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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3万象(3)

这场直播是此次漫展的特别环节。直播里的主人公是《四时微物书》的作者,一个叫苏门的女生。她孤独地躺在病床上,从头到尾都没有睁开眼。医生说,她可能永远都不会醒来。

苏门在晕过去之前,只来得及签了六百本《四时微物书》。

苏门是极有天赋又勤奋的古风漫画家,这次参加漫展的人里面很多都是她的粉丝。因此,直播插入苏门从前的照片时,已经有一股悲戚的气氛在会展内弥散开来了。大家自发地围绕在显示屏前,祝福苏门可以战胜病魔,从昏迷中苏醒。

忽而,原非看到几片雪花从自己的面前飘过,转瞬变成了花瓣。他扭头,看到那个让他警惕的人此时正站在自己的身边。

那人并没有看他,只是全神注视着视频,神情分外悲伤。

显示屏的画面忽然一阵晃动,变成了点点雪花,向着原非飞拢而来。刹那间,四周的一切如墙壁剥落一般,一块一块地变成了白色,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见了。

原非下意识想要护住身边的乔澄,耳边却似乎有人说了一句什么,让他毫不迟疑地松开了女生的手。

“嘭”的一声,原非坠入一片黑暗之中,世界从眼前消失了。

3

像是听到了重物坠地的声音般,乔澄回头,却不见了原非,此时她正握着的手属于那个有着华丽装扮的Coser,而四周的场景已然不是人山人海的漫展。

四周像是由一块块色彩斑斓的画布组成的,光线灿烂,天空流动着难以言说的颜色,仿佛包容着世间所有的色彩。

四季井然有序,在他们的身边盛开。

“跟我来。”

那名Coser反握住乔澄的手,向着远处的混沌走去。那片浓稠如色浆的尽头正在逐渐稀释变浅,最后漾出一片清水波纹,一个小小的学龄前女孩出现在了乔澄的面前。波纹越来越大,一座幼儿园的全貌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夕阳的余晖洒在幼儿园的墙壁上,已经放学了,四周空无一人,只有那个小小的女童蹲在白色墙壁前,埋头挤着颜料,往墙壁上涂抹着。

“哎哎哎会被老师发现的!”

乔澄知道这种类似熊孩子行为的后果,准备上前劝阻,眼前水波微漾,却是无法碰到那个犹自涂鸦着的女童。

一直站在她身边的Coser露出的笑容暖如春风,“我就是在这一刻存在的。”

那笑容瞬间灿烂如夏,让乔澄微微一怔,再抬头时,已看到女童在墙壁上画出了一个线条歪斜的人物。

一个老师模样的人走来,对着女童说道:“苏门啊,墙壁上不能乱画的。”

竟然是苏门!

自己最喜欢的漫画家哎!乔澄的舌头都打结了,“她她她是苏门?!画四季神的苏门?!”然后她终于反应过来刚才Coser的话,更加诧异了,“你不是什么Coser,你就是四季神?!”

那人露出一个淡然的笑意,周身白如琉璃,华美无双,正是苏门笔下幻作冬时的四季之神。

“原非呢?”

乔澄下意识四顾,试图寻找原非的踪迹。四季神却淡淡说道:“这里是苏门的记忆,原非进不来的。”

“那我怎么进来的?”

“我带你进来的呀。”

“你为什么要带我进来?”

二人说话间,小小的苏门已经被那位老师抱了起来,送到了校门口警卫室那里。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校门外空无一人,苏门站在窗边出神地望着寂寥的大门,眼中灯火明灭,身形孤单。

乔澄忽然知道了苏门在等待什么。乔澄的父母常年在国外,因此她小时候也如苏门这样,特别期待着父母能有一天突然出现,接自己放学回家。

苏门的期待并没有发生。老师检查完学校的每个角落后,回来对苏门说:“苏门啊,老师送你回家,好不好呀?”

苏门不发一言,乖巧地任老师牵着她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捏着一张画。四岁小孩子的画可见想象力,但绘画技巧这种东西基本是忽略不谈的。那张画色彩斑斓,人物却是幼稚扭曲的。

然而,在四季神的眼中,那幅画却是充满了无限温馨的回忆。

他说:“从苏门画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成了她唯一的朋友。”

4

从幼儿园起,苏门的性格就木木的,沉默寡言,很少和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玩耍。她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等着自己的父母突然出现,给她一个惊喜。

苏门从小和奶奶一起生活,住在老城区。那个时候,老城区的房子都没有拆迁,破破旧旧的。很多人为了体面,将房子租给外来打工者,自己则搬了出去。

苏门的父母也搬了出去,不过他们搬得有点远,远在另一个大城市。在那里,他们都有着收入不错的工作,但压力也很大,节假日还要开会加班。那个时候,他们经常在电话里跟苏门承诺,忙完了就会回家。苏门问,什么时候能忙完,可以到学校来接她吗?他们就在电话的那头随口说个时间,说会去学校接宝贝的。

苏门就傻乎乎地等,从来没有怀疑过那是为了应付她的期待而说的假话。

幼儿园的小朋友知道了,就一起嘲笑苏门,说忙着工作的大人们一定不会有时间陪小孩子的。小孩子都是纯粹的,说出的话不懂委婉,与善恶无关,但苏门还是被那样的话刺了一下。

她始终坚信,爸爸妈妈一定会来接她回家的。

所以,每次放学的时候,苏门都会一个人等很久。有时候等得无聊了,就在墙壁上画画。她有一套高档颜料,是父母寄给她的。她想画爸爸妈妈的模样,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们是什么样子了。于是,她按照自己的心愿,画了代表时间的四季之神。

她希望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神,可以定格住时间,让太阳不落山,让孩子不长大,让承诺能够按时兑现。

像是本能一样,尽管画技稚嫩,但她却喜欢上了画画,喜欢上以这样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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