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蓝香儿也来送蓝夜一程，看到那熟悉的样貌再也不是以往鲜活的样子，她一双眼睛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为什么皇上一定要杀十哥？十哥他不是坏人！让他活着怎么了……呜呜呜……”
她想起受伤的日子里，蓝夜给她送去的那些解闷的玩意。如今被她完好地收起来，再不舍得玩。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蓝夜的时候，她缠着他要那樽佛像，他被她气得没办法，最后只能给她送了过去。
那个时候她还在想，她十哥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也是最知她心的人。以后，她一定要跟她十哥多来往，对她十哥好一点。
可这才没几天，她十哥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顾霂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收入怀中，眼看着蓝夜的棺木一点一点被埋入土里，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从前，他一味只知道带兵打仗，从不懂这官场阴谋，亦不懂权衡。
可是如今，他似乎懂了。
富贵权势是好东西，亦是害人的东西。
这天下是蓝氏的天下，亦是皇上的天下。
所有的争夺杀戮，都不过是贪婪的后果。
在一些人眼里，什么亲情骨肉都抵不过自己的私欲和权势。
他奶奶是这样；
林妃是这样；
而如今，皇上也是！
他是皇上，他兼顾着这个天下，留一个敌国之后在世上，难不保再被人利用。
在他看来，杜绝后患才是最好的选择。
蓝苏将蓝夜葬在了郊外一座半山腰上，那里风景秀丽，又因山路难走，极少有人来这里，也算是个安静的地方。
蓝苏蹲在坟前，将篮子里的祭品规整地摆放好，后又点燃了纸烛。火苗舔舐着纸钱，不一会便只剩下一堆灰烬。
他最后望了一眼清澈的天际，对蓝夜道：“这里风景不错，能看朝阳和晚霞，你应该喜欢吧。”
又待了一会，三人便赶在日落之前离开了这个地方。
然他们刚刚离开，便从不远处的树上窜下来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蓝齐和小玉儿带着铁锹工具，一落地便跑上前去，将刚填好的土一点一点抛出来。
刨土不如填土快，更何况蓝苏带的都是精壮的侍卫，小玉儿哪比得上。
二人一直到夕阳西下，天地间一片灰蒙阴暗之际，才终于将棺材打开，将里面的人带了出来。
随后，二人又将土重新填上，趁着夜色带着蓝夜离开。
他们这边刚走，蓝苏便得到了消息。
他先前便觉得此事不对劲，将蓝夜下葬后专门留下了人在暗处盯着。
此刻他窄了窄眼帘，不辨喜怒地道了一句：“果然！”
后来，从南野国带来的两个老嬷嬷，也被蓝苏秘密处理了。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蓝夜的身世对于后人，将是一个不会揭穿的秘密。
时节已经迈入盛夏，行刑那天，阳光火辣辣地烧烤着大地。
行刑台上，十几名官员被捆绑得结结实实，正等着午时三刻一到，便人头落地。
外面人头攒动，大家带着看热闹的心态等着接下来的血腥时刻。
除了梁勋一直静默不语，其他官员都纷纷喊冤，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然而，根本没人理会他们。
梁铎带着妻子萧琪，来送梁勋一程。
彼时看到出现在面前的儿子和儿媳，梁勋一直死寂的眸色终于有了波澜。
他干涸的嘴唇动了动，发生的声音低沉嘶哑。
“静怡呢？”
梁铎望着这个父亲，目光平淡没有一丝温度。
他曾以为，父亲是为了家族利益，却没想到有一日真相竟会是这样。
他怒过了、也怨过了。到如今已经平静得没有力气去责怪。
其实他更应该责怪的是自己，是自己的没有立场，三年前害了顾怀瑾，现如今连累了萧琪。
梁铎回答他：“留在萧家了，有些事情，还是不让她看见得好！”
梁勋一愣，继而明白过来，如今这幅样子，确实不适合让孙女看见。
想起被牵连着关在监狱数日的孙女，他的脸上终于才有了一丝丝愧色。
“等她长大了，别让她知道我的事情。”
梁铎直接道：“那是自然，有些事情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儿子冰冷的态度，让梁勋感到无力和挫败。
也不知在那一刻，他是否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过。
萧琪对梁勋是有怨的，他害了梁铎，亦连累了整个萧家。
但这个人终究是梁铎的父亲，她还是一起来了，却始终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行刑后，夫妻二人默默地为梁勋收了尸，整个过程，他们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在外人看来，他们是不孝的。
但他们的泪，早在家里的时候就流干了。
十五年前的案子如今查起来非常不容易，乔松最近忙成了狗。
他一边派人去杭州调取相关证据，一边加紧审问韩柏和钱勇。
钱勇一口咬定当年是苏易私吞盐税，他是秉公执法。他还说，韩柏本应在当年一起问斩的人里面，如今还活着便是欺君之罪、藐视王法。
而韩柏则拿出来当年钱勇买通浙江巡抚，一起陷害苏易的书信。他愿承担所有罪责，但求将钱勇绳之於法。
那浙江巡抚如今早已解甲归田，乔松又连忙派人去巡抚的老家找人。
可这派出去的人找回来的证据到底是什么样还未可知，有谁会承认自己拿了钱呢？对此，乔松这心里也一直忐忑着。
皇上让他有一个交代，必然是希望能有一个清晰的结果。
可若是他什么也查不出来，这交代送上去跟没送一个样，那他这大理寺少卿也快当到头了。
这些年他能从一个小小的九品官吏一步步做到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不光是凭借了实力，还有他事事站在上司角度思考问题的远大前瞻性。
正当他抓耳挠腮的时候，顾怀瑾给了他一个好主意。
钱勇能从一个地方官员升任到京城，必然不是那么容易，他建议乔松去查钱勇的升官之路。
彼时，顾怀瑾坐在破败的大牢里，挑眉看向乔松，说出的话意味深长。
“乔大人细查下去，那过程一定很精彩。”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接触顾怀瑾有点多，她身上的那份沉静从容莫名地提升了她在乔松心中的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