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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七章 柳奴的机会

前事种种还在目,只恨惨惨隔阴阳。

位于徐罗伐城郊的石阴县内,有一座名为难丘的小山,不过四、五百米的高度,有绕山而上的车马道,不过这难丘却是人迹罕至,因此这时一辆青漆榆木的骡车发出的轧轧之声就响彻了寂静的山道,驾车的小厮坐在车辕上,一脸木然地打量着四周稀疏的林木,以及树下那些瘆人的坟堆与墓碑,忽然见一只立于枯枝的黑鸦振翅飞起,发出一阵粗哑的嘶鸣,穿过斜射的秋阳,翼上若有绿光,小厮不由缩了缩脖子,只觉穿林而过的秋风忽然阴冷了许多。

难丘之上掩埋的大都是获罪之人的尸骨,因为这些人大都犯了重罪,家毁人亡、祖产折没,以致无处葬身,并且根据新罗律令规定,被判死刑的罪人尸身不能埋于城中,因此规定集中葬于难丘之上,也因为这些人的家人大都深受连累折为奴婢,被迫离开了国都,因此稀有前来拜祭扫墓之人,放眼望去只见坟上野籐密布、荒草丛生,一种凄凉在林间黯淡地蔓延,就连照入林间的秋阳都更加苍白无力。

小厮心中对这趟差使多少有些抱怨,因此手中的长鞭就频繁地落在拉车的青骡背上,只想早些玩成了这趟差使回府。

绕山而上的车马道虽然颇为宽敞,但却不甚平坦,再加上骡车行得有些快,车厢里坐着的柳奴便有些东歪西倒,须得牢牢地扶着车窗,才不至于摔倒,不过少不得觉得头晕目眩,胸口一阵沉闷,几乎要呕吐出来,实在忍不住了,才喊了一声:“小哥,这山路太颠簸,还请你稍微慢些。”

“姑娘也不看看,这都已经接近午时了,等会儿入城还得去一趟无槛药局,哪里还耽搁得了。”小厮撇了撇嘴,说了一句后,再挥了一鞭子下去,不由得嘀咕了一句:“又不是什么正经主子,不过就是一个丫鬟,还这么挑剔。”

这话噎得柳奴满面铁青,只得紧紧地抓住了窗框,强忍着胸口翻涌的不适,怒视着垂在车门前的竹帘,目光恨不得直透出去刺穿那小厮的后背。

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一棵参天古柏之下,静伏着青青坟头,落上一层枯叶,被西风一卷,打着旋儿地飞落四周,木碑上的字迹被秋阳照得苍老了,九吴两字刺得柳奴满目生痛,这是她第一次来,来这里看望她已经逝去多年的父亲,她一步一步地接近,从布袱里拿出自己准备的香烛、冥纸,两盒自己今晨借着小厨房亲手准备的松糕,一瓶刚才在东市上沽的烧酒,整整齐齐地摆在坟前。

当香烛燃起,柳奴跪于坟前,引燃了冥纸,火焰腾起的白烟迅速模糊了她的视线,似乎又看到了父亲壮硕的身影,他在庭院里挥舞着银鞭,鞭鞭生风,她在远远的屋檐下站着观看,拍着手替父亲叫好,父亲听到她的声音,忽然挥出一鞭,打下树梢上的一颗蟠桃,一跃而起接在手中,稳稳站在阳光下,冲她招手。

她总是一路娇笑着奔去,重重地扑在父亲的怀中,而父亲总会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发顶,赞一声乖女儿,再将那蟠桃塞在她的手里。

从来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父亲会孤单而凄凉地躺在这里,这么简慢地一堆黄土,这么简陋地一块木碑,就是属于父亲的地方。

当她把最后一张冥纸放入火堆里,看着它须臾就成为一堆灰黑,眼泪终是不曾滑落,她记得父亲最不喜看她哭泣,因此她自从知事那时,就再也没在父亲面前哭过。

只是终不敢在这里久留的,因为心中刺痛,怕最终会忍不住眼泪。

父亲,终有一日,我会让害您如此之人付出代价,会让他们悔不当初,会让他们家破人亡,父亲,到那一日,我才能在您的坟前像从前一样欢笑,父亲,我记得的,您最喜欢的就是我的笑容,所以,您放心。

车轮轧轧,辗过山道上的落叶,留下一路叹息。

骡车晃悠悠地一路疾行,一直入了徐罗伐的城门,重归闹市之中,赶车的小厮才放慢了速度,那一脸麻木才渐渐地霁散开来,眉梢眼角才带着些柔和,悠悠闲闲地赶着骡车,穿过吉庆街往东,朝东市之上的无槛药局驶去。

柳奴欣开一角竹帘,发现并不是往兴国公府,才想起小厮刚才说的话,心中很是疑惑,细细思索一番,秦管家说这小厮是毗昙令他安排的,这么说去无槛药局必然也是毗昙的意思,只不知是为何事,一边设想着各种可能,转眼功夫就到了目的地。

那小厮跳下了车辕,站在车门旁极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姑娘请下车吧,无槛药局到了。”

单听这口气,柳奴就料到小厮并不知道这都是毗昙的安排,因此也只字不提,只踩着车蹬下去时淡淡地扫了一眼小厮,目光如刀,而那小厮只顾着东瞄西看,丝毫未曾留意柳奴眼神中的锋利。

柳奴拾阶而上,见药局正门果然不设门槛,心想这倒是名符其实,一抬眼见长方的柜台里站着个十、三四岁的药童,正麻利地将一包药材用草绳扎好,满面笑容地递给一个布衣百姓,柳奴思忖着毗昙既然有意让管家令小厮送自己来此,定然已经做好了安排,于是在一边等那药童消停了,方才上前含笑说道:“小哥,我是兴国公府的侍女,想见见尹厚先生。”

药童一听是兴国公府来的人,当然不敢怠慢,一边答应着请了柳奴在椅子里坐,一边一溜烟地往后堂跑去,须臾又跑了回来,将柳奴请去了后院的一间厢房,高高打起了帘子请柳奴进去,自己却守在门外。柳奴一迈入厢房,锦帘就她身后放下,房内的光线晦暗了几分,但柳奴还是清楚地瞧见了一身灰袍的尹厚,正立在房内的折屏前,不待柳奴上前见礼,尹厚就冲她招了招手,自己转过折屏去。

柳奴心中很是疑惑,不过并没有犹豫不安,也跟着尹厚转过了折屏,却见后边是个小小的书房,窗下立着书案,一壁是高大的书架,左侧还有扇小门,而尹厚一见柳奴进来,便推开了那扇小门,做了个有请的姿势。

整个过程,尹厚都没有多说一字。

柳奴心中的疑惑已经达到了顶峰,不由得边走边打量着尹厚,却见他站在一侧,微微垂眸,也不看自己一眼,但面上平淡无波,柳奴匆匆几眼,就已经到了小门前边,等她跨过门槛才见到后边小小的方庭内,一个熟悉的身影负手而立,鸦青长衣上绣着蓝丝木槿,被西风轻轻拂起裾角,倜傥洒逸,腰上勒着玉革,显出细腰直脊的挺拔,修长如玉的脖颈,发髻一丝不乱,依然一支乌金簪,穿过束发的小冠。

竟然是兴国公毗昙,他显然听到了细碎的步伐声,因此转过身来,淡金的秋阳便染亮了俊逸的眉眼,清秀中带着一贯的肃然,抿紧唇角,凌厉的目光让柳奴旋即避目,垂着眼睑上前施施一礼,语音温柔得有若绕梁的清风:“奴婢见过大人。”

一颗心跳得失了稳重,未免呼吸都急促起来,柳奴维持着垂眸礼的姿势,盯着眼下一动不动的短靴,只觉是面颊炙热,毗昙竟然在府外与她私见,此时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思索什么了,恭瑾的叠放在腰上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免礼吧。”毗昙挥了挥手,看着眼前的女子,一时间却不知应当如何开口,听她软软地应了声是,直起腰身,略略侧身垂手而立,又很是犹豫了一阵,才淡淡地问了一句:“一路可还顺利?”

柳奴听他关心自己,一颗心更是无法安稳,只觉喉间忽然一阵甜蜜,说出的话更是温柔了几分:“奴婢多谢大人的安排,才得以顺利前往拜祭亡父。”忽然又想起那个可恶的小厮,立时计上心头,蹙了蹙眉,突然捂着胸口装出作呕的模样,又立即惊慌地略退一步:“大人恕罪,是奴婢失仪,实在是因为路上有些颠簸,而赶车的小哥又急着送奴婢到无槛药局来,胸口有些不适,才忍不住……”

毗昙皱了皱眉,哪里看不出柳奴是在报复赶车的小厮,心想这女子还真是个睚眦必报之人,这多少与自己有些相像,唇角不免一斜,轻轻恩了一声:“等说完事,我让尹厚替你诊一诊脉,若真有不妥就开上一剂药如何?”

“奴婢不敢劳烦大人,不过是因为路上颠簸罢了,过会子想必就好了。”柳奴听毗昙并不理会那名小厮,心中冷了一冷,哪里还敢让尹厚诊脉,连忙推脱。

毗昙当然也不再坚持,只盯着柳奴死死垂着的眼睑,放沉了声音说了一句:“你听好,我今日跟你说的事十分重要,当然是否答应随你,只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都不能将我今天的话对任何人说起,你若是泄密,我必不会饶你。”

柳奴听到这番话,心中又是一喜,想着这些日子以来,他又是往垂叶堂安排丫鬟供她支使,又是安排骡车送自己去祭拜父亲,这会子又神神秘秘地在无槛药局与自己私见,又说有要紧事说,还不能让第三人知道,因此猜想着难道兴国公看中了自己,又不敢让原花知道,顿时生出无限期待来,面上竟然染着几分娇羞,情不自禁地沾沾自喜起来,但是这种暗喜只维持了一瞬,当她听毗昙说出那一番话来,颊上的娇羞就瞬时苍白了下去。

原来他替自己安排这些,不是因为爱慕甚至不是因为怜惜,而是要用自己的血去喂养毒蝎,以制成缓解他所中寒毒的解药,无非就是赤裸裸的利用,他可知道这些话就如同一把锋利而冰冷的长剑,重重地插进了自己体内?那种冰冷的刺痛感瞬间袭便了周身经脉,她看到了自己颤抖的指尖,喉间就弥漫着浓重的苦涩。

毗昙话音一落,就看到柳奴苍白的一张面孔,只道她必是不肯,眉心微拢,但旋即就释然了,让毒蝎附体吸血,这件事风险极大,虽然尹厚有办法替她解毒,不过难免会受疼痛折磨,她心中自然是害怕的,不愿也就罢了,于是只淡淡地说:“我说了不会勉强你,罢了,你就当做今日没听过这话,只管好一张嘴就是,你走吧,还是让那小厮送你回府。”

柳奴下意识地道了声是,又是一礼下去,只是转身之后,却忽然难以迈步,这是一个极佳的机会,他虽然对她无情,她却可以以此获取他更多的信任与维护,才能更好的图谋后事,只要答应了这事,就是往前大大地迈进了一步,只有获得毗昙更多的信任,公主也才能更为看重自己,只有这样,才有望替父血恨。

目中渐渐地坚定下来,柳奴紧紧地捏了捏拳头,突然转身跪倒在地:“大人,您是奴婢的主子,想要奴婢的性命奴婢也不敢说出半个不字,只是奴婢有一件心事未了,还望大人能助奴婢,若是大人允了,奴婢就算是献出这条贱命也再无遗憾。”

毗昙本已背转身去,被柳奴这一跪弄得一愣,听了她这番话明白她已经愿意以血饲蝎,心中一放,点了点头:“你先起来说话,若是我力所能及之事必然会帮你。”

柳奴却坚持跪在地上,她低着头,看着他被秋阳染成浅金的衣裙,紧紧地咬了咬唇,这一刻很觉凄凉,不由想道:“若是你我之间,没有那么多算计与利用,这该有多好,只是这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们,毕竟还是只能依靠着这些维持,否则你连一眼一句都不会予我。”心中一阵酸楚,说出的话就带着些哀痛:“奴婢今日前往难丘,见亡父之坟尤为凄凉,奴婢为人子女,却无力厚葬父亲实感不孝,因此壮胆恳求大人,若是能够替奴婢在城外另寻一处厚葬亡父,对奴婢便是恩重如山,奴婢为报大人恩情,将蹈汤卦火在所不辞。”

这对毗昙来说不过就是举手之劳,因此毗昙全不放在心上,只一挥广袖:“我答应你,定会在城外替九吴觅上一块风水宝地,你起来吧。”

柳奴这才郑重其事地拜了三拜,方才起身,随着毗昙再入那间书房。

尹厚见此情形知道柳奴必是允了,于是也不多说,只揭开一个柚子般大的瓷缸,里边一只赤尾蝎足有两寸长短,尾如铁钩形容可怖,看得柳奴生生退后一步,尹厚见她唇青如纸、满面苍白,方才安慰道:“这赤尾蝎并非剧毒蝎,并且我已经替姑娘备好了解毒之药,必保姑娘无虞,只是这蝎刺入体会引起烧灼般的痛感,几日后才能消痛,也许还会有低热、头晕的症状,姑娘还是要有些准备才好。”

“无妨,请先生告诉奴婢该怎么做。”柳奴决心已定,一副破釜沉舟的模样,只别着头不敢看那恐怖之物,而脊上已经不由自主地生起一股子寒意来,冷汗湿了贴身的亵衣,额上也密布汗意。

尹厚与毗昙对视,见他颔首不语,便示意柳奴从在书案之前,卷起衣袖露出半截小臂,再让她捏紧拳头,方才用一双又细又长的竹箸稳稳夹出那只赤尾蝎,放到了柳奴臂上,那蝎子一触到柔软的肌肤,立时就高扬着铁钩一般的尾巴,兴奋地弯向身体前方,刺入柳奴的臂内,柳奴一直侧目,只觉得臂上一阵刺痛,险些忍不住跳起身来,而尹厚却紧紧地摁住她的手臂,让她动弹不得。

那蝎子感觉到了血液的味道,立即吸食起来,柳奴只觉得臂上痛痒难忍,火燎一般,只得狠狠地咬着嘴唇才忍住痛呼出声,直到那蝎子遍体通红灼灼发亮,尹厚方才将它夹回缸中,立即喂柳奴服了一颗丸药,再用银镊小心地清除臂上的毒刺,用冷水清洗了伤口,再用七叶莲、地锦草制成的药糊密密敷在伤口四周,再用纱带包扎好,又交待了柳奴如何换药云云,将内服的药丸与外敷的草药都装在铁盒里交给柳奴,这才对毗昙说:“姑娘也许会低热、头晕,甚至有可能短时失去知觉,兴国公要关注着些,若是长时昏厥,或者高热不退,就要立即遣人通知我。”

毗昙点了点头,再看柳奴,只见她额上冷汗涔涔,就连嘴唇都渗出血来,知道定是疼痛得很,心中未免有些不安,说出的话虽然还是淡淡的,倒比以往柔软了几分:“你还乘骡车回去,若是有人问起,就说身上受了凉,这几日不要做事了,只好好养着,我会让那两个小丫鬟伺候你。”

柳奴只痛得倒吸凉气,却还是强忍着道了谢,依然绕这隔屏出去,毗昙又想了那个小厮的事,他本不欲替柳奴出气,只是眼看着她为了自己受了这么大的痛苦多少有些不忍,便叫住了柳奴:“你回去后若是见了秦江,就跟他说一声,今天这小厮办事不力,就说是我的意思,罚他打扫十日茅房去。”

柳奴听了这话,才觉得臂上的疼痛好了一些,情知毗昙是替自己出气,也不好道谢,竟是嫣然一笑,又施了一礼,方才退着出去了。

那小厮等了好一会儿,只觉得饥肠辘辘,本就是满面不耐,好不容易才见到柳奴出来,便直用眼睛瞪她,嘴上更是没有好话:“姑娘可算是出来了,小的险些没有饿晕了过去,还不赶紧的,若是错过了用膳的时间,还不得饿到晚上去,就算是跟着主子出来,也从没有饿着肚子等的道理,姑娘体恤体恤小的,咱们赶紧回府去吧。”

柳奴想着他就要被罚,心中一阵冷笑,嘴上却是笑意衿衿:“本是觉得有些受凉,才想来找尹厚先生瞧瞧,可今日患者极多,因此才耽搁至这个时候,饿着了小哥是我不好,我这里有二两铁铤,小哥先去买心点心垫着肚子。”

那小厮这才有了些笑意,接过了铁铤,当真去买了两个烧饼,一边啃着一边驾车,回了金府去。

尽管臂上疼得瘆人,柳奴却还是专程去找了秦江,将兴国公的意思一字不落地转答了,这才回了垂叶堂,在榻上歪了一阵,想着今日发生的这些,想着父亲的遗骨总算是能厚葬,而不是凄凄凉凉地留在难丘,方才觉得臂上又好了一些,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直到被扫叶推醒,方才觉得腹中空空,想起连午饭都没用,这时已经错过了用膳的时间,厨房那些个婆子万不会因为自己专程准备食物,正思量着是不是去求求春叶,让她从茶点房拿些点心果腹,就听扫叶在耳边说:“姐姐也真是,生病也不告诉一声,还是秦管家叮嘱了我们,又亲自去厨房打了招呼,让他们准备些吃的送来,说这两天就让姐姐歇着,就连我与拾花都不用忙别的,尽心伺候姐姐就是。”

秦管家的吩咐?看来定是兴国公的安排,柳奴只觉得心中一暖,想他毕竟还是牵挂着自己的,就连吩咐厨房这样的小事也想到了,不由露出一丝笑容来,只与扫叶闲聊,等厨房的婆子送来了一碗海带汤,一碗白米饭,一碗鸡蛋羹,一碟酱汁肉丸,这才好好填了肚子,就听到院外有人喊了一声柳奴,像是拾花应着迎了过去,须臾就听见两人说着话朝这边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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