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下了楼，三愿才徐徐开口：“不是都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吗，怎么，你觉得他们还有什么话要对彼此说吗？”
羽阙招手唤来小二，将茶壶递出去，继而抄着手回过头，悠悠笑骂道：“你这猫妖好生不近人情，人家苏姑娘身负重伤千里迢迢赶回来，好不容易见到了自家指挥使，还不容许说几句体己的话，你非得要瞪着双死鱼眼在旁边听着？”
三愿瞪着死鱼眼冷漠地望着他。
羽阙摆摆手：“......开玩笑，只是的确须得给那二人留出点时间单独聊聊，这是我们的诚意。”
“诚意？”
“没错，两司这么多年来恩恩怨怨纠缠不清，一朝冰释前嫌联手合作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苏玖甄是个多思多虑的人，没有那么容易转变自己的态度，今日我说的那些话他确实听进去了，并且愿意相信，只是他心里还有些疑虑，需要给他一些时间让他自己去查证，去捋清楚，他不愿现在和我们谈诛妖坛而要推脱道戚哲来再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们得给他时间。”
“苏江卿作为他为数不多的心腹，无论是十年前的旧事，还是此番水兴的事，他们可能都需要谈谈，或许有些事情苏玖甄还不想现在就让我们知道；所以说，不管是时间，还是只留给他们二人的空间，都代表了我们的诚意。”
三愿轻啧一声：“真够麻烦。”
说话间小二已提了壶热气腾腾的茶水，满脸堆笑地走过来，羽阙接过茶，笑着道了声谢，继而转过眼来应道：“麻烦，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现在的所作所为可不仅仅代表羽阙，在苏玖甄心里，我是戚哲的人，羽阙是近乎等于青龙司的，我今日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代表的是青龙司的诚意。”言罢，羽阙啧啧感慨，自嘲道，“看看，还没去给他当下属呢就开始操心青龙司的事儿了。”
三愿笑意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戏谑：“就快了，等这些事了结，怕是马不停蹄就去青龙司报名当妖捕了。”
“不，在那之前还有件挺重要的事。”羽阙忽而凑进了她，笑意中带上了丝狡黠。
三愿心思微动，面儿上却仍是端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随口道：“哦？什么事？”
夜已深了，客栈大堂几乎没什么人了，灯火也灭了一半，昏暗的光线让二人身周的气氛多了分说不出的暧昧，羽阙靠近三愿耳边，放轻了声音：“你应该很清楚的......”
温热的气息袭来，三愿微微抿唇，几乎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羽阙望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心情说不出来的舒畅，“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离开她耳边笑道：“当然是去找那老鲨鱼要约好的珍珠啊，你以为是什么？”
三愿黑了脸，一巴掌将他乐开花的脸狠狠推了过去，转身就走，内心愤愤道了句：你这辈子跟珍珠过去吧。
羽阙揉了揉鼻尖，脸上仍是止不住的笑，这猫妖平时日矜傲惯了，老端着，她越是端着，越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羽阙便越是喜欢戏弄她，看她失望，看她恼羞成怒，看她.....其实也这般在意自己。
羽阙提着水壶跟上去，好言道：“姑奶奶你等下，咱们等会儿再进去，别生气嘛，那珍珠是送你的啊......”
房中。
待羽阙和三愿离去，苏江卿觑着苏玖甄的神色道了句：“公子，梼杌草之事，您怎么看？”
苏玖甄眉目微垂：“羽阙我不算了解，但我和戚哲打交道多年，他不会在这件事上做手脚骗我，或者说，他根本不屑于这么做。”
苏江卿内心轻叹了口气，她知道承认这一切对苏玖甄来说意味着什么。
“苏江卿，”顿了一下，苏玖甄忽而抬眼，“你觉得会是谁？”
苏江卿一怔，继而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微蹙双眉摇头道：“我.....我也不清楚。”
苏玖甄再次低下了眉眼，苏江卿默默攥紧了自己的衣摆，以苏玖甄的性格，如若不是真的毫无头绪，他是不会这样开口问自己的。
良久，苏玖甄低低道：“近日来......玄武司内部已经生出太多事端了。”
苏江卿垂下眼眸，静静地听他继续说下去。
“十年前羽家一案的凶嫌改名换姓藏匿于玄武司，莹州一役暴露身份，先后叛逃；诛妖石被夺；如今玄武司又有内线，致使两次行动不力，如今我也不能透露这些事，不能贸然进行调遣，全司上下一片胶着；此次行动你也险些......”顿了顿，苏玖甄眉目之间一片晦暗，继续道，“若是伯父见到这般情景，不知要对我如何失望。”
苏江卿心中蓦地一疼，前任指挥使去后，苏玖甄几乎没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过如此颓然的模样。
“公子，”
苏玖甄闻声抬起头来，却见苏江卿红着眼睛，坐直了身体，拱手于前，字句铿锵道，“苏指挥使，前指挥使若在天有灵，一定会护佑玄武司渡过这多事之秋，他老人家曾教导后辈，正心正身，只要持心端正，意志不摧，天下万事便都是知难行易，再难，也总有过去的一天。”
“指挥使，江卿一直以来都是看着您的背影，才能走到今天，玄武司众也是如此，您麾下的妖捕会永远追随于您，还望指挥使切勿思虑过重，忧心伤神，待度过了这寒冬，”苏江卿望着他，扬起嘴角，笑意艰涩道，“待度过了这寒冬，玄武司上下，必定在指挥使的带领下重振旗鼓。”
苏玖甄眉尖颤了颤，末了，他抬手按下苏江卿的手腕，破天荒地露出了点微不可见的笑意：“不必紧张，我不过是有些累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苏江卿望着他的神色，紧绷的身体终于渐渐放松了下来。
苏玖甄起身道：“时间不早的，我先回去了，你这些日子便在这里好生休养。”
“是。”
迈出两步，苏玖甄步伐渐止，苏江卿见状，支着耳朵等他发号施令，结果苏玖甄并未回头，声音平静道：“阿卿，”
苏江卿一愣，苏玖甄只在很多年前，在苏家老宅的时候这么喊过她，她来到玄武司成为妖捕之后，苏玖甄便再也没有如此唤过她了。
“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他继续道，“不必做到这种地步，性命要紧。”
听罢，苏江卿忙道：“是我掉以轻心了，长荷委实是.....”
“记住了吗？”苏玖甄打断她的话，不容置否道。
“......阿卿记住了，谢过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