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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狂商与恶武

公主忽然感觉到羽末省整个人换了一副神态,这位一直稳如磐石地护在她身边的海督,不再是面对罗砚伦时的紧绷,此时的他就像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猛虎。这位高大的海督往前迈了一步,站到了雪凌澜前方一点儿,瞪视着那位来客。雪凌澜即使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也感受到了自从与他会合以来从未看到过的可怕神情,羽末省的腮帮子鼓了起来,紧握的拳头发出骨节作响的声响。

“我记得这个徽记,蝎尾狮是宛州出名的财阀,常做些海上的生意,雪氏也与其交好,如今江家也是敌人了吗?”雪凌澜觉得海督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她试图缓和气氛,微微侧头对羽末省问道。

“人族的海上双子星之一,蝎尾狮江暮燃。”不等羽末省回答,典海主已经缓缓报出他的名号,丝毫不避讳这凝重的气氛,“人族的海军将领能够光临寒舍,真是不胜荣幸。”

近海的头号势力,竟然纷纷聚集在这里,这间不大不小的大厅。无论是影龙、渊蛇、蝎尾狮还是白荆花,都被这位神秘的典海主请来。此时晚宴中的局势,如同暗流涌动的江河,奔腾不息,但典海主宛若定军之山,居中巍峨不动。他始终是那样不动声色,没有任何真正的情绪,也没有表露任何偏好,就好像他并不是晚宴的主人,而是一个旁观者。

谁都没有看到,在江暮燃进来之后,雪凌澜身旁的月信川脸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骄傲的他竟低下了头,藏在一片阴暗之后,似乎是怕被那个人认出来一样。当他冷静下来重新抬起头,却不巧对上了葛方岑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那一瞬间,月信川觉得那个眼神寒气逼人,就像刀子抵在他的脖子上。

“不敢当,在座各位才是真正的大人物,在这外海,我说的话可没什么分量。”江暮燃坦然地坐着,全身非常松弛,好像参加的只是一次好友聚会一样。他面向不发一言的碧海云和飞扬跋扈的罗砚伦,脸上的笑容依然没有散去,“江家的生意遍及东陆,宛越两州的贸易往来需要有人照应,我这个不成器的子弟,因此去了海军,仅此而已。不像双王,哪一家的贸易,敢不看海盗南北双王的脸色?”

“你们要再这么互相吹下去,那我找个清静一点的地方待着好了。”罗砚伦身体往后一仰,靠坐在暗金色的椅背上,不耐烦地看着江暮燃,“我要是想听人夸我,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港口的舞娘说得可比你好。”

“那些给点钱就能脱衣服的女人,看来没少受到罗船长的指点。”江暮燃回道。

“你要是多被我指点一下的话,肯定能说得比她们还好。”罗砚伦乜着眼睛看向江暮燃,而后者用笑容回应了他。

“属于人族的海军,却出现在这里,想必不是带着恶意来的。”雪凌澜心里轻轻叹息着,看了看典海主,又回头看向江暮燃,决定坦诚相待,“但天启城若知道江大人与会,万氏恐怕不会开心。不知道是什么,让将军哪怕引起万东牒的猜疑,也要前来?”

“您想多了,公主殿下。”江暮燃的表情正经了一些,不紧不慢地说道,“光是大陆上的事情就够老万忙活了,哪还有空操海军的心。我只是代表家族而来,诸位可以视我为商人,而非军人。”

“被这样的货色,夺走了天下,雪家还真是……”罗砚伦没由来地插了一嘴,他本来已经几乎要横躺在了舒适的椅子中,此时用眼睛扫了一下雪凌澜。雪凌澜咬了咬牙,不知为何,罗砚伦总是喜欢抓住各种机会撕开她的伤口,但她很快平复了情绪。

“天下大势,谁又说得准呢?”她礼貌地笑了笑,眼帘微微垂了下来,长睫毛投下了一片阴影,“但背弃之徒,终究不会有好下场。”

“公主殿下说笑了,这乱世之中,有谁是铁了心守护谁的?”江暮燃说着,眼睛突然看向沉默的月信川,之前他那孩童般的笑容在他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到了,黑色瞳孔中灼人的目光刺得人生疼。

“但公义自在人心,世道再乱,这样的人或许会少,但不会消失。”羽末省盯视着江暮燃,高大的身躯如磐石一般站在那里,“羽家军一定会恪守誓言,守护雪氏到最后一刻。如果江家想要左右逢源,恐怕难以成为白荆花的朋友。”

“倒真是个老顽固,就是不知道,你的属下会不会也是跟你有一样的想法?羽将军,人心是可以被收买的。我在宛州长大,虽不齿于财,但多少也明白了一些道理。这天底下,不能被钱解决的事情变得越来越少了,倒是不知道羽将军你,能接受的数额是多少呢?又或者,你有武士的坚持,那么我是不是可以用什么代价,换来与你主上的合作呢?”

江暮燃刚说完这句话,突然一把刀就插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逼人的刀势在刀锋扎进厚重的木桌之后,竟没有立刻停住,整个刀刃前倾,最后稳稳停在了江暮燃眼前。刀光锐利,激得江暮燃猛一抬头站起身,随即看到罗砚伦那杀人的目光。

“商人谈钱,无可厚非。但你要是想贬低一个武士所坚守的信仰,那我就先用你的血淬这把刀。”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的罗砚伦笑得有些冷,“预告一下,我揭了羽末省的红榜,杀了他之后,我会把这个羞辱信仰的人也顺便做了,算作对一个武士的祭礼。”

“北王,把刀收起来吧。”典海主缓缓说道,风轻云淡,“今天大家来,都是想做买卖的,真沾上血,可就不吉利了。”

罗砚伦嗤笑了一声,一跃而起跳上桌子,半蹲在江暮燃的面前,逼视着他,一面拔起刀。此时江暮燃已经恢复了神色,他没有任何畏惧,又恢复了那天真的笑容,迎着罗砚伦。罗砚伦冷哼一声,利刀回鞘,下一瞬间,他已经又懒散地躺回自己的座位中。

“典海主不说我还忘记了,我们来这里是来做生意的。那么小姑娘,你又是来干吗的?”罗砚伦看向雪凌澜,露出嘲讽的笑容,“你可要多给在座的这些人敬点酒,搞不好天下就又夺回来了,哈哈哈。”

罗砚伦说着,顺手拿起酒壶,却发现里面已经没有酒了。典海主抬了抬手,很快酒又被摆上了桌子,典海主用他独特的黏稠嗓音说:“既然贵客都已到齐,我想不如开席吧,生意有的是时间谈,夜还很长。诸位可以先选择自己的酒,我们的主菜很快就会呈上。”

自江暮燃到来之后,一直未置一词的碧海云,此时欠身感谢典海主的招待,先行选了一坛三寐秋水:“海云毕竟是羽人,喝不惯烈酒,宁州三寐河口出产的秋水正合适。三色土做底,三色水酿制,秋天树叶纷纷扬扬落下时开坛,里面是故土的味道。”

听他说起宁州,让雪凌澜也有些神情黯然,她振作精神,选了一壶天河酿,那是澜州出名的果酒,她举杯遥向碧海云,两位远离故乡的羽人,各自喝起了故乡的酒。

江暮燃选了葡萄酒,那酒色泽如血般鲜红,他尝了一口,笑了起来:“典海主真是有心了,我们江家刚刚开始涉足酒业,第一批葡萄酒刚刚出仓,竟已经出现在了您的餐桌上。”

罗砚伦则捧起一个巨大的青铜盏,仰头灌了一大口,他把酒含在嘴里,闭着眼睛回味了一会,然后咕咚一口咽下。

“白蟒魄,北陆人酿的酒,据说要去瀚州北部的圣山,杀白蟒取血才能酿成。这酒的味道够锐利,喝酒就像吞剑。”

“白蟒魄酒性极烈,为了初入口时那股如火般的灼烧感,无数酒徒前往北陆,并把他们的酿造技法带了回来,从此,白蟒魄闻名天下。”典海主微微笑着,娓娓道来,“但是很可惜,白蟒魄的酿法自打传回东陆,便也失去了它原有的锋利,失去了魂魄一样,再也无法勾起人心中的那股火热了。”

“无根之酒,总会失其锐利;那么无根之人,又是失去了什么呢?”碧海云叹了一口气,他目光中浓郁的忧伤始终未能化开。

听到这里,雪凌澜的瞳孔微微一缩,想起自己和风雨飘摇的故国,心中不免再度涌上悲伤之感。

“久闻罗船长喜欢烈酒,便托人从北陆带来最纯粹的白蟒魄,北王若是喜欢,我便送几箱去影龙号,让你的手下也都尝尝。”典海主平静地说着这些话,像是两个老朋友促膝长谈。

“酒是好酒,但也不过如此。”罗砚伦说,“我生平喝过最好的酒,是来自碧海国的绡藏金,跟它比起来,这世上所有的美酒都不过是水而已。”

“哦?在下见识短,未曾听说,不知这是一种怎样的美酒?”典海主应和着。

“长期生活在海里的鲛人,会把海薄荷挤压出来的汁水收集起来,用他们特有的工艺酿造成美酒,然后储存在海底深处永无天日的地方几十年,每年料理,才能酿成。但出人意料的是,人们却能够从酒中品出阳光的味道,你知道是为什么吗?”罗砚伦自顾自地说着,眼睛里闪着微妙的闪光。

“鲛绡。”碧海云接口道,碧氏的酿酒法,他自然也很清楚。

“对,是鲛绡,九州最珍贵的布料。鲛族制作鲛绡的过程中最重要的一道工序叫作光染,未成型的鲛绡在一瞬间会吸收太阳光的热度,随即像流水一样聚集起来,时间多一点少一点都会让它失光消散。鲛绡是自然的产物,跟鲛珠一样,都是神赐予鲛族最珍贵的东西。他们用这种东西当作存酒的容器,这样所酿成的酒里自然就有太阳的味道了。”

“居然是用鲛绡贮藏的……”雪凌澜也有一些惊叹,众人不由得又想起影龙号上的巨大海盗旗,海上的人都知道罗砚伦的旗帜就是鲛绡所制。价值连城的鲛绡,被用来送给罗砚伦做旗帜、被用来酿酒送给罗砚伦,想到这里,典海主忽然话风一转:“这酒如此珍贵,不是一般人能喝的酒吧。不知公主可知罗船长说的绡藏金?”

典海主话中试探之意明显,雪凌澜也据实回答:“碧温如爷爷是雪氏的好友,若是父皇喜欢,或许我也可以有机会见到。可惜父皇偏爱素食,宫中很少藏酒。”

“真是个天真的小姑娘,”罗砚伦撇了撇嘴,“由于独特的存储方式,绡藏金一般五十年出一批,最新的几十坛出海不足两月,正巧是帝恂没命喝到的时节。”

“碧海国跟雪家世代交好,他们国主又是罗船长你的至交,你这么跟雪家公主说话,也不怕没了朋友?”江暮燃插嘴道。

“在这桌子上的,谁又跟碧温如没点关系呢,”罗砚伦玩味似的看着一旁不动声色的碧海云,又看向被群狼环饲的雪凌澜,“但朋友的朋友,未必就是朋友。你们做生意的商人讲究左右逢源,但武士之间,可不这样。”

“罗船长看得透彻,我也不敢揣测船长与碧温如爷爷的关系,更不敢在乱世中妄图朋友二字。”雪凌澜叹口气,心中没有悲喜,“您刚才问我,雪家来这里做什么。雪家也就是想来这里,斗胆与天下群雄谈一笔买卖。”

罗砚伦撇嘴,看也不看雪凌澜:“羽人,不要可笑。我前面的话,你会错了意。今天这些来到这里的人……”他的视线扫过其他几人,“都不是为了和你谈生意的,你自己,就是我们要谈的生意。”

雪凌澜望着这些海上的狂徒,发现他们或者和善地笑着,或者并不说话,无一人反驳。这一幕让雪凌澜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眼前的群狼带着善意的面具,面具底下却是一张张贪婪的嘴脸,他们围绕着脆弱的白荆花,獠牙上的涎液让人心寒。他们并不准备和自己谈生意,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要瓜分掉自己。

但白荆花岂容人僭越,雪凌澜咬牙仰起头,倔强地与罗砚伦对视。她不准备有丝毫的退缩。王朝的公主再如何落魄,总是不能束手就擒的。

“酒过之后,总该有点下酒菜,典某准备了一桌好宴,希望海上的英雄们不会取笑。”此时是典海主说话了,他总是在气氛陷入僵局时适当出声。

不过当主菜呈上,上面的银盖被掀开,晚宴主人的野心也随之揭开。伴随着扑面而来的香气,典海主精心准备的主菜终于露出了它的真面目,镇住了所有人。雪凌澜猛地站起来,就连桀骜的罗砚伦,此时也看了好一阵子,才哈哈大笑起来。

一直戴着面具的典海主此时才真正地轻笑起来,他环视众人,几乎是轻快地说道:“这道菜,我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作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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