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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二章 一飞冲天

殷雍默然,他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墨家子弟,讨厌血腥与杀戮,向望和平与安乐,然而,杀戮与和平就像黑白两面,既是互相对立又互相存在,或许只有血腥的杀戮才能衬托出和平的可贵,也或许,只有杀戮才能带来和平。

这是一种悲哀还是一种本性?

殷老先生陷入了沉思。

蒯无垢和姬烈都选择性的遗忘了他,俩人走到箭垛口,朝着城墙外看去,敌人的大旗在风乱滚,大群大群的士兵正在推着高达五丈的墙梯,沉闷的吆喝声远远的传了过来。冲撞车辗过血淋淋的土地,轮子被尸体卡住了,几名士兵手忙脚乱的把尸体扯出来,抬到草堆里。一群秃鹫低低的盘旋在尸体堆的上方,活人太多了,它们不敢下来。

“真正的仁慈是尽快的结束这场战争。”

看见这犹如地狱般的场景,蒯无垢眯起了眼睛,脸上的肌肉在一下一下的跳动。

姬烈紧皱着眉头,这些年,他见惯了血腥,终年与血与火为伴,在陇山,在冰河之源,在旬日要塞,甚至是在回风镇,他的双手都沾满了血腥,当敌人拿着剑对着他时,他会毫不犹豫的把手中的剑插入对方的喉咙里,可是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无情的人,若是真的无情,他就不会觉得烦燥。是的,烦燥,他现在极其烦燥,紧紧的咬着牙邦,眼角开始充血,自从在旬日要塞被狼毒箭射中之后,每当他激动的无以复加的时候,眼睛都会一点一点的变成血红色。

蒯无垢看着他眼中的血色逐渐的扩散,摇了摇头:“你是一个奇怪的人,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看清楚。蝎子关上的主将是个酒囊饭袋,而且还贪生怕死,他有八个姬妾,每个都是娇滴滴的小美人。”

在这战火纷飞的城头上,蒯无垢却突然说起别人的姬妾来,这是一件极其怪异的事情,可是姬烈却听得很认真,并且若有所思。

蒯无垢续道:“这样的人是不会拖着敌人一起下地狱的,唯一的解释,城墙下的统帅根本就不是那个饭桶,而是另有其人。”

“会是谁?”姬烈的眼睛越来越红。

蒯无垢举起酒壶,抿了一口,想了一阵,眼睛突地亮起来:“悍不畏死的人必然有悍不畏死的理由,而真正的悍不畏死是身处绝望的边缘。陈侯率着举国兵力位于清风关外,正在被诸侯联军夹击,他应该算是一个,但是鞭长莫及。”

“到底是谁?”蒯无垢一再的卖关子,姬烈已经很不耐烦了,他打过很多场仗,比这危险的比比皆是,然而,却没有一场战争像是现在,举目皆敌。

看着姬烈已经完全变红的眼睛,蒯无垢不敢再慢条斯理的说下去了,他敢肯定,如果再不说出个所以然,姬烈一定会把他拧起来,然后狠狠的掼在地上,他不是姬烈的家臣,姬烈用不着对他客气,于是,为了保护屁股,他只得急急地说道:“为了应对诸侯联军,陈侯调集了陈国所有的兵力,除了蝎子关与另一个地方,所以,你才会看到这漫山遍野的农夫拿着石锤来砸开你的甲胄。”

姬烈捏了捏拳头,他是真的想一把将蒯无垢提起来,不过却不是掼在地上,而是直接扔到城墙下面去。

戴着手甲的拳头被姬烈捏得喀啦喀啦响。

蒯无垢道:“一个宋国人。”

“宋国人?”

“准确的说是宋国的逃兵,那个家伙长得很丑,只有一只眼睛,整张脸烂得分不清鼻子和嘴巴,说话的声音极其难听,他带着千余残兵来到陈国,乞求陈侯给他一条生路,让他去齐国。依我看,这厮肯定是在宋国得罪了宋伯约,想逃到齐国去做雇佣军。你知道,齐国的军力是由……”

蒯无垢喋喋不休的说着,他的那张嘴巴可以把死人说成活的,也可以把女人说成男的,舌绽莲花,天花乱坠一点也不过分。然而现在,他却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听见了姬烈的声音,那是一种从骨子里吼出来的声音,黯沉而沙哑,又像是拿着一柄铁剑正在来来回回的刮着背脊骨。

“他是谁?”姬烈的眼睛红得发光。

蒯无垢不敢再耽搁,答道:“鱼罗夫。”

“鱼罗夫,果然是鱼罗夫。”

在听到‘鱼罗夫’三个字的时候,姬烈的眼睛蓦地一黯,满目的红光竟然齐齐一收,回复了纯粹的黑色,那两团漆黑里没有任何一点的光线,就像是两个深深的漩涡。让人一眼看过去,会觉得浑身毛骨悚然。

“你认识他?”蒯无垢问道,他从来也没见过这样的姬烈。

“诛邪!”

姬烈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朝着天上呼啸了一声。正在追逐着秃鹫群的大火鸟听见了声音,从头顶上一扎而下,稳稳当当的落在城墙上,巨大的翅膀扇起了一阵强烈的旋风,把蒯无垢扇得东倒西歪。

“嘿,你要去哪?我还没有告诉你,这个鱼罗夫为什么会来……”

“等我回来再说。”

姬烈骑上了大火鸟,手里提着那柄沉重的铁枪。蒯无垢抓着箭垛口,仰头大叫:“你是去送死吗?”

“死的人不会是我。”

冷冷的声音从上往下传,正在沉思的殷雍回过神来,看着大火鸟越飞越高,姬烈的身影越来越小,突然一把抓住蒯无垢的衣襟,怒道:“战争马上就要来临,他要去哪?”

殷老先生可不是普通人,他的力气很大,他把蒯无垢高高的举起来。蒯无垢在殷雍的手底下毫无还手之力,脖子被勒得死紧死紧,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只能伸长着舌头,翻着白眼,嘴里还冒着泡泡。

这样是说不了话的,殷雍松了松手。

蒯无垢立马叫道:“鬼才知道。”

“肯定是你和他说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你已经放出了渡鹰,不久之后,他的奴隶,那个东夷海盗就会带着人由东往西席卷陈国所有的城镇,而那些围在城外的领主们失去了领地肯定会撤军。”

“那他为什么要去敌阵?”

“鬼才知道。”

蒯无垢死鸭子嘴硬,其实他已经猜出来了,姬烈多半是和那个烂独眼有仇,而且还是不共戴天之仇,要不然,姬烈岂会这样冒失,什么也不顾的骑着大火鸟立即飞走,还提上了那把枪。

殷雍狐疑的看着蒯无垢,可是蒯无垢一张脸被他勒得通红,根本看不出丝毫端倪,他只能悻悻的把蒯无垢放下来,落地的时候,重重的顿了一顿,顿得蒯无垢脸上猛地一红。

殷雍眯着眼睛把城墙上的士兵一看,众士兵也在看着他,战争即将来临,主帅却骑着大鸟飞走了,不得不说,这可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啊,殷老先生气得老脸发红,突然指着蒯无垢道:“你,留下来。”

“我?”蒯无垢一落地便在喘气,听见殷雍让他代替姬烈指挥战斗,立马不喘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眼睛瞪了起来。

“当然,鬼谷先生的传人无所不能。”

“我,我又不是兵家……”

蒯无垢的话还没说完,殷雍便一挥袍袖,大步走下了城墙,连头也没回。而此时,战争的号角已然吹响。倒霉的蒯无垢只能拔出腰上的细剑,正准备大吼一声‘众将士!’,谁知,天上却传来了大火鸟的叫声。

“唳!”

听见声音,城上城下的人都忍不住抬头仰望,就见那深褐色的云层被一团火影挤开,大火鸟从上往下俯冲,长达两丈的翅膀向左右展开,并没有拍动,而是借着俯冲的力量平滑,巨大的身影拉起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它贴着五丈高的墙梯上方滑过,翅膀带起的风把墙梯上的士兵刮得摇来摆去,更有几人惨叫着坠落,像是纸片一样。穿过墙梯丛林,它拍打了一下翅膀,身形陡然拔高,避过了从下方射来的箭矢,朝着远方飞去,目的很明显,它想飞到那面大旗下。

“放箭,放箭。”

士兵们大叫着,神情惊慌失措,漫天的箭矢射向大火鸟,但无一例外都追不上它的身影,不是被它拍落,就是被它甩在后面。姬烈骑在大火鸟身上,冷风像刀一样刮来,把背后那被血浸泡过的大氅扯得笔直,而他的手里则提着那把长枪,枪尖叠着一丝冷芒。大火鸟向前飞去,离敌人的中军大纛越来越近,两百步,一百步,近得可以看见士兵们惊慌的脸。

突然,姬烈看到了鱼罗夫。

就在那中军大纛下面,一辆战车上,鱼罗夫披着铠甲,手里拿着一把弓,那弓已经被他拉成满月状,弓上搭着箭,箭尖直指大火鸟。隔着八十步的距离,离地不过七丈,姬烈可以清晰的看到鱼罗夫那只烂独眼里的冷酷。

“诛邪!”

姬烈一声大吼,大火鸟与他心灵相通,猛地一拍翅膀,与此同时,鱼罗夫松开了手里的弓箭,‘嗖’的一声响,利箭脱弦而出,朝着天上的大火鸟奔去,鸟尾一样的箭羽拉破了长空,锋利的箭头撕碎了空气,发出一阵怪异的尖啸声。

“簌……”

利箭扎向大火鸟翅膀下的腋部,但凡是只鸟腋部都是它最为脆弱的地方,那里几乎没有浓密如厚甲的羽毛保护,姬烈心中大惊,来不及多想,赶紧横枪一扫,不想却正好扫中那只箭,‘叮’的一声响,利箭被长枪扫飞,姬烈手中一沉,握着枪的手竟然颤动了一下,可想而知,鱼罗夫的这一箭的力量是多么的强大。

大火鸟也吃了一惊,赶紧往上拉飞。

弓箭手纷纷放箭,追着大火鸟的翅膀。更有几名士兵调转了一面巨弩,对准了大火鸟,粗如儿臂的弩箭被拉上了弦,箭头闪着冷光。然而,大火鸟已经飞了起来,黑压压的箭幕都被它抛在了身下,包括那支弩箭。

鱼罗夫死盯着天上的大火鸟,他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鸟,更没见过有人能骑着大鸟飞上天,当然,他根本就没把姬烈认出来,因为姬烈的脸笼罩在面甲的下面,就算是姬烈拉开面甲,他也未必认得出来,毕竟时隔久远,谁还会记得一个小傻子?

“鱼罗夫!”

就在这时,天上响起了冷酷无情的声音,鱼罗夫竭力的仰头望去,于是,他看见了令人胆颤心寒的一幕。大火鸟停在了离地三十丈的地方,若不是那缓缓拍动着的翅膀,仿佛静止了一般,火红色的翅膀带起了一层光晕,恰若两片燃烧着的羽毛,骑在大火鸟身上的人正在看他,铁盔下的眼睛冰冷若死,那人身子后仰,左手扯着缰绳,右手拽着一把奇长无比的铁枪,那人的身子越弯越厉害,渐渐的弯成了一张弓,而他的手里的枪则是巨箭。

“受死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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