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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四娘,你找我有事?”当丫头们在外面议论慈安堂的苋菜饭怎么好吃的时候,婧姝和颜氏来到里间,婧姝不知四娘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只见四娘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她压低声音对婧姝道:

“四少奶奶可知阿四死了?”

婧姝哀伤的点了点头,说:

“我已经听说了,原来阿四就是张根家的女儿,夫妻两个只有这一个女儿,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两口不知会哭成什么样。”

颜氏长长的叹了口气:

“哎——,张根家的两口子老实本分,阿四这丫头先前我也见过,长得像她爹,见了人就笑,怎么可能是个贼偷。不瞒四少奶奶,贼偷另有其人。”

婧姝见颜氏说的正式,觉得她把自己叫到屋里来,为的可能就是告诉自己谁是真正的贼偷。婧姝猜的没错,颜氏此行就是来给她通风报信的。

她压低声音,对婧姝说:

“我的陪房春桃的男人在咱们家当铺里做朝奉,前几天有人拿了一对镯子来当,镯子上清清楚楚写着五姑娘的名讳。”

听到这里婧姝忍不住问颜氏:

“那个偷东西的人也太笨了,怎么不看看清楚就去当,而且当的还是我们家的当铺。”

颜氏微微一笑,说:

“四少奶奶有所不知,当镯子的是一个孩子,可能他年纪小想不到这些。说出来四少奶奶可能不信,偷镯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五姑娘的干儿子,有福。”

婧姝吃一惊,对颜氏道:

“这就怪了,她干儿子怎么会偷她的东西?况且那天五姑娘让奴才们跪在院子里审问的时候,听说有福的娘常大娘也在,难道他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偷了姑娘的东西?”

颜氏道:

“若不是有福把镯子拿到咱们家的当铺里来典当,而且这家当铺的朝奉正好是春桃的男人,事情原本可以瞒住,春桃的男人因为和有福的爹相交甚好,所以等他拿到镯子之后,就转手把镯子给了有福的爹,让他把东西还给五姑娘。有福的爹把有福狠狠打了一顿,但几天之后五姑娘忽然说自己的镯子不见了,还把奴才们全都叫到院子里跪着,如此看来镯子没有交到五姑娘手上。”

婧姝在颜氏边上坐了下来,道:

“那天五姑娘审问下人的时候有福的娘常大娘也在,听说她不停撺掇五姑娘惩治阿四,如此看来常大娘这么做是想找替死鬼。”

颜氏惊讶的说:

“真有此事?有福的娘唆使五姑娘逼阿四承认镯子是她偷的?”

婧姝点着头,说:

“五姑娘屋里的红拂也说常大娘那天的表现很反常,好像跟阿四有什么怨结似的,一个劲撺掇五姑娘,说现在贼偷找到了,姑娘一定要好好惩戒她,以儆效尤。现在想想阿四真是冤枉,她根本就是无辜的,贼偷另有其人。”

颜氏哀叹着说:

“真正的贼偷是她的干儿子,阿四做了替罪羊,为此还丢了性命,纹茜若有良心,应该去阿四灵前上炷香,表表歉意。”

婧姝见四娘这么说,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主意。此时绵绵她们四太太和四少奶奶在里面低声耳语,就说:

“你们猜四太太和四少奶奶两个在说什么?”

冰玉打趣道:

“该不会商量着怎么请慈安堂的尼姑回来做苋菜饭给大家吃吧?”

小柔笑道:

“我娘已经说了明天就请慈安堂的尼姑回来做苋菜饭给大家吃,我已经预订好了,我要吃两大碗。”

小荣啧了啧嘴,伸手揉着姐姐的肚子说:

“你太会夸海口了,你这里若能装得下两大碗饭,我就服了你。”

此时颜氏和婧姝正好从里间出来,两人见这几个人还在讨论吃苋菜饭的事,颜氏向大家保证明天肯定做给大家吃。众人说笑了一回,颜氏母女三个也就回去了。

“筝儿,你随我到五姑娘屋里去。”婧姝对筝儿说。

丫头们不知四少奶奶连夜跑去五姑娘屋里所为何事,婧姝也不方便跟丫头们解释,带着筝儿来到纹茜屋里。

因为潘氏和老爷住在天云观,那边的角门锁着,婧姝和筝儿只能从西边过去,如此就要多走几步路。小丫头在前面打着灯笼,婧姝和筝儿走在后面,快来到纹茜院里的时候,婧姝眼尖,见大少奶奶的小厮来喜从那边过来。此时来喜也看见了婧姝,停下来低头哈腰的说:

“四少奶奶这么晚了要去哪儿?”

婧姝好奇的打量着来喜,见他红光满面,身上还有一股酒味,就知道肯定在什么地方喝了酒刚回来:

“你怎么在这儿?”婧姝想你不是应该在大少奶奶那边服侍吗,跑五姑娘这边来干什么。

来喜在心里喊了无数遍,这可真是奇迹啊,大少奶奶她们想尽办法要害她,她居然能够安然无恙,如果不是神灵庇佑又是什么呢。来喜觉得四少奶奶是受神灵保佑的,以后若还想害她,他再也不干了。

“五姑娘找我有事相商,四少奶奶请。”来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婧姝狐疑的看着他,心想,你是大少奶奶的人,五姑娘怎么会找你,你们干的勾当是见不得光的,所以才会趁天黑没人的时候做。

“四少奶奶小的告退。”来喜低头哈腰倒退了下去。

“四少奶奶,你看他,油嘴滑舌,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他看上了我们家太太屋里的瀮烟,想娶瀮烟姐姐为妻呢。”筝儿道。

“哦。”婧姝第一次听说这个事觉得有点吃惊。

“我听说贵嬷嬷想把瀮烟许配给她的内侄,说了几次都被瀮烟拒绝了,冰玉见过她那个内侄,说长得其貌不扬,嘴又特别大,难怪瀮烟会拒绝。”婧姝道。

“四少奶奶还不知道呢,来喜也拖贵嬷嬷做媒,要娶瀮烟姐姐,贵嬷嬷是宁愿把瀮烟姐姐许配给她的内侄也不会把瀮烟姐姐给来喜的。这来喜身上没有一点优点,整日吃喝嫖赌,谁要是嫁了他,那才叫作瞎了眼呢。”

婧姝笑道:

“没想到你年纪不大,这么会看人,我也觉得来喜贼眉鼠眼,不是个东西。”

主仆两个来到纹茜院里,一进去就听见纹茜高声说话的声音。

“他背后若没有人护着,敢对我这么嚣张吗?这哪里是来问我借钱,根本就是来向我敲诈勒索的!”

“姑娘消消气,他下次若再这样,我们就去跟她理论。”这是红拂的声音。

婧姝心里正在纳闷,红拂要找谁理论,此时只听纹茜说:

“我和她是一条船上的,这条船如果沉了,她以为她能活?哼,船沉了的话大家就一起死,我们本来就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虽说来喜是她的人,可她难道不知道来喜这种人是很容易用银子买通的吗,红拂你放心,我不会这么容易垮掉的。”

筝儿凑在婧姝耳边说:

“四少奶奶,这些人又在干坏事了,不知这次她们要害的人是谁?”

婧姝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静声的动作:

“轻点,小心被她听见。”

原来刚才来喜是来跟纹茜要钱的,说是赌输了,欠了人家十两纹银,今天是最后期限,如果还不还就要他好看。纹茜有把柄捏在来喜手上,那天正是她指使来喜绑架来给四少奶奶看病的何大夫的,现在何大夫死了,如果纹茜不肯给钱,担心来喜会把她这个幕后指使抖出来,无奈之下纹茜给了来喜十两银子。

没想到来喜是个泼皮,从纹茜这拿了十两银子还赌债之外,又另外问纹茜借了五两银子,说等拿了月例照单奉还。纹茜心里明白,这借出去的钱是要不回来的,说的好听点是借,其实还不是明目张胆的要。

现在纹茜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为什么会找来自去做那个事,往后的日子还长,若一直这么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被来喜榨干。要知道来喜有赌博的恶习,赌是没有底的,来喜肯定把自己当成摇钱树,赌输了就问她要钱。就在纹茜心烦意乱的时候,只听候在廊下的小丫头说:

“四少奶奶来了。”

纹茜和红拂诧异的相视了一眼,红拂疑道:

“这么晚了她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

纹茜说:

“她怎么会来我怎么知道,你快出去迎接。”

“是,姑娘。”红拂掀开门帘,婧姝和筝儿就已经出现在出口。

“四少奶奶,快请进。”红拂客气的说。

婧姝笑盈盈的走了进来,纹茜起身相迎,也是满脸堆笑,尽管心里很疑惑,姚婧姝从来不到她屋里来,今晚突然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四少奶奶。”

“五姐姐。”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纹茜让婧姝在上手的位置坐下,对站在地下专门负责端茶递水的小丫头说:

“快去沏茶给四少奶奶喝。”

“是,姑娘。”小丫头答应着正要去,被婧姝拦住了。

“茶我不喝了,我有要事跟五姐姐说。”说到这里,婧姝对丫头们说:

“你们全都退下。”婧姝说话语气生硬,又是绷起脸来说的,纹茜心里咯噔了一下,想,看她这架势像是来兴师问罪的,难道那个事情暴露了,她来找我算账?纹茜心口像揣着一只小鹿似的,砰砰直跳。

小丫头们杵在那里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因为她们不知道该听四少奶奶的还是该听五姑娘的。

“你们全都退下吧。”直到纹茜发话,丫头们才总算退了下去。

婧姝回头对站在身后的筝儿说:

“筝儿,你也退下。”

筝儿心中疑惑,想四少奶奶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对五姑娘说,要把所有的人都叫出去。尽管疑惑不解,但筝儿和别人一样乖乖退了下去。

婧姝没有落座,她站着,脸上带着不咸不淡的笑,纹茜见了这架势,心虚不已,不自然的笑了笑,道:

“四少奶奶有话不妨直言,若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还请四少奶奶指证,反正现在你是当家人。”在说到“当家人”三个字的时候,纹茜故意放慢语速。

婧姝知道因为大娘把总管钥匙交给她,纹茜很不舒服,所以才会这样,不过今天总算给她机会让她好好发挥了。

“五姐姐,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镯子被人偷走的?”婧姝道。

纹茜愣怔的看着婧姝,呢喃似的说:

“镯子?”

婧姝微微一笑,道:

“五姐姐以为镯子是被阿四偷走的,其实不然,五姐姐的镯子被人当到我们家开的当铺里去了。”

纹茜越听越糊涂,她一向精明,但今天却难得的犯起了傻,连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

“镯子……,当铺……,四少奶奶,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婧姝冷冷一笑,说:

“五姐姐这次错怪阿四了,你的镯子不是阿四偷的,是你的干儿子有福上次随他娘到你这里来告星邈的状,顺手牵羊拿走的。五姐姐的镯子上刻有自己的名讳,有福居然把镯子当到我们家自己开的当铺里去,被朝奉一眼识破,因为朝奉和有福的爹相交甚好,所以把镯子给了有福的爹,让有福的爹把镯子还给五姐姐。如今看来五姐姐没有拿到镯子,否则怎么会以为阿四偷了你的镯子。”

婧姝的话对纹茜来说有一种横空出世的味道,她怎么也想不到镯子居然是自己的干儿子偷的,而且还当到他们家的当铺里去,还被朝奉识破,给了有福了爹,让有福的爹还给自己,然而自己却没有拿到镯子,如此看来那些自己平时最为信任的人居然在欺骗自己。

纹茜接受不了,当着婧姝的面生起了气,只见她涨红了脸,高声道:

“四少奶奶如果想找我的茬,请多动动脑子找个好一点茬,我的干儿子怎么会偷我的镯子,既然朝奉知道镯子是我的,为什么不还给我,简直漏洞百出,说出去谁会信。再有,就算我的干儿子偷了我的镯子,朝奉不是已经把镯子还给我干儿子的爹了吗,如此他们也应该把镯子给我,我怎么没有拿到镯子。那天我审问奴才的时候,有福的娘也在,她还帮我一起审阿四呢,如果镯子是有福拿的,她怎么可能这样。”

纹茜的反应在婧姝的意料之中,婧姝早就准备好了,只见她不紧不慢的对纹茜说:

“五姐姐不要掩耳盗铃——”

掩耳盗铃四个字对纹茜来说显得特别刺耳,她猛的别过头,注视着婧姝,那凌厉的眼神就像一把刀子似的,似乎想把婧姝刺得浑身是血。

婧姝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样子,在纹茜看来姚婧姝从来没有动怒的时候,就是因为姚婧姝从来不动怒,所以纹茜才觉得难对付。

“好吧,也许掩耳盗铃四个字说的太过了,不过我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镯子确实是有福拿的。那家当铺的朝奉不是别人,正是春桃的男人赵大,如果五姐姐不信,明儿个可以把赵大叫来问个清楚。”

纹茜不是傻瓜,她知道赵大和有福的爹常有余的确是至交好友,赵大发现有福当的镯子是她的,然后交给常有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姚婧姝之所以会知晓这个事,肯定是四太太告诉她的,因为赵大是四太太的陪房春桃的男人。果然四房和二房好的穿一条裤子,连这都会转告给姚婧姝听。四太太这么做明显是针对我,她想借姚婧姝的势力来压我,哼,这些人的心肠可真毒啊。我的镯子居然是有福偷的,难怪那天常大娘一个劲的在边上挑唆让我一定要严惩阿四,原来她是有目的的,只要阿四承认镯子是她偷的,那么有福就可以没事了。一想到这里,纹茜的心就隐隐作痛,她觉得对这些都不薄,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对自己。

婧姝察言观色,见纹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眶里还有泪水,就知道此时她正做着激烈的思想的斗争。

“五姐姐不要伤心,有福拿了你的镯子可能是贪玩,他只不过是一个孩子,不好的是那些大人,就拿有福的爹和娘来说,他们明明知道镯子是五姐姐的,居然不肯还过来,如此还不算,有福的娘居然嫁祸给阿四,害阿四惨死,其实说到底还是这些人不好。”

纹茜慢慢转过头,诧异的看着婧姝,她不知道婧姝说这话是想帮她,还是讥讽她,不过见她一脸真诚的样子,不像讥讽她,然而纹茜始终觉得姚婧姝是来看她的好戏的。只见她没好气的说:

“如果你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可以要挟我,或者要我难堪的话,悉听尊便,反正你有理有据,又有人证,又有脏物,你让赵大出来作证就行了。我知道你一向平易近人,底下的人没有一个说你不好的,阿四无辜被冤,你正好请赵大出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讲清楚,如此阿四贼偷的帽子便可以摘除了,你又得了一个好名声,只有我才是千古罪人,明明是干儿子偷的,居然赖到阿四头上去,我是多么不堪的一个人呢。”

婧姝见纹茜说的刻薄,没有顶撞她,这些人一向都是这样的,婧姝早就见怪不怪。她是替阿四觉得不值,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没了,纹茜居然冤枉了人家,就应该给人家翻案,否则阿四不是死的太不明不白了。不过婧姝心里也清楚,想要让纹茜低下高贵的头颅不是这么容易的,然而不管怎样,纹茜这次真的做错了,她的手段也太狠了,阿四不能就这么死了,她虽然是一个下人,但也是一条人命,纹茜是不可以这样的。此时婧姝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办法,让纹茜亲自去给阿四的爹娘赔礼道歉,还阿四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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