,其上覆盖着铜钱状的鳞片,仔细看去,原来是切成薄片的鹿茸。鹿的骨骼被摆成蛇状,从桌子的这头一直蔓延到另一边,有力的四爪朝天挥舞着,凶猛异常。但这些都不是最令人惊叹的,最让雪凌澜吃惊的,是那双眼睛,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中充满愤怒。雪凌澜好像看见徘徊在云雾之中的巨大之影,它用火焰点燃了羽族的丛林,燃烧的殿堂在半空中塌毁,高耸的岁木被那双爪子生生撕碎,它站在秋叶京的遗骸上,在漫天的火焰中冲天而起,万物都能听到它那愤怒的吼声。

就在那火焰将要席卷雪凌澜的时候,她忽然看到一双金色的巨瞳在虚空中注视着她,那眼神锐利无比,穿越层层云雾,瞬间刺痛了雪凌澜,她这才如遭雷击,从这幻想中醒过来。

雪凌澜剧烈地喘息着,全身都浮起一层虚汗。但当她环顾左右,忽然发现被幻境震慑的不止她一人,几乎所有人都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每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江暮燃脸上是狂喜,碧海云脸上的悲戚则变得更加浓郁,而自己身边的月信川,竟然在不自觉地恐惧颤抖。

只有两个人没有受到影响,那是典海主与罗砚伦。他们同时盯着雪凌澜,发现雪凌澜率先从幻境中摆脱出来,典海主似乎是有些赞许地点了点头,而罗砚伦则沉默着。雪凌澜此时再看那鹿头,发现它已不再愤怒,眼神里只有悲悯。

随着典海主手中茶盏敲击声再次响起,所有人都从幻境中走出,纷纷如大梦初醒。雪凌澜看见葛方岑泪流满面,匆匆退后一步整理仪容。她转头确认自己属下的状况,羽末省和羽翎都还好,但月信川被巨大的恐惧笼罩,可以看出他在努力控制自己,他轻摆着颤抖的手,示意雪凌澜不必担心。

“烹鹿……”首先打破沉默的是江暮燃,他略有一点恼火,好像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典海主真是滔天的气魄,竟能拿到天启鹿苑里的麋鹿。”

麋鹿自古以来都是人族王权的象征,逐鹿天下、鹿死谁手,都在传达这个象征。人族历代王朝都将鹿视为尊贵之物,只有皇室贵族才能在天启鹿苑欣赏到最纯种的麋鹿,平民私闯鹿苑多会被直接赐死,更别提偷走一只。如今典海主不知用什么方法,得到了一只天启鹿苑的麋鹿,而且不为观赏,竟直接烹了它。即使是在白荆花统率天下的时代,人族衰微时,也从没有人敢如此藐视人族尊严。典海主此举,近乎于要向万氏宣战示威了。

但典海主反应平淡,他不紧不慢地回应着:“你们人族海上双子星的另一位将领陆擎,得到苒山之后向我送上了一份大礼,那份大礼让我着实有些为难,不知如何处置。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就是以那份厚礼炙烤一只天启鹿苑的麋鹿,宴请海上群雄。”

江暮燃不屑地哼了一声:“陆擎这个蠢货好大喜功,拿下了雪氏在海上最大的军事据点,就迫不及待地开始炫耀自己的战功了?”

“陆擎砍断了苒山元极林中最高的一棵岁木,将其中一段寄送给了在下,其他部分,想必已经送到了万东牒和各方势力那里吧。”典海主指着托盘四周,还在散发着炽热之气的炭火,那一小块一小块摆放考究的木炭,竟是羽族的岁木。

听到这话,雪凌澜与羽末省脸色瞬间变得极差。元极林是羽族国教元极道的传教所在,其中的岁木更是被所有羽人视为“神木”,砍伐岁木,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践踏羽族尊严的了。羽末省难掩愤怒,声音如擂鼓从胸腹之中喷薄而出:“我羽家军立誓夺回苒山,将陆擎宵小碎尸万段!”

反倒是罗砚伦大笑起来,他毫无顾虑地指着典海主:“你这家伙还真是狡诈啊!收了陆擎的岁木,等于是站在了人族那边。陆擎想借此替万东牒震慑各方,结果你却拿它来,哈哈哈,拿它来烹了一只天启鹿苑的麋鹿!”

罗砚伦这话说完,雪凌澜与江暮燃对视一眼,互相都无话可说。确实,这样一来,这件事情变成了无论人、羽都不愿提起的事情,而天启万东牒知道之后,可不会把怒气发泄在典海主身上。江暮燃想象了一下陆擎的表情,甚至忍不住大笑了出来。

“好一道名为‘天下’的菜。”碧海云轻声说道,“妙啊,天下,不就是这么被分而食之的吗?”

羽族治下风雨飘摇的翊王朝,不就是那只走投无路的麋鹿吗?贪婪的猎人们围剿它,黑市里的商人想要分割它身上的宝物。它的角不再是权力的象征,而是所有人趋之若鹜的货品。最后,它被做成了一道菜,海上群雄,在审视着它,想着怎样吃得优雅。

雪凌澜忽然看懂了那麋鹿眼中的悲悯,她与那麋鹿,谁又能怜悯谁呢?

“只不过是一道菜而已,公主无须多虑。”典海主换了种关切的语调,“若是这道菜让公主不适,我立刻就下令撤下。”

“无妨。”雪凌澜强忍着内心的难受,看向典海主摇头,但她的目光却被罗砚伦截住了,那双黑色的眼睛里,一丝诡异的金光一闪而过。那金色与方才从幻境中惊醒雪凌澜的双目中的光芒十分相似,但这双眼睛的主人满脸只有嘲讽。

“一只鹿就把公主殿下吓成这样,若是在大海上遇上了海兽,想必会被吓哭吧。”罗砚伦毫不怜惜地说道,“就这样,还想着在海上有所作为、扎根发芽?”

“是的,我很胆怯,但我必须拿下苒山。”雪凌澜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唇枪舌剑上了,她感觉自己已经在这个宴会上浪费了太多时间,而她的船员们还等着她去救治。她不再犹豫,语气坚决,“这也是我今天来到这里,想与典海主谈的事情。”

但她说完这句话之后,空气里陷入一份难得的沉静,在座的所有人都看向雪凌澜,表情里有嘲弄,有怜悯,有谜一样的宽容,也有自始至终的冷漠。

之后,罗砚伦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就凭你?”他丝毫不留情面,还顺便指了指她身后的那些人,“还是凭你们几个?”

“正因为我一个人不行,我才来参加这场晚宴。”雪凌澜顿了顿,环顾宴会上群魔一般的众人,“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有能力帮我解苒山的困局。”

“我欣赏你的勇敢,可是公主殿下,我们为什么要帮你呢?”江暮燃说道。

“所以我来这里,也是来跟大家谈生意的。”雪凌澜镇静地说了起来,不再看任何一个人。

“一个苒山对于大家来说并不是个多大的问题,但对于我雪氏,却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岛。我们需要在苒山站稳,之后凭借羽家军的底子和雪氏的名,足以镇守那里。万东牒窃取了雪氏的王朝,他们的铁骑踩在我们的故土上,如屠夫一般对待我们的臣民,但暴力可以摧毁一个国家,却不能巩固它。万东牒的统治让无数羽人流离失所,这份怒火是绝对不可能熄灭的。过去百年,羽族已经明白了王朝沉淀的意义,各家族不会轻易低头,成为人族王朝的附庸。我们雪氏有足够多的耐心经营这场战争,而最终战争胜利时,对雪氏提供了帮助的诸位想要得到什么,这是我今天想要询问的。”

她的心里很清楚,海上的群雄绝不会拘泥于眼前的蝇头小利,更何况如今的自己连蝇头小利都拿不出来。想要说服他们,势必要牵扯到天下大势的分割。

“没想到温室里长大的白荆花也开始说起了一嘴的空话。”罗砚伦已经开始从那头鹿身上剔下鲜嫩的肉条,胃口很好地吃了起来,但也没忘了给出自己的点评。

“其实公主说得也不错,就凭宛州内部来看,即便是万东牒明面上统一了各郡,但真心为他奔劳的家族并不多,倒是雪氏还仍与几大家族关系非常暧昧。当年雪霄弋立国的时候,与宛州的几大姓氏和越州的河络联系密切,各族都受过雪氏的恩惠,尽管雪氏家破,若是战争继续打下去,这些背后的大势力帮谁还是个未知数。”江暮燃拿起刀来一刀斩去鹿的一条腿,整个如蛇般的怪物顿时就失去平衡翻倒。他指着这菜,像个军师一般分析着,“战争是劳民伤财的事情,只是宛州的那些大姓可巴不得战争持续得久一点,他们并不希望当下式微的雪氏快速输掉战争,那样势必会……”

说到这里,他停止了讲话。

“到那个时候江氏一族会帮哪一边呢?”雪凌澜有心地问道。

“公主,橄榄枝不要抛得这么快,稳着点儿,否则没人会去接的。”江暮燃微笑着站起身,把眼前鹿身上的鳞片剔下,送到公主的盘中,“在江家,我只是个小人物,怎么可能知道那帮老油条心里想什么呢?要合理利用自己的资源,消息可不会自己跑到别人的耳朵里去的。”

看到眼前讳莫如深的江暮燃,雪凌澜不自觉地咬了咬牙。这位人族统领不慌不忙,像是洞悉了一切一般在这场宴会上游刃有余地与每个人交锋,兵不血刃,却把雪凌澜杀了个落花流水。

“有些东西,烹制久了,恐怕过犹不及。”突然,很久都一言不发的碧海云这个时候发话了。

南王站起来,把散落的烹鹿拿到一边,手伸进滚滚沸腾的汤汁中,轻轻松松地从中抽出了一柄通体漆黑的短剑。剑锋透过碧海云的眼睛,露出咄咄逼人的凶光,碧海云毫不在意地将剑一甩,剑锋上丝毫不挂一丝汤汁,剑身在空中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叫。

“居然是魂印兵器。”江暮燃一眼认出。

“没错,这就是让你们坠入幻境的元凶。”罗砚伦脸上勾起一丝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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