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惜春站在屋里看着外面的白雪, 看了一会儿就没有再看了, 嬷嬷不让她再看, 怕盲了眼睛。她一听说会盲了眼睛, 连忙挥手, “怕, 不看。”
她还是回去坐在床榻上抱着糕点, 再想想《红楼梦》里到底是哪位姑娘被拐卖了。瞧瞧她这个破记性，早知道当年就应该多看几遍了，好像是姓甄的小姑娘, 可是哪时候被拐走的呢，她真的不大清楚。
不过那一僧一道应该知道吧，贾惜春拿着糕点咬了一口, 也不知道那一僧一道在那里。那一僧一道在书里还找过林家呢, 怎么他们就不找找她。
若是他们找她了，她就可以让他们搭救那位小姑娘了。贾惜春也不觉得那一僧一道有什么不好的, 人家知道一些事情, 帮也可以, 不帮也可以, 想提点一二就提点一二。
那一僧一道还能入太虚幻境, 便可见也是有些道行的, 否则寻常人哪里能随意去。
这弄崩《红楼梦》的是自己，自己便是那天道允许的一线生机存在。要是他们明白，便也不可能强行让事情回归原位。
别提飞不飞得过去了, 连人是谁都不知道, 怎么飞啊。就算她想要掐指一算，那也得知道具体的人物，没有人，没有地点，她去哪里算啊。
事实证明多读书不够，还得多读几遍，贾惜春现在就恨自己读的不够多遍。
“飞啊！”贾惜春一不留神就说出了口，还把糕点拍在了桌上。
唉，身体又不听话了，贾惜春低头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她迟早要让这个身体听话。
“这日子可没有蝴蝶，要放风筝，还得过段时间。”谢嬷嬷听到贾惜春的话，便回道，“郡主可没有翅膀，飞不起来。”
谢嬷嬷就怕小孩子从高处跳下来，说会飞。小孩子的脑回路跟成人不一样，不懂得什么是危险，容易瞎学。
“怎么才有翅膀呢？”砍掉大鸟的翅膀，安装到自己的身上！贾惜春在内心很血腥的补充，不过这样一点都不好，还不如做一只大风筝，能载人的大风筝。还有像她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需要翅膀，等她再大一点，她就能飞，还能飞得很高。
“重了，飞不起。”谢嬷嬷道，“大的也不行，你看看那些小鸟，那些蝴蝶，是不是很小只的。”
“胖胖的，太重吗？”贾惜春抬头看着谢嬷嬷，“我也很小啊。”
“比蝴蝶小吗？”谢嬷嬷问。
“比你们小呀。”贾惜春回答，干嘛一定要比蝴蝶小。
“所以嬷嬷飞不起。”谢嬷嬷点头，“郡主也会长大，像这样会长很大的，都飞不起来。”
“哦。”原来大人也能给出各种各样看起来很合理的解释，那么正常的孩子是不是该问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贾惜春不想说话，每次都被当小孩子哄，“糕点，长大，不飞。”
不能飞，那就吃糕点，小姐姐林黛玉已经在京城，兴许那一僧一道不去江南，就来京城寻找小姐姐呢。
贾惜春心想自己还是多吃一点，等着那一僧一道过来。可惜自己不记得是谁丢了，也不知道哪时候丢的，要说做梦梦见小朋友被拐了，没长相没姓名，谁信她啊。
虽然她可以跟人说她做了预知梦，但这显得太过妖异，容易引起不好的连锁反应。她还没有到为了一个陌生人牺牲那么多的地步，功德又不只有那个被拐的孩子身上能赚到，在其他可怜人物身上也能赚到。
谢嬷嬷不知道贾惜春在深思什么，只当他们的泰安郡主又有新借口吃糕点了。
“郡主已经吃了很多，得消消食。”谢嬷嬷拒绝给糕点，“还是您想多吃几颗蜜饯，喝了苦苦的药之后，就能多吃几颗了。”
嬷嬷，本郡主怀疑你跟少年串通好了，竟然又拿这事说话。贾惜春歪头，不吃糕点就不吃，她可以趴在床榻上抱着小被子，想着少年今天被夫子罚站。只不过现在要过年了，夫子也应该回家过年了吧。
少年那么黑心，会不会挨父母的打呢，贾惜春心想，那些皮毛真的很好看。看在少年那么好的份上，她就不跟他计较了。
谢长云确实没有亲自送东西到威烈将军府，但是那些下人又不是蠢笨之人，提昭华长公主的时候，也提到了谢长云。因此，张老夫人等人虽然认为东西是昭华长公主送的，但也认为谢长云是个不错的小公子。
尤家到底是尤氏的娘家，秦可卿准备让人送礼去尤家之前，便先到了尤氏的院子，让尤氏看看那些礼品，是否有不足的。
“怎的……”这么多，尤氏看到那些东西后，便想着秦可卿是不是为了讨好她，故意准备这么多东西的。
“祖母已经瞧过礼单，还添加了一些。”秦可卿笑道，“外祖母到底是您的母亲，是该敬重一些。”
尤氏听到秦可卿这话，便也放心了。她以前没有给娘家那么多礼品，就是担心别人认为她把夫家的东西都往娘家里送。即便她送的那些东西对威烈将军府而言，不算什么，可是她还是得多注意。
“你果然是个好的。”尤氏道，之前，继母跟她说秦可卿是一个识大体的人，没必要跟秦可卿计较太多，秦可卿掌管中馈不一定就不好。尤氏现在也是这么觉得的，秦可卿没有短缺她屋里的东西，甚至还比以前好了不少。
这一段时间来，尤氏还因着贾珍抄了不少经书，她现在有些怀疑人生了。她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建一个小佛堂，跟许多人家年纪大的正妻一样，多念念佛？
明明她的年纪还不算大啊，尤氏原本还想生孩子，可是贾珍现在对那事不热衷，她也不能强逼着夫君。为了讨好夫君，尤氏也读了不少佛经，只是想让她跟贾珍对佛经那么感兴趣，真的很难。
好在贾珍也没有太为难尤氏，实际上是后院就没有几个女人认真抄佛经念经的。就是贾珍还在府上的妾室，她们也不想年佛经，又想着现在的生活还算舒适，也就不去可以讨好贾珍了。
一对比之下，尤氏还能抄经书能念念经，这已经是极为不错了。于是贾珍对尤氏倒是好不少，只是同房的次数不是很多。
“这都是儿媳应当做的。”秦可卿道，“您这看过了，那我就使人送过去。”
秦可卿没有亲自过去，临近过年，府里的事情多。而贾蓉现在还在巡防营，没有放假，她总不能让贾蓉请假，就为了让贾蓉去送礼吧。
当尤大娘接到威烈将军府送来的礼品时，颇为震惊，因为往年没有这么多的。但尤大娘没有多问，笑着收下了。
她不用想，便也知道这些礼品是谁准备的。必定是秦可卿，秦可卿如今掌管威烈将军府的中馈，这送礼回礼可不都是她准备的。至于尤氏，尤大娘以前也收过尤氏准备的年礼，却没有这么丰厚。
尤大娘也明白尤氏的处境，给人当继室，哪里有那么好当的，自然得多注意。府里头又有一个那么大的嫡子，那嫡子还是前头那位留下来的，尤氏又没有儿女，自然更不好多往娘家送东西。
但尤大娘也非常满意尤氏的举动，要是换一个人，指不定就跟她这个继母断绝来往。毕竟她这个继母没有给尤氏的父亲生下一儿半女，两个女儿都是前头那位的。
尤三姐见到那些东西后，依旧不大高兴，“这施舍的东西是越来越多了。”
“妹妹。”尤二姐听到她妹妹的话后，忍不住皱起眉头，妹妹怎么又说这些话，没见母亲又不高兴了吗？
尤三姐可不管尤大娘高兴不高兴，她就认为家里头不应该接受威烈将军府的东西。尤氏又不是她们母亲的亲生女儿，她们姐妹也不是尤氏的亲妹妹，她们怎么能一直要尤氏夫家的东西，这不是让尤氏为难么。
当然，尤三姐考虑的也不是尤氏为难，还有她的自尊心。她总觉得自己被施舍了，她认为她们自己也能过得很好，根本就不需要别人同情她们。
“我说的可没错。”尤三姐道，“我们有手有脚的，怎么就不能自己过活，就是那卖唱的都比我们好，能养活自己。”
“那卖唱的可不是好的。”尤二姐听见她妹妹说这些话，心急，生怕妹妹真去做卖唱的事情。
“有什么不好的，唱唱小曲，便也有人打赏。”尤三姐仿佛没有看到她姐脸上的着急，“若说那些男子瞧着那卖唱的，那也是人家长得好，那些人愿意打赏更多的。”
便真是有那些男子动手动脚又如何，到底是靠自身的，怕他们做什么。
尤三姐想得很简单，她靠自己的本事吃饭，就是跟那些男子插科打诨又如何。她们现在靠着威烈将军府救济，还不是被街坊四邻嘲笑么，还不如那卖唱的来得自由自在。
“先把东西放好吧。”尤大娘看着尤三姐这样，便觉得这个女儿跟她真的非常相似，可她一点都不想要这种相似。
每每想到小女儿如此，尤大娘要骂也骂了，打也打过，却也没有用，反而让她们之间的距离更加疏远。
当年，前头夫君家里容不下她们，她才想着带着两个女儿改嫁，又因为小女儿很小，她免不得多疼小女儿一些。哪怕对继女再好，都不敢忘记小女儿，却没成想小女儿变成这般模样。
尤二姐虽然比尤三姐好一些，但性子没有尤三姐那么倔强，显得有几分懦弱，跟尤氏的懦弱又不大一样。
这让尤大娘忧愁，一双女儿都是这样，日后嫁人了可如何办啊。只是她现在又不好多说，说不通，只会让女儿去做那些糟心的事情。
尤大娘不知道的是尤三姐还真就着急跑出去过，去听那卖唱的，唱戏的，便想着靠着自己的嗓子赚钱又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什么低贱不低贱的，她们现在就高贵了么，不还是被人说的份。
尤三姐还跟几个卖唱的姑娘关系好，也会唱几首曲子。
因着尤大娘得想着家里的用度，时常出去，只盼着两个女儿能过得好。却也没成想就因为她没有那么多时间顾着，女儿也就越发不听她的话。
等到过年前两天，贾蓉才放了假，但巡防营那边不是所有人都放假，也就是他们这些贵公子好放假一些。因为过年了，巡防营的事情反而多了，那些不能放假的人倒也没多想，这个社会本就是如此，有尊卑之分，身份之差。
这年很快就过去了，大年初一这一年，贾蓉等人便来给张老夫人请安。
张老夫人瞧着孙子沉稳许多，比去年又好上许多，颇为欣慰。
“给。”贾惜春一大早就起来了，她知道过年了，要发红包了。
只不过她在家里的辈分也算高的，当然也得给旁人发红包。自己院子里的人，就按照谢嬷嬷的安排给了一些银果子，而到了贾蓉和秦可卿这边，贾惜春则抓了一些珍珠放在红袋子里面。
“小姑姑，今天又是珍珠啊。”贾蓉发现他小姑姑特别喜欢送珍珠，仿佛她的珍珠永远用不完一样。
“好看。”贾惜春摸摸自己的头，珍珠串子绑头发。
贾蓉这才想起来，他小姑姑除了吃，就想美。小姑姑喜欢珍珠，就给人送珍珠，喜欢佛珠手串就给人送佛珠手串，这也算是小姑姑把她喜欢的东西送给别人，能把喜欢的东西送给别人，真的很有诚意了。
“姑姑把喜欢的东西送给我们，真是好呢。”秦可卿立马就反应过来，不管小姑姑以前送什么东西给夫君，又送什么给自己，哪怕都一样，这都是好的。
再说，这些珍珠也是宫里赏赐给小姑姑的，东西本身就不差。
秦可卿可不挑剔，小姑姑那么小，能送东西就已经极为不错，难道他们挑三拣四不成。
因为贾惜春今年大了一些，也更加好带。张老夫人便打算带着贾惜春去相国寺烧香拜佛，相国寺这几天不对那些平民百姓开放，倒也没有那么拥挤，多是一些勋贵去拜佛。
这是贾惜春第一次跟张老夫人出门拜佛，贾惜春特意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其他佛珠手串就不带了，就带着她的本命法器。
像贾惜春这样的佛修不是真正的出家人，但是他们对佛还是怀有敬畏之心，该拜的拜，该添香油钱的添。寺庙香火旺盛，他们这些佛修走在外头，也更多人愿意相信他们，而不是人人喊打。
“瞧你，倒是认真。”张老夫人见贾惜春那么认真，也没有阻止女儿。
女儿出生本就不同，平日虽然没有跟贾珍那样念经书，但也不能改变女儿骨子里的东西。女儿就是向佛吧，张老夫人等到贾惜春换好衣服后，这才跟家人上马车。
尤氏跟秦可卿也跟着一块儿去，大年初一，基本上没有人会去别的人家家里串门。若是到了大年初二，就得有人留守家里，看顾上门的客人。
一行人非常顺利地到相国寺，马车没有半路出问题，也没有在半路上跟谁的马车遇上了，不肯让路的。
到了相国寺外，贾惜春看着那一层一层地阶梯，不让谢嬷嬷等人抱着她，她就要一级一级台阶走上去，这才显得她虔诚一些。
“让她慢慢走。”张老夫人转头看向尤氏和秦可卿，“你们先上去。”
“是。”秦可卿点头，“祖母和姑姑小心些。”
“母亲，那我们先上去了。”尤氏道。
张老夫人挥挥手，就站在一旁看着贾惜春摇摇晃晃地爬台阶，真为女儿担心，就怕她一不下心滚下去。
谢嬷嬷站在贾惜春的背后，她都盯着，泰安郡主要自己爬上去，不让人抱，她便只能站在后面，防止泰安郡主不小心摔下去。
这时候，昭华长公主一家人也前来拜佛，当他们看到张老夫人和贾惜春的时候，便上前打招呼。
“这是要慢慢地爬上去吗？”昭华长公主笑着看着贾惜春。
“长公主。”张老夫人给昭华长公主行礼，满脸无奈，“正是，她不让人抱着，就是要自己爬上去。”
谢长云见着贾惜春那么努力而认真地爬石阶，倒是没有出言逗弄贾惜春，便也只是在一旁看着。他看着贾惜春摇摇晃晃的，心里一紧，总觉得得盯着她，不盯着就心慌。
“走吧。”昭华长公主看向一旁的谢长云，“要不，你留在这里看看？”
“上去。”谢长云还懂得规矩，自是不能一个人待在这边看着小泰安怕上去。他又不是脑子有问题，若是他盯着，外面该怎么传，说他是不是盯上泰安郡主了。
他之前跟昭华长公主说那些话，不过是不想被母亲调侃罢了。
他自己本身就才九岁，说什么情爱，什么在一起，那都是假话。顶多就是对人家小姑娘好一些，谢长云认为今天这么执着的小泰安依旧很可爱。
昭华长公主见大儿子这么快就跟上来了，忽然有点失落，今天又逗不了大儿子。
“要吃糖吗？”谢长云的弟弟忽然走到贾惜春的面前，拿出一块糖。
贾惜春转头看向旁边的小朋友，看看对方手心的糖块，心里的想的是对方抓着这一块糖块多久了，“不，爬上去！”
这时候还是不要想糖块了，她不是一个吃货！绝对不是！等她爬上去的时候，再多吃几块糕点，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而谢长云则看向了他弟弟，这动作怎么那么熟悉，他想到了小泰安生病的时候，自己送去蜜饯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