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剑。”
雨化田强忍着冲动没有说出后半句，将全新改造过的辟水剑交给了细雨。
细雨全程沉默不语，这可不太好。
作为一个好老板，必须要多和手下交流……
“带上面具，有没有感觉不同？”
细雨闻声转过头，眼含异色盯着雨化田看了一会儿。
之后先是摇头，过后又点头，但依然没有出声。
变化当然是有，譬如不必再藏头露尾、永远只能在黑夜中行动。
以及……他！
张人凤早就对细雨起过疑心，但细雨略施小计，装作不经意露出“真”面目，就成功瞒天过海。
可她还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杀父之仇，该如何才能取得原谅？
细雨这边装哑巴，搞得雨化田像是在唱独角戏似的自言自语：
“一个人戴上了面具，同时他也摘下了面具。真羡慕你，还有机会做真正的自己。”
不知怎的，细雨好像是从雨化田的口气里听出了几分感慨，还有惆怅？
“督主想说什么？”
终于，细雨说出了今天，不，来到灵济宫数日以来的第一句话！
“这世上有几人不是戴着面具，又有几人能摘得下？你们给了我灵感，或许，我也该找个面具……”
回到丹房, 今天没看到铁心兰的身影。
她住在这，又不是关在这, 没人限制她的人身自由。
而铁心兰也是个性格跳脱的江湖女子, 到京城各处转转太正常, 反正暗处有人跟着……
这倒让雨化田难得一个人，总算可以沉下心来练功。
但一切正如诸葛正我所说, 他们自在门人，修行其实是在修心，修为愈高, 埋头苦练就愈加无用。
枯坐一下午寸步未进，反倒是上回在永寿宫，一个决定心念通达，就让雨化田迈进了一大步。
可谁知下一次这样的契机是在哪里？
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一辈子都会止步不前吧……
“你回……”
感应到有人靠近, 雨化田转头看去, 果见铁心兰受惊一般愣在原地, 说出两个字后迟迟不见下文。
原来, 雨化田脸上正戴着一副银色面罩，比所有人的看上去都要凶恶得多。
他向来说到做到, 说要戴面具, 那就戴面具……
“好看么？”
“好看……”
“真的？”
铁心兰不答，反倒凑到雨化田边上，伸手摸了摸, 完全不掩饰她的好奇。
“我知道了！”忽然, 铁心兰像是想到了什么, 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道。
“你知道什么？”
雨化田奇了, 戴面具只是他计划的第一步。
而这个新计划目前还停留在设想阶段，他还谁都没告诉。
铁心兰不是无情, 又不懂读心, 她怎么可能知道？
“你是想学兰陵王，对不对？”
雨化田闻言后一阵无语，看来，是自己想多了……不，是高看了铁心兰……。
敷衍地点了点头，雨化田立即撇开了这个话题, 问了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刚才去哪了？”
看得出铁心兰有些犹豫, 但还是缓缓说出了三个字：“神侯府……”
“哦。去神侯府干嘛？”
他果然知道, 铁心兰暗暗咬牙, 不过她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毕竟，这里可是西厂。
“我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这么吸引你，吃住都不回来……”
嘶……雨化田怎么还听到了一丝怨气？
再看铁心兰说话时的小表情，果然有点吃醋的征兆。
“既然都到门口了，为什么不进去？”
这不是跟踪之人的功劳，而是出于雨化田的经验之谈。
铁心兰如果进去了，见过北斋发现真相，就绝不会是现在这副状态……
“他们……应该都是你的家人吧。我等你准备好了，再带我去。”
说完，铁心兰对雨化田施以甜美的笑容。
敢情她一直以为，雨化田不带她去神侯府是还没做好心里建树……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还没准备好。
忽然，雨化田心里就闪过一丝羞愧，人家一片真心，而自己却……
“督主……”
马进良进来禀报，但看到雨化田的脸时，也是不禁一愣。
“说。”
铁心兰自觉地到里屋去回避，老实说，这可和她想象中嫁给雨化田后的生活不一样。
她有想过，雨化田身为西厂提督，日常公务繁忙，没多少时间陪在她身边，她也做好了独守空房的准备。
可这些是建立在雨化田很忙的前提上。
雨化田忙吗？
或许吧，他大部分时间都忙着待在神侯府里……
好不容易回来，能见着面了, 说不了几句话, 那个戴面具的独眼龙就会进来禀报公务。
铁心兰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但这次也忍不住把马进良记恨上了……
“汪直手下的探子陈暮蝉数日前身亡，据悉，他的手上有一份关于同舟会的绝密卷轴。
陈暮蝉生前经营的据点叫天和医馆，汪直已经派了他的义女柳若馨前往寻找，东厂那边似乎也有动作。”
天和医馆、陈暮蝉……
这是又一段剧情拉开了序幕啊。
雨化田想起，他当初是把这部《医馆笑传》当下饭剧看的，不甚详细。
依稀记得，这部剧的主线是探案，没什么重要的地方……
等等！
雨化田幡然醒悟，里面好像有个反派人物，是宫里的贵妃，叫万贞儿……
难不成……雨化田不敢再想下去。
此刻宫里只有一个贵妃，也叫万贞儿。
但雨化田对她太了解了，万贵妃根本就不会武功，怎么会成反派人物？
雨化田原本打算，不插手同舟会的事，毕竟眼下有一堆事等着他处理。
但鉴于如此特殊的条件，不插手是不行了！
“我知道了，叫素慧容过来。”
“是……”
马进良下意识就开口领命称是，下一刻立即抬头看向雨化田的双眼。
唯一的眼睛闪过一丝异色，但依然没发出任何疑义，缓缓告退……
没过多久，一个柔弱的身影出现在雨化田身前：“主……督主。”
甚至连说话都小心翼翼、轻声细语。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娇柔到甚至戴着病弱之态的小姑娘，不久前才亲手割下一个先天高手的头颅……
“新任务，去天河医馆，从朱一品那里得到同舟会绝密卷轴的内容，以及，汇报天和医馆所有人的行动。
汪直和东厂那边也派了人，切记保证安全……”
-------------------------------------
素慧容领命离开，她也知道，自己极具欺骗性的外表最适合的就是这类卧底任务。
虽然这并不是她想要的，但只要能帮到主……督主，不论付出多大代价都是值得的……
有过了许久，铁心兰从里屋探出一只眼睛。
她在里边待得太久，实在在无聊得忍不住了。
见雨化田居然一个人闭目养神，霎时间，一股莫名的怨气涌上心头。
其实这么形容也不甚准确，应该说是雨化田做了太多让她生怨的事，今天终于到了爆发的临界点……
对此，雨化田也不是一点准备没有。
他还坐在这没有走，就是想好了今天应该好好安抚一下铁心兰。
虽然有算计铁心兰的嫌疑，但雨化田保证，这次绝不再是玩弄感情的游戏，以后也都不会是……
“人都走了，为什么不叫我，你是不是把我忘了？还是，你根本就没在意过我……”
嘶……
雨化田暗吸一口凉气，上来就是“杀招”！看来，对付铁心兰也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容易。
只见雨化田面色平静，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自乱阵脚：“我不是一直在这等你嘛？如果忘了你，我早就走了。”
嗯？
铁心兰微微一怔，倒也是，只是心里总觉得说不上哪里有些奇怪。
“那你为什么不叫我？”
“我以为你睡着了，担心贸然进去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
铁心兰愈加好奇：“什么是不该看的……”
话音刚落，她像是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微微低头，俏脸也不再是之前的雪白。
须臾之后，却听她轻声道：“我是你的妻子，没什么不能看的……”
纵使声音细弱蚊蝇，但武道先天耳聪目明，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这下该雨化田罕有地露出惊讶之色，江湖儿女，都这么开放的吗？
好吧，谁都知道这句只是吐槽，纯玩笑话。
可铁心兰的话，确实让雨化田十分感动，但越感动，心里的愧疚就越重……
“真的？那我……”
“别，再给我点时间。”
铁心兰急切地打断了雨化田，抬头却发现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知道是被他戏弄了，但却一点也气不起来。
雨化田此时已经将面罩取下，一双凤眼清澈，说不出的钟灵毓秀。
一时间，向来以美貌为傲的铁心兰也觉得举目光辉都被他给夺了去。
好美……
如果他是女人……不，还是男人好一点，而且还是自己的男人。
只可惜……
这一刻铁心兰的心绪好乱，无数念头涌进脑海，但具体想了些什么，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忽然间，一个不知从哪听到的传闻萦绕在心间。
妖妃养大的，肯定也是妖，只看了他的眼睛一眼，就被摄入心魄……
“醒醒。”
等铁心兰再度回归清明，是雨化田在呼唤她。
此时两人相距不过数尺，甚至都能闻到他的气息，是那样的熟悉，让铁心兰想到自己被他背着走过的那个夜晚……
刚才转醒，立刻又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攻占了意识。
刷的一下双颊飘红，不自觉地想要逃离，可雨化田哪里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只听“啊！”的一声娇呼，别误会，雨化田可没那么心急。
不过是抓住了她的一只手臂，重心失衡的铁心兰立即就跌进他的怀里。
之后雨化田也没做别的，而是凑到她的耳边，对着已经绯红一片的小耳垂吐着热气：
“你不是一直想闯荡江湖嘛，今天我就带你去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江湖。”
原本这个时候的铁心兰是说不出话的，但听到雨化田这么说，不知从哪得来的勇气。
带着阵阵好奇回道：“真正的江湖？”
雨化田没有替她解惑，而是将自己的银色面罩戴到了铁心兰的脸上。
铁心兰丝毫不敢动，任由他做为。
忽地低下眼，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面罩，是贴脸佩戴的，雨化田刚戴过，又给自己戴，那算不算是间接的亲吻……
但很快，她就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因为雨化田左手一翻，又拿出一个相同面罩。
看来，那个才是他刚才戴过的……
不知为何，得到真相后的铁心兰似乎还有些小失望？
-------------------------------------
二人离开灵济宫时，不仅都带着面具，连穿着也变了。
变成了两个普通江湖武者的打扮，转轮剑被铁手改造后变得隐蔽多了，将标志性的转轮藏于剑鞘内。
而且，这把剑现在是铁心兰的佩剑，更加让人无法联想到他的身份……
到了一片幽深的胡同区，在这里住着的，都是没什么钱的普通人。
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因此理所当然的形成黑市。
如此乌烟瘴气的地方，铁心兰只在铁如云讲的故事里听过，那是曾经的黄山。
没想到，京城这天子脚下也有种地方。
到这的第一反应，铁心兰是十分抗拒的。
但这是到京城以后，雨化田第一次带自己出来，铁心兰心生好奇，只好跟上他的脚步……
七拐八拐，在这片地域的深处居然还藏着一座酒楼？
铁心兰暗自腹诽，路这么难找，真的会有生意嘛……
走近一看，不出所料，除了他们两个周围一个行人也看不见，里面也没有声音传来，冷冷清清。
推开酒楼大门，这里门窗都封得严严实实，密不透光。
走进去之后，就连酒楼大门也自动关上，这意料之外的神奇一幕倒是让铁心兰有些震惊。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她可是武林盟主之女，现在又是灵济宫的女主人，岂能被这些雕虫小技吓到？
而且雨化田在这，她的心里满是安全感……
雨化田忽然牵住她的手，让铁心兰微微一怔，而他的另一只手，正用力敲打着门边的柱子。
“抱紧我。”
“嗯？”
虽然疑惑，但铁心兰思忖一番后还是决定照做。
刚要行动，却听“啊！”的一声尖叫。
如果没有听错，这是她自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