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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罗德岛之战四十

这显然是苏莱曼的临时起意,事先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过的。

因为就在苏莱曼说出这句话时,李尔·亚当看到不管是穆斯塔法王子还是易卜拉欣,他们的眼中都满是惊骇之色。

或许是因为有李尔·亚当这个外人在场,鄂图曼帝国的众臣没有一个劝诫他们的苏丹,而只是沉默地站着。

宫殿内一时静的可怕。

“大团长阁下,你觉得如何?”

苏莱曼眼见着李尔·亚当没有说话,他又问了一句。

毕竟,在鄂图曼人接收罗德城之前,医院骑士团和他们的大团长还是罗德城的主人。

客人没有得到主人的邀请,又怎么能“擅自”前去拜访呢。

李尔·亚当眼见着苏莱曼正饶有趣味的等待着自己的回答,面对着自己的这个对手,李尔·亚当突然豪气顿生。

他想道:“你既然敢来,我难道不敢接待你吗?”

一念及此,李尔·亚当大声回复苏莱曼道:“骑士团及罗德城上下,恭候苏丹陛下的到来。”

苏莱曼满意地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李尔·亚当的邀请。

在李尔·亚当走后,以易卜拉欣为首,众维齐尔、帕夏们、贝伊们纷纷跪倒在地,请求苏莱曼收回成命。

齐尔索库鲁说道:“最为伟大的苏丹,那些异教徒们狼子野心、居心叵测,他们投降我们,不过是势单力孤,迫不得已。您这时候若是只身入城,说不得其中有人会起了歹意,加害于您。陛下,您若是真的要入城,那么请允许我带一队近卫军和马穆鲁克陪着您。”

说完,齐尔索库鲁重重地将头磕在了地上。

和他做出同样动作的,还有数名帕夏和贝伊——显然他们和齐尔索库鲁是同样的想法。

苏莱曼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而是把头转向了自己的儿子穆斯塔法王子。

“穆斯塔法,我的儿子。你认为呢?我该不该只身一人入城?”他问道。

易卜拉欣感到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所谓最是无情帝王家。苏丹和王子,既是父子,也是君臣。

若果王子殿下赞同苏丹的入城决定,而实际苏丹此举不过是想看看王子是否关心自己的安危,那么苏丹必定会心生恶感;

反之亦然,如果苏丹是在考校穆斯塔法王子的气量和勇气,那么他若拘泥于亲情,在苏丹的心中必也是失分的。

总而言之,穆斯塔法王子这一问题一旦回答的不好,恶了苏丹的心意,对他将产生极其恶劣的影响。

易卜拉欣微微抬起了头,看向王座旁站立着的穆斯塔法王子,想从王子的脸色中看出些许王子的心里所想。

而和易卜拉欣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齐尔索库鲁,他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己的朋友。

穆斯塔法王子显然被苏莱曼的这个问题问的难以回答。他几次张嘴欲言,却又把话吞了回去。

王子的脑门,渐渐冒出了汗珠。

苏莱曼没有催促自己的儿子,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的脸。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想起:

“去,父王当然应该去了。既然答应了,不去,还不被人认为我们鄂图曼人的苏丹是胆小鬼。”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眼看去,想要看一看是谁竟然敢如此说话。

说话者当然有资格这样和苏莱曼说话,因为她是苏丹的星星和月亮,是苏莱曼的米赫里玛赫。

米赫里玛赫走到王座前,她高声如吟唱般说出苏丹的一系列尊位:“蒙真神洪恩,万王之王,众君之君,拜占庭与特拉布宗至高无上的皇帝,波斯、阿拉伯、叙利亚与埃及的强大君主,欧洲与亚洲的最高领主,麦加与阿勒颇亲王,耶路撒冷之君,世界之海的统治者……”

念完后,米赫里玛赫说道:“父亲,您是真神在人世间的投影,是神的代言人,只要您不想,又有谁能伤害的了您。”

对于米赫里玛赫的这个说法,易卜拉欣听的瞠目结舌。

所谓“真神

在人世间的倒影”,这些不过是用来神话苏丹权威和神圣性的说辞,是用来鼓舞和吸引(或者说欺骗和麻醉)下层民众的。

苏丹也是人,并没有神力。当刀斧加身时,他也会受伤,这才是真实。

作为苏丹的女儿,自己的学生,米赫里玛赫不应该不懂这个道理。

易卜拉欣本能的要反驳,可他强忍住了。

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

有些事情是唯一的政治正确。

米赫里玛赫说完这些,又说道:“况且的,我曾经和医院骑士团的骑士交过手。他们虽然不信仰真神,不把真神和他的仆人先知穆罕默德的教诲当做这世间唯一的真理,但其中还是有些言而有信的家伙的。我看这李尔·亚当就是这样的人物。”

卡洛斯万万不会想到,他那次放过米赫里玛赫的举动,虽然让米赫里玛赫将其当做了自己一生的污点和誓要打败的对手,却也让米赫里玛赫对医院骑士团的骑士的印象有了某种程度的改观,由原来的“卑劣的异教徒的屠夫”变成了“受邪恶信仰蛊惑的骑士”。

听了自己的女儿的话,苏莱曼认同地点了点头。

他即是赞同女儿对自己是真神在人世间的投影,是神的代言人,只要他不想,没有人能伤害的了他的论断;也是相信李尔·亚当的人品。

所以苏莱曼道:“不错,米赫里玛赫说的对。李尔·亚当是个谦谦君子,他断不会做出乘人之危的事情。所以,我信任他,你们也该多给他些信任。”

说完,苏莱曼站了起来。

这时,穆斯塔法王子突然跪倒在苏莱曼的脚前。

“父王,”王子请求道:“请您允许我代替您前往罗德城做客。就如您所说的,李尔·亚当是谦谦君子,孩儿前去,定然也是安全的。”

听到穆斯塔法王子如是说,易卜拉欣暗暗点了点头。

王子的回答,滴水不漏。即兼顾了亲情,又维护了苏丹的尊严。

苏莱曼似乎也对穆斯塔法王子的回答极其满意。不过他拒绝了王子的建议。

苏莱曼走下王座,一众的帝国重臣赶忙从地上爬起来,站到两侧。

沿着臣子在两侧形成的人墙,苏莱曼走到宫门外,他看着远处的罗德城,说出了亚历山大的名言:我来到,我看见,我征服!

与苏莱曼的雄心万丈和气势滔天相比,李尔·亚当无疑要颓废的多。

尽管他在苏莱曼和鄂图曼的官员面前表现的不卑不亢,但在离开后,特别是离开了鄂图曼的军营,走到了两军之间的中间地带,李尔·亚当的背弓了起来,他的脸也不可避免的呈现灰白的色彩。

这时候,就连他这样的巨人或许也希望有人能给予他宽慰。

在城门口已经聚集了无数的人众,他们中既有医院骑士团的骑士,也有佣兵和罗德岛居民。

眼见着李尔·亚当归来,他们纷纷发问道:“合约签订了吗?”

“什么条件?”

李尔·亚当垂下了头。

“城池将不会遭到抢劫,市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将得到保障,谁不愿意留下,有权撤走,想去哪里由各人自行决定。”

“那么罗德岛呢?”

“统统归苏丹所有……永世不变!……”

周围先是一片噤声。接着,绝大多数人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瓦莱特和博格眼见着李尔·亚当气色极差,他们挤开围着大团长的人群,在马下伸出双手扶住了李尔·亚当。

“大团长,您没事吧?”瓦莱特焦急地问道。

李尔·亚当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撑的住。

于是的,瓦莱特和博格如同三角架的两脚一般托着李尔·亚当,他们在民众的簇拥下朝大团长宫而去。

加布里埃和主教以及塔蒂尼和卡洛斯等在正在那里等候着李尔·亚当归来。

他们即坎坷又焦虑。

当街的尽头传来民众的欢呼声时,他们知道,合约已成。

这时,谁也没有说话,听到的只有急

速的呼吸和喘气声。

看到马背上那强撑的身影,加布里埃的眼中凝聚着浓重的悲哀。

这时,他感觉有人碰了碰他的手臂。

加布里埃回过头,却是主教。

只听主教小声问道:“亲爱的加布里埃,你说既然合约已成,我们是否应该让城里的居民把白旗都挂起来?我昨夜暗地里让人赶制了几面,现在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加布里埃的目光里满是厌恶。

在这位城防官的心中,自己和主教就不是同一类人。他是为了骑士团的存亡而向鄂图曼人卑躬屈膝,而主教纯粹是贪生怕死。

之前,为了同一个目标,加布里埃不得不和主教虚与委蛇,同坐一条船。现在,合约已经达成,二人之间的同盟自然而然的没了意义。

所以的,他也就不再给主教好脸色看了。

“有点羞耻心吧,我的主教。”加布里埃说道。

说完,他头也不回都朝李尔·亚当走去,留下羞的面红耳赤的主教站在原地。

在另一边,塔蒂尼目视前方,手却握紧了卡洛斯的手。

“卡洛斯,我的孩子。战争结束了,接下来你准备去哪?”

“我听从先生您的安排。”卡洛斯道。

其实,卡洛斯都内心是纠结的。一方面,他不愿意和瓦莱特等人分开,因为半年来的相处,他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而卡洛斯也渐渐发现,和乡下田园的生活相比,骑士团那金戈铁马的生活更让他着迷。

但卡洛斯深知,先生希望自己成为一名世俗的贵族,享有纹章和封地。

他不应该让先生失望。

塔蒂尼听到卡洛斯的回答,他掰正了卡洛斯的身子,然后认真地对卡洛斯说道:“卡洛斯,我的孩子。你不是听从我的安排,因为光明神创造了人,每个人都是自由和平等的。我为你选择的,是我认为对你来说最好的道路,但这并不代表你一定要沿着我铺好的路走,你可以有你自己的选择。”

“先生?”卡洛斯惊讶地看着塔蒂尼。

今天的塔蒂尼,似乎和平时不大一样。

塔蒂尼微笑了起来。

“好好选择你想走的路吧。回威尼斯又或者去罗马、巴黎,我都不反对。”

虽说塔蒂尼给了卡洛斯选择的权力,可其实这位父亲早已算好了一切。

塔蒂尼看的清楚明白,骑士团在经过了这一次的重创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是无法回复元气了。他们又失去了唯一的根据地,为了栖身,只能是回到罗马的教廷去。

这样,即使卡洛斯跟着医院骑士团,他也是安全的。并且作为罗德岛的英雄,他在教廷一定能受到教宗的垂青,这对卡洛斯将来是既有好处的。

而卡洛斯今年才十四岁,在罗马的学习、交际,会让他的未来受益无穷。

这就是塔蒂尼的一片苦心。

“嗯。”卡洛斯重重地点头。

在另一边,加布里埃快步上前扶着李尔·亚当下马。

看着加布里埃关切的眼神,李尔·亚当接受了他的好意。

下马后,李尔·亚当说道:“合约已成,从明天开始,这里就不是我们的了。”

“但我们还是我们。”加布里埃道。

李尔·亚当看了眼大团长宫飘扬的医院骑士团的八角十字旗。

“苏莱曼说,明天他要入城参观,以客人的身份。”李尔·亚当又道。

“什么?!”

加布里埃一惊。

他以为自己幻听了。

“亚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鄂图曼苏丹苏莱曼要进城参观,不带一兵一卒,以客人的身份。”李尔·亚当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加布里埃听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正因为如此,他张大的嘴巴能塞下一个鸡蛋,眼珠似乎都要凸出来了。

因为苏莱曼要来罗德城,这消息实在太惊人了。

并且意义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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