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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谁怕谁

于坤送朱明祁和赵阮夫妇出去,回来的时候,看到林勋单手按着肩膀,双目紧闭,连忙走到床边:“世子,是不是旧伤发作了?定是刚才在水中被那朱家六小姐踩到了吧?……您刚才怎么不说呢?”

林勋抬起手,摆了摆:“不必大惊小怪。”

于坤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地问:“世子,您又不会水,怎么会跑去救那六小姐呢?”

林勋绝不是好管闲事之人。众人对靖国公府二公子常受气被欺负,七公子霸道蛮横也是司空见惯了。当他看见那胖丫头给朱景舜出头时,不由地留了心。后来见朱景启害她掉下湖,便出手相救,没想到那胖丫头的重量明显超过他的预期,他一个不留神就被她带到水里去了。

究竟是为了什么?林勋刚刚也在想这个问题。大概是她勇敢地保护了弱者,而当她自己成为弱者的时候,他不忍心袖手旁观吧。

“不过别的小姐若是知道被世子救了,一定巴不得贴上来,哪怕说几句话也好,偏偏那六小姐谢谢也不说一声就跑了,真是奇怪。”于坤跟在林勋身边这么久了,第一次看到小姑娘见到林勋是这种反应的……不得不说印象很深刻。

林勋微微眯了眯眼睛,那时候她眼里的,分明是恨意吧?

绮罗在住处等着郭雅心,她倒不担心林勋会如何,虽然他不会水,但是常年习武之人,身体不至于那么弱。郭雅心很快就回来了,神色如常,她拥着绮罗坐在身边,小心问道:“皎皎,世子怎么会去救你?”

“不知道。我与他从来没见过面,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出手相救。大概只是巧合?”

郭雅心松了口气,摸着绮罗的头说:“那就好。他是你大伯母看中的人,咱们最好离他远一些。”绮罗点了点头,徐妈妈走进来,手里拿着封信,笑着对她说:“小姐猜猜是谁写的信?”

绮罗眼睛一亮:“表哥写给我的?”

徐妈妈点了点头。绮罗忙从她手里拿过信,迫不及待地回屋去看了。

陆云昭的信写得不长,字迹却很有风骨,就像从前她看到的那些字帖。他简单地说了自己的近况,问她在京城过得可还好。最后写道:“许先生请我手谈棋局,老人家显然有些寂寞了。勿念,安好。”

绮罗失笑,让宁溪磨墨。她把京中的情景交代了一番,然后写道:“我在国公府看见勇冠侯世子林勋,才知那日在悦来楼与你对弈的人是他。他来年也要参加礼部试,表哥千万担心此人。”

若陆云昭真是日后的陆宰相,与林勋便是同届的状元和探花。林勋是守旧派的代表,而陆宰相是革新派的主力,两人为政敌。世称一陆一林,两分天下。关于陆宰相,绮罗前世并没有详细了解过,所知甚少。但林勋的事,她可是倒背如流。现在虽不知道今后的走向与前世是否完全一致,但提醒陆云昭多加小心总是没错的。

朱明玉进宫面圣回来之后,知道绮罗落水的事,又听说是林勋出手相助,便对郭雅心说:“你处理得很好。道过谢,赔了不是就行,不要再与勇冠侯府有什么牵扯,免得招来麻烦。”

郭雅心抿了抿嘴唇:“官人,我怕大嫂误会我们有别的心思……我们知道是意外,可她未必会这么认为。”

朱明玉按住她的肩膀:“不争是对的,但也别任由她欺负。”

郭雅心是典型的大家闺秀,从前在郭家便是被大哥和二姐保护着长大,单纯没有心计。这些年虽然嫁人为妻,但朱明玉爱护她,身边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要她跟一群后宅女人去争斗,确实有些为难她。不过她现在为了保护绮罗,也不能像当年刚嫁进国公府时一样了。

“官人,今日进宫,皇上可有说什么?”

“皇上立志革新,任用文昌颂为相,提出十项变法主张。其中对于限制恩荫和磨勘升迁的条例触动了许多世家大族的利益。我猜想,之前大哥无奈在赵太师反对新政的上书里署了名,招致祸事。”

“那怎么办才好?”

朱明玉轻松一笑:“我在垂拱殿遇到岳父了,他言变法‘观摩阔大,以为难行’,要我们稍安勿躁。”

郭雅心抓着朱明玉的手臂紧张地问:“父亲……他还好吗?”

“岳父大人身体康健。你若是想念他老人家,挑个日子回去探访便是。”朱明玉抬起郭雅心的下巴,轻轻吻了吻她的嘴角,“现在可以就寝了么,夫人?”

国公府是乔木世家,本朝又是崇文抑武,所以对子女的功课学业格外看重。嫡长子朱景尧在国子学就读,很少能够回家。次子朱景舜则在京中最有名的私学白鹤书院读书。朱明祁另外给朱惠兰和朱成碧请了很有学问的女先生,号秀庭居士。她家学甚深,父亲在地方做官,嫁到京城里来,琴棋书画皆精通,尤善于词,流传于世。

绮罗回了国公府,自然要跟着一起去读书堂上课。国公府的读书堂在花园里的一片荷塘之畔,外有庑廊与各院相接。国公府的规矩比朱家严,丫环下人都只能留在拱门之外,免得有辱圣贤。绮罗抱着书进门,前面却有一个人挡在那里。

她看见是朱成碧,便皱着眉头问:“你又要作何?”

朱成碧绕着她走了两圈:“朱绮罗,看不出来啊。你长得不怎么起眼,倒很会使手段,竟然能叫林勋哥哥出手救你。”

“我什么手段都没使,湖边的事是意外。”绮罗平静地说。

“意外?”朱成碧冷笑了两声,“你觉得我会相信你?朱绮罗,你凭什么跟我争?林勋哥哥是绝对不会看上你的!”

绮罗懒得跟她纠缠,正要走开,朱成碧却狠狠踩住她的裙角,她情急之下扯住朱成碧的手臂,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朱绮罗!你敢对我动手!”朱成碧恼羞成怒,伸手要去抓绮罗的头发。绮罗身子胖,又常年锻炼身体,力气自然比她大。绮罗牢牢地抓着朱成碧的手腕,低声道:“朱成碧,你别欺人太甚!真当我好欺负么!”

两人互相角力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轻盈的声音:“哎呀,两位妹妹这是做什么呢?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快松开。”

绮罗看到有人来了,依言放开朱成碧,拍了拍裙子,拾起掉落在一旁的书。朱惠兰提着裙摆,优雅地走过来。她穿着桃色的襦裙,系着金色的宫绦,裙子上有点点洒金的花瓣,很是耀眼漂亮。她的五官明艳细致,若三月桃花,灼灼其华。

朱成碧对绮罗恨得牙痒痒,但看到朱惠兰来了,就捡起书气冲冲地先进去了。

朱惠兰掩嘴轻笑:“六妹妹刚回来,不知道五妹妹的脾气,就是这般胡搅蛮缠的,别理她。咱们进去吧。”她长得真是好看,若不是年纪尚小,眉眼中还有些稚嫩,不知要迷倒多少人。

绮罗跟着朱惠兰走进读书堂,她刚来,没有固定的位置,就坐在后面。

女先生来得晚一些,气质高贵,相貌端庄。她见绮罗胖胖的,没有京中闺秀那种弱柳扶风的娇态,反而多了几分天然去雕饰的质朴,便笑着问她:“六小姐读过什么书?”

“《千字文》,《女训》和《女戒》。”绮罗想了想,这么回答。来之前,郭雅心告诫她不要太出风头,连累林勋落水的事情,已经弄得赵阮很不愉快。

朱成碧嘲讽道:“你不是拜了许先生为师吗?他就教你这些?我八岁的时候,都读过《论语》了。”

朱惠兰看她那副得意的模样,悠然地开口:“五妹妹的确读过《论语》和《孟子》,但连意思都弄不明白,也好拿出来说?”

朱成碧咬紧唇瓣,狠狠瞪着朱惠兰。她真是见不惯朱惠兰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林姨娘是勇冠侯府出身的又怎样?说来说去还不是个妾!她朱惠兰就是个庶女,凭什么趾高气昂的?凭着有几分姿色,多读几本书,就了不起了?

但她心里还有点怵朱惠兰。以前每当她们俩吵架闹到爹和祖母面前去,都是她吃亏。她又哭又闹地撒泼,朱惠兰就是在那静静地站着,委屈地垂泪,所有人都站在朱惠兰那边了。

女先生开始上课,上的是《孟子》第二篇《公孙丑上》。女先生读一句,姐妹三个跟一句,然后她再释义。绮罗上得昏昏欲睡,没什么精神,女先生只当她是年纪小,基础差,特意放宽了要求。

当天,林淑瑶便从思过堂里放了出来,而且朱明祁晚上就宿在了她的兰溪院。第二日她本应到赵阮的沐春堂请安,结果只去了个丫环,说是朱明祁看她身子羸弱,就特许她不过去请安了。赵阮当即就发了脾气,将手边的一个花瓶扫落在地。梅映秀唯唯诺诺的,叶蓉的第一反应是那个花瓶应该值不少钱。

林淑瑶一边悠闲地沐浴,一边听大丫环吟雪说了沐春堂的事,忍不住掩嘴轻笑。那日若不是赵阮有意激她,还故布疑阵,她怎么会做错事,还害得国公爷被弹劾了?现在不过是小小地还以颜色罢了。

等她穿好白色的锦缎里衣,坐在铜镜前梳妆的时候,朱景启的乳母刘氏走进来,照例向她说了朱景启这几日来做了什么,还特意提到了绮罗。

林淑瑶正梳头发的手停了停,秀美蹙起来:“六小姐?”

“是啊,当时她护着二公子的架势,哪里像是二房的小姐,简直就把自己当国公爷的亲闺女一样。”刘氏添油加醋地说。

林淑瑶勾起嘴角,按着刚梳好的髻:“看来得送这位六小姐一份大礼。吟雪,你过来。”吟雪连忙凑到她跟前:“夫人有什么吩咐?”

林淑瑶附在她耳边说了一番,她频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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