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崎扣下扳机的手很果决。
其他队员听见声音正在赶来，天花板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江崎却没有如凌修想象那般脑袋开花。
在他脑袋旁边，那颗暗金色的子弹凭空悬着，半个手掌大的炼金阵法围绕在它周围，卡在弹身中间不断旋转，花纹复杂且华丽。
炼金阵法“止风”，所形成的屏障能降低物体动能，大规模使用时是极为有效的防御。
但只有疯子，才会亲身试验这阵法的效用。
刚才枪口离他有三厘米。
只有三厘米。
江崎伸手，取下那颗子弹。
凌修冷声道：“很好玩？你反应慢一毫秒，我就可以把你埋了。”
江崎没说话。
凌修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想要即时施展法阵，需要提前雕刻好阵法的炼金石。而他手中空空荡荡，连炼金石粉碎的齑粉都没有半分。
这实在不符合常理，炼金师是无法凭空提炼元素、完成阵法的。
大门在凌修身后轰然洞开，循枪声而来的队员闯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指向江崎。
凌修右手往空中虚虚一压：“没事。”他深吸一口气：“跟我走一趟。”
五分钟后，四楼走廊上，凌修迈着大步走过去了。
江崎跟在他身后，一手抱着两份资料。
凌修人长得高，放在人均184的净化队也高出一截。他走了几步嫌江崎太慢，转身从他手中抽走文件，搂上他的肩直接往前带。
不像是在搂人。
像是搂着一杆枪赶着上战场。
江崎本来性子不急，走起路从来也是不慢不快，现在被迫三步并成两步，才勉强跟上凌队长的步伐。
他跟着凌修到了负一层，进了空无一人的训练室。
“……也就是说，我不需要阵法就能调用元素。”他说，“但仅限于比较低级的炼金术，高级的无法保证成功率。”
他轻轻一挥手，“浮空”阵法出现，空中“风”和“火”就被调用，形成了上升气流，托起了一个小哑铃。
炼金术中一共有四种元素，分别是风火地水，以及作为第五元素、代表“虚空”的以太。除了以太，江崎都能直接调用。他又演示了几种阵法，从破坏性的“狂风”到治愈性的“水息”，最后止步在了“光域”。
威力都和炼金石分毫无差——
不夸张但也不弱。
因为太过标准了，反而让凌修有些狐疑。
如果没绝对的自信，江崎不会对自己开枪。
但他表现出的炼金术实力，又不符合这一点。
沉默半晌之后凌修问：“为什么文件里没提到你的能力？”
“不知道。”江崎用手背擦了擦额前的薄汗，“有水么？”
他们站到了走廊的饮料机旁边。
江崎买了一瓶橙汁，倚在墙边仰头喝着。
冰凉又酸甜的液体从喉咙流淌下去，压下燥热。
走廊上有匆匆走过的人，大多是后勤人员。
凌修喝了一口冰水，随口说：“你的能力关键时或许有用，局限性同样很强。炼金术再厉害，等丧尸铺天盖地来的时候还是死。说实话，你应该在实验室被人研究。”
江崎双手捧着橙汁：“我有项罪名是，破坏实验室器材并擅自终止项目。”
凌修挑眉：“嗯？”
“你也知道的，这种实验如果我不愿意配合，没人能研究出半点东西。总之，我不想待在牢房或者实验室，而他们妥协了。”
刚才的汗水还未完全蒸发，他的黑发有些凌乱。一滴汗水从脖颈滚落下去，滑过精致的锁骨——凌修的视线下意识追随了它两秒，移开了。
凌修多少有些直男。
比起花前月下阳春白雪，他更关心其他人持枪的动作标不标准、每天练多少次空踢。
现在不在办公室了，江崎这模样勉强算得上是半个战斗人员，凌修的审美终于后知后觉地，上线了三秒钟。
他又瞥了眼江崎。
确实和顾飞舟说的一样，长得很不错。扣下扳机那瞬的决绝也让他有所改观。
可惜还是不够能打。
然后审美系统果断下线了，他说：“不管怎样，下次再被我看到你做这种事情，你就可以直接收拾铺盖了。”
江崎认真点头：“我记住了。”
凌修狐疑道：“真的么？”
“真的。你要吃糖吗？”
“不。先走了。”
……
第二日清晨。
凌修来的时候，江崎正在窗台前给花草浇水。
虎尾兰耐旱，但耐不住凌修三天两头就忘记浇水，蔫蔫的。旁边的黑猫睡在办公桌上，懒洋洋的。
就是办公室里的装饰没有拆完，等身毛绒熊和骷髅武士相看两厌。
听到门开，他回头：“早上好。”
“嗯。”凌修坐下来。
接下来又是一整天的忙碌。
下午的时候，凌修准备去会议室，刚好在电梯里撞见了顾飞舟。
顾飞舟说：“队长，你还要不要让我想点办法？”
“想办法干嘛？”
“把江崎弄走啊。”
“看看你都想的什么馊主意，还不如不想。”
顾飞舟就苦着脸：“我哪里知道他根本不是个正常人啊……”
凌修刚要说话，终端上就弹出一条消息。
【记得吃午饭】
【要帮你去打饭吗？】
再往上，一眼扫过去，好多条类似的消息。
顾飞舟瞥了一眼：“哇，队长你什么时候找女朋友了？！你竟然还一条消息都没回复过！”
“什么女朋友，带把的。”凌修脑子里冒出江崎那张脸。
顾飞舟震撼了。
凌修平时就差把一个“直”字写在脸上了，现在竟然如此豪放。
凌修日理万机，并没有意识到任何歧义。
开会，讨论m市情况。
探讨救援方案一说就是五六个小时，等到结束了，已经是晚上七八点，众人都是头晕眼花。
一个年轻人等在外头，寸头，只穿了一件汗衫。
一身大汗淋漓，看样子刚从训练场里出来。
他名叫陆艺，也是凌修队里的，一起出生入死好多回了。
他见到顾飞舟，立马迎上来：“怎么那么久？”
“没办法啊，最后一个方案定不下来。”
陆艺偏头，看到了凌修：“队长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洗澡？我请你用我的沐浴露。”
凌修：“……啊？”
槽点太多，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不是说，你今晚肯定在这里熬夜么，回居住区一趟也是麻烦。”
也有道理，凌修被说服了。
三个男人一起往训练场的淋浴间去。
洗完澡，凌修套上衣服，用毛巾擦着头发。
“啊！！”隔间传来顾飞舟的声音。
“怎么了？”凌修站起身。
“没事！就陆艺那家伙突然拍我屁股！”
隔间里爆发出陆艺爽朗的笑声。
凌修：“……”他有些困惑地坐了回去。
玻璃上起了雾，他把毛巾披在脖子上，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用手背擦了一把玻璃。
雾气退散。
擦出了一张江崎的脸。
凌修：“……？”
这场面多少震撼，凌队长周密的头脑有点宕机。
他们对视了两三秒，凌修猛地起身走出去。
江崎站在走廊上，修修安静地缩在一个角落舔毛。凌修深吸一口气，平定一下情绪：“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发了消息，”江崎指了指终端，“但你没有回复。”
凌修打开终端。
【清理文件的人快来了】
【你有时间吗，要不我过来找你？】
他刚在训练场分不了心，结束时，确实瞥了一下消息，但对这两条完全没印象。
归根到底，还是根本不在意，看到发件人就自动忽略了内容。
他就说：“刚才练枪呢，没看见。”
“噢。”
凌修和顾飞舟他们讲了声，回办公室了。刚回去就看见一个人等在外头。他提着一个宠物外出包，里头是一只白色布偶猫。
那人说：“我把你家的小姑娘带来了。”
白猫见到凌修，拖长嗓音叫了一声。
声音中满是嫌弃。
江崎问：“这是你的猫？”
“不算是，朋友在这里寄养的，一放就是半年。”凌修接过猫包，进去办公室把猫放出来了。
猫咪一出来，就嫌弃地躲开凌修的手，飞快溜走。
“它本来就不怎么亲人。”凌修解释说。
下一秒布偶猫翘着尾巴，跑到江崎的脚边。
边蹭边嗲嗲地叫。
凌修：“……”
他辛辛苦苦投喂大半年，连猫都没撸到过几次。
江崎蹲下来，挠着它下巴：“它叫什么名字啊？”
“琪琪。”
白猫开始在他手上蹭脑袋，发出呼噜声。黑猫也过来，好奇地闻着它的味道，态度挺友善。
江崎弯眼笑了笑。
门被敲响了，几个队员进来。
办公室的各个柜子几乎都塞满了文件，快要放不下了，他们是过来清理的，然后等工人更换新的家具。
隔了一会顾飞舟也来了，指挥他们忙上忙下，办公桌的抽屉都被全部拉开。
凌修坐上飘窗，随意翻终端上的新闻。
他这几天累了，事情多睡得少，靠着咖啡度日，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
就算是这样，手.枪还是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人来人往，半梦半醒中他听见队员说：“唉这猫怎么乱跑呢，哪里来的啊，我差点踩到它尾巴。”
“嘘！好像是凌队养的猫。”
“哎哎哎它爬到柜子上头去了！”
隔了一会，又是几声。
“你小心点！它还在走来走去呢。”
“我抱着文件实在看不到呀。”
“啊别往我脚下钻！”
凌修就闭着眼睛喊了一句：“琪琪，过来坐着。”
周围寂静了两秒。
喊是那么喊了，他没指望那主子会真的听话，放平时连头都不愿意回一个。但这回白猫格外乖巧，隔了几秒钟，他感到温热的呼吸靠了过来，很安静地在他身边待着。
如此反常，天赐良机。
来自战场的反应可不是盖的，快且精准。凌修手一伸抓过去，怒揉猫头。
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清新、柔软而蓬松。
除了不大像猫毛，还有点高了，此外一切都很好。
周围彻底安静了。
凌修睁开眼睛。
手下是黑发，再底下，一双绿色的眼睛看着他。
分明就是一个坐在身边的江崎。
再往旁边一看，不论是抱文件的还是搬柜子的，男男女女全都花容失色，与他对视的瞬间慌得不行，同手同脚出去了。
一时办公室里空了，只余一地文件。
凌修：“……我叫的是那个小的琪琪。”
江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