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少年的身体仅有淡淡的轮廓。
鸣卓对陆地上的规则虽然不甚了解，但总归知道一条公理：没有实体的，都是极脆弱的妖怪。
一类是经历过恶战，被人类损毁了身体妖怪。这一类有无辜撞进人类手里的小妖怪，也有足够与嘉靖司为敌的强大妖怪。不过失去身体时，无论原本多么强大，此时都必须依附在某个物体上休整，慢慢恢复原本的力量。
而另一类，则是一开始便没有身体。他们可能是从一缕花香或者一抹阳光之中诞生，随时都会消散，但其中极少数可以慢慢稳定下来，通过吸收法力强大自己，逐渐幻魄化形。这类其实不应当称作妖怪，他们更准确的称呼是：灵。
原本鸣卓还担心见面之后会有一番争斗，此刻看来大概是少了这份威胁。
后者发现他的目光并不是望向虚无，忽然就有些慌乱。
鸣卓朝他踏过去。
他确实太久没有接触过与自己平等的妖怪，现在蓦地就生出了一种亲近的情绪。
或许会把他吓跑，或许会被揍一顿。虽然人家弱小，但是自己也是处于于法力被封印的状态，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言淮看着他，一方面猜他看见了自己看不见的东西，不敢发声惊动。另一方面又担心这条鱼被控制了心智，要是直接翻过阳台跳下去了怎么办。
……这里好歹是二楼啊！
“你是谁？”鸣卓停在落地窗的滑轨前，开口问道。
“那你们呢？”少年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为什么，缠着林陆雪？”
“因为我们要找到你。”
“为什么找我？”少年声音有些颤抖，“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们没有恶意，”察觉他想要逃离，鸣卓先一步拉住他的手臂，“你先别走！”
接触到实体，少年的身体顿时从虚幻投射到现实。言淮只觉得眼前微微闪过一道光亮，一个有些透明的人形出现，同时因为紧张而发出的叫声也清晰地传入耳中。
鸣卓刚准备叫他闭嘴，后者却瞬间安静了下来。他楞楞看着自己，然后换上了一幅激动的表情：“是你！”
鲛人少年一头雾水，“嗯？”
言淮惊异：“你们认识？”
少年看向鸣卓，“你不记得我了吗？”
“不记得。”
“对哦，你没有看见我，”少年露出苦恼的表情，然后又燃起了天真的笑容，“那你记得有一天，你在门上画了一个法阵吗？”
言淮转向鸣卓，一脸认真看戏的表情。
鸣卓努力回忆，“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我就在旁边，”少年的高兴里似乎有些愧疚，“你走之后，我悄悄把你留下的法力拿走了。”
“对，”鸣卓渐渐恢复记忆，这是当时刚刚上岸，为了解决迷路想出来的法子，后来莫名其妙消失他也没有细想，“说起来……那点法力你都需要？”
“我，”少年微微脸红，“那时候想要幻形还差一点，但是人间的灵气实在是稀薄，我没有办法才……”
鸣卓没有说话，只觉得有些暗爽。
这是什么感觉？被需要的虚荣吗？
妖怪少年见他沉默，更沮丧了，“你是为这个找我吗？以后再还你好不好？”
“不用了，我们是为了别的事情找你。”
“别的事？”
鸣卓看一眼言淮。
少年立刻蹦过来，“问你，知道林陆雪吧？”
鸣卓替他回答，“他刚刚提了林陆雪的名字，两个人是认识的。”
妖怪少年点点头。
“那你们什么关系？”
“问，问这个干嘛？”
“好奇啊，她是普通人类吧？你怎么会勾搭上她？”
“什么勾搭！认识而已！”少年一脸慌乱，“就是很巧合，认识了。”
“那好，”言淮微笑，“跟我们讲讲你们是怎么巧合的认识吧。”
“其实，”妖怪少年纠结一瞬，“她还不知道我的身份。”
言淮挑眉。
鸣卓疑惑，“林陆雪是普通人，你不主动触碰，她根本看不见你。假如她看见了你突然出现，难道不会怀疑你的身份吗？”
“我也觉得很奇怪，”少年低下头思索，“反正一开始就可以看见我，她很喜欢来这里看书，所以我们慢慢就认识了。”
“她哪是喜欢来这里看书，”想起林陆雪护着那本书的决绝，言淮啧一声，“她的喜欢你吧？”
“真的吗？”妖怪的眼睛闪出单纯的喜悦，“我也喜欢她。”
言淮被突如其来的狗粮噎死。
鸣卓松开他的手臂，少年的身形在言淮眼里消失。
言淮还没来得及抗议，鸣卓就已经弯腰从阳台的角落里捡起那本草竖琴，丢进妖怪怀里，“你拿这个吧。”
言淮看着重新出现的少年，提问道，“你是怎么控制自己不被看见的？”
“不是我控制，”少年举起《草竖琴》，“是我目前这个阶段，持续接触实物就会显形。”
“那林陆雪看见你的时候，可能你正好拿着什么东西咯？”
“没有，”少年坚定否认，“我不想惹上麻烦，有人的时候绝不会碰人间的东西。”
“等等，既然把你当普通人交往，”言淮继续疑问，“她为什么要躲躲藏藏的？”
“她胆子很小的，看见小动物都害怕。”说起林陆雪，少年的语气越发温柔，“而且她最近很害怕，说有两个坏人缠着她，她也一直在躲他们。”
坏人言淮和坏人鸣卓顿时沉默。
“对了，”言淮想起眼前最大疑惑，“林陆雪去哪里了？刚刚来的是她吧？”
“是她，不过刚刚走了。”
“……走了？”
“你们下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我让她躲在门后，我拿着书站在阳台故意留下影子吸引你们注意，她趁机离开。等你打开窗帘的时候，我立刻弯腰把书丢到一边隐匿身形。”
言淮道，“还挺，诡计多端？”
少年否认，“只是刚刚还觉得，你们会伤害她而已。”
“不至于的，朋友。”想起林陆雪的模样，言淮忍不住多说一句，“她被害妄想症倒是很严重。”
“不是被害妄想，”少年道，“她是真的被欺负了。”
“……”
“她们班上有几个很奇怪的女生，经常会因为一些小事刁难她。”
“啧，”言淮不解，“被欺负了赶紧揍回去啊，自己解决不了不能告诉家人和老师吗？”
“她不想让家人担心。”
鸣卓问，“可是这样的话，她就要一直被欺负吗？”
“所以她才会这样脆弱。”少年难过道，“我也没有能力改变什么，只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安慰她一下。”
“我觉得这个女生也有问题。”言淮道，“她的软弱会助长那些人的气焰。还是她被欺负惯了的人不懂得反抗了？”
“都怪我。”
言淮说，“往自己身上揽也没见得你帮她解决。”
迟钝如鸣卓也发现这天已经聊死了。
言淮轻咳一声，试图挽回局势，“那，你叫什么啊？”
少年把手里那本书打开，倒过来摊开在他面前。
鸣卓也凑过来看，言淮念出那三个字，“程嘉郁。”
……
走出图书馆，言淮若有所思的模样。
鸣卓说，“看见妖怪你不开心了吗？”
“啧，怎么说呢，梦想都破灭了的感觉。”
“我一定要把你对妖怪的错误憧憬都打掉……”
“朋友，不用刻意打了，认识了李重光、程嘉郁和你，我已经毁灭得差不多了。”
“哦。”
“不过我现在倒是有了一个疑问。”
“你说！”
“你叫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