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阳光从旅店的小窗照进屋子。
已经早上了么？从特里洛一路往西逃的过程中，我也慢慢认识到自己不再是星部的暗杀者了，现在的我连一个不反抗的魔法师都杀不了。这样的暗杀者真是失败！
人若是有灵魂，那教团是所有暗杀者灵魂的安置地。从十年前我被带进教团起，我的灵魂大概就不属于自己了。
暗杀者的行动多于语言，即便是共同合作的暗杀者小队也很少交流。其他的暗杀者大概也和我一样吧！星部内是极少有固定的暗杀者小队的，我执行的数十次团队任务中从未遇到过曾经与我一起合作的人。
相传星部有一种诅咒，任何离开教团的人都会失去他的灵魂。以前我是对这种流言是嗤之以鼻的。现在不得不慢慢开始怀疑了。
或许我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灵魂了吧！杀死一些找麻烦的人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之后每次应对被自己判定该死的人时都会出现短暂的失神或者是手脚乏力。这种状态若是继续下去，下一次死的大概就是我了！
我也曾想过我或许只是太累了，可是明明有近半年时间没有执行任何任务。莫非是太长时间没有合适的对手，精神开始懈怠了？可是现在的我要以何种身份和姿态去挑战我的对手呢？再说，谁又是我的目标呢？自己主观判断的该死之人是否真的该死呢？我不得不开始怀疑暗杀者教义的绝对正确性了。
如果连教义都是假的，那生活在虚假教义下的我又算什么？那些曾被我杀死的人又算什么？
或许杀人是种不错的消遣方式。但是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厌倦并且感到抗拒了。现在的我虽然还是六阶的暗杀者，可却再难将匕首插入一个人身体的致命要害处。
我还是很难相信人是有灵魂的。每个人不应该都是是有简单使命的肉体存在吗？那我现在的使命又是什么？那些曾经我一度认为永远都不会去想的问题现在一次又一次的萦绕在我的脑海中。
或许可以找人一起讨论下这些问题。可在整个浮卢城甚至整个世界，都没有找到和我能说得上话的人。
那去找那个魔法师吧！那个我曾想要杀死的与我同龄的魔法师。他或许知道些我想要知道的事情。至少现在他提供的不知名的白色粉末可以让我摆脱那种精神低迷的状态。
……
“药在桌上，白色小瓶的。一份十个金币。”
简单明了的说辞。以前的我或许会喜欢这种说话方式。不过现在突然有种想用匕首扎他的想法，伴随这种想法的诞生，手脚又开始有些发软。
我没有对他的话进行应答。反倒是借助月光开始打量眼前之人。
中等身材，短黑发，黑色眼瞳，身上的破旧魔法袍有些泛白，但很整洁干净。算是毫无特色的一个年轻人。
……
“哦？”
“你还没走？”
眼前的少年魔法师总算停下他手里的工作了。说是工作，但我看来只是在一堆废旧杂物里翻来翻去。时不时看到他用翎羽笔抄写一一些奇怪的文字或者画些不明含义的图案。
虽然这间不知何时被废弃的破屋现任主人表现出一副赶我走的样子。但我并不打算离开。因为我的目的还没有达到。潜意识还是讨厌与人交流，若不是因为自己有非知道不可的事情，我才不想和奇怪的魔法师说上半句话。
“桌上的远远不够，我想到的是这种药剂的配方。”
“凭什么给你？”年轻的魔法师停止继续某本不知晓名字的破书，抬头看了我一眼，反问道。
“用你的命交换怎么样？”
这本来就是强者的世界，我丝毫没有觉得我说的话有什么不妥。甚至还补充道。
“我可以让你先跑！”
“无理取闹！”对方总算有些气恼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书有些愤怒的盯着我看。此时我又怎么会让他看到我的表情和样貌呢？早在我离开旅店的时候，我就套上了好几个月不使用的兜帽，整个头部除了眼睛之外全蒙上了双层的黑纱。对于他愤怒的眼神，我选择无视，若无其事地玩弄着那把深绿色的匕首。
对方一定也知道这是一把淬毒的匕首吧！我敢肯定他一定会妥协。毕竟没有人不害怕死亡！
……
“三红花，七叶草，雪芍根，一比一比八的比例混合研磨成粉。”
“七叶草？我只知道七幻草。致幻剂需要。”
“对，就是它。还有我不想再见到你。”
看来对方不耐烦了，不过我不打算就放过他。
“三红花和雪芍根我也不认识。”
“城西的药剂店都可以买。城南的也有。”魔法师说完后就打算整理那些被他翻得一团糟的破书了。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没钱了，十个金币都没有了。”
在看到魔法师一阵趔趄，我不禁心里一阵偷乐。突然感觉刁难眼前的魔法师也是一种不错的消遣方式。
“三瓶，免费，你应该知道怎么去弄钱！”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抢？”
“我可没说。”
“那把你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吧！我也不想去找其他的目标了。”
“这里没有值钱的东西，你还是去其他地方吧！”
“可是你身上明明有魔法道具的气息，起码是中级的，火属性的！”
果然听我提起，他更加显得生气了，甚至握紧了拳头。不过我不觉得他敢对我出手，一件中级的魔法道具而已，又怎么可能比得上自己的性命呢？
“你是存心要刁难我不成？”
魔法师是个聪明人，看来已经看穿了我的意图。反正本来我也不打算隐瞒。
“是又如何？你准备好死了吗？”我毫不在意地回答道。
“是吗？你现在的状态，你很难再杀死我。”
果然他知道些什么！怎么看都感觉他太过于镇定了，面对一个对自己有杀意的人时能不卑不亢实在太奇怪了。
“说你知道的，我不杀你！”我尽量用平和地语气说出这句话。
“你杀不了我！”
“你要是试试吗？我不需要刺中你的要害。只要一道小伤口，你就会死。”说得同时，我挥了挥手中的绿匕首。但愿能骗过他，心中的杀意越是强烈，手脚就越无力。果然这和教团的那个传言有关系的吧！
“早期的圣光教会名下有个叫暗部的小团体，以培养刺客和刺杀教会敌对势力的首领为主要职责……”
“说重点！”
无聊又虚伪的圣光教会，我实在不想了解。我自己本身就能接受过不少来自教会的暗杀委托，每个任务都是难度高而报酬又低廉的。
“暗部成员多为孤儿，除了杀人再也长处，他们甚至不会去思考，只是作为杀戮的工具被使用。当时暗部的领导者转型成教会明面上的骑士团团长后，暗部被迫解散了。只是没想到当初暗部的领导者会成为教会的第一人，也就是第七任教皇。”
我实在没能联想到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可不是来听这种无趣的故事的。
“你想死了吧！”我极力用简单的言语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暗部的管理模式被后来许多组织运用，甚至帝国军队也有用。就是那种组织内让成员有精神归属感，离开组织就再无力生存。事实上也是如此，当时的暗部成员几乎全被培养成性格孤僻且怪异的杀人机器，他们能做的唯一事情听从命令，每个人都蒙面，每次任务都是不同的人执行。”
有些意思，这仿佛是几百年前暗杀者教团嘛！那这样的组织应该挺有趣的。
“现在的教会呢？”我有些好奇了。
“没有暗部了，大概没有吧！”
那还真是让人失望，明明是那么有意思的组织，覆灭实在有些让人惋惜。虽然故事感觉有些有趣，但明显这和我期待的答案有些出入不同。
“我已经很没耐心了！”说完这句话，我开始在手上旋转起我的匕首，如果只是进行简单的练习倒也不至于造成手脚乏力。
“那种药也是根据前暗部成员的回忆录调配出来的。可以短时间内调节一个人的精神状态，使之发挥出正常的实力甚至远超平时的实力。”
“哦？它叫什么名字？”原来不是眼前魔法师自己制作的，只是根据前人留下的记载制造出的而已。看来我有些高看他了。
“七幻剂。”
“我服用过，没有你说得那么神奇！”
“药剂本身是红色透明的液体，你吃的只是研磨的粉末，因为我找不到合适的溶解剂。还有新鲜的三红花的花瓣价格过高，只加了原比例的五分之一不到。还是晾干后药效大失的三红花。”
“那么，你应该能调配出完全形态的七幻剂？魔法师！”
“有合适的溶解剂就算不是药剂师也可以制作。不过新鲜的三红花价格很高。而且七幻剂的副作用很明显，一旦停止服用，就会出现精神衰弱，手脚无力的症状。配合适当的心理暗示，常常用来做某些团体发展信徒或者教众的辅助药剂。”
如果魔法师没有撒谎的话，看来在这个世界上，人果然是没有灵魂的。在星部的食物可以自己储备，但所有饮水都是出自驻地内的水井中。这让我想起星部的水井都有高级暗杀者看守，起初我还以为是为了防止外贼和奸细投毒。现在想来看守的目的并非那般单纯简单呀！
看来是个博学的魔法师，随便杀了倒是有些可惜了，或许我可以从他嘴里知道不少东西。
“哦？是这样吗？这么说你也有在服用？”
“为什么不？它的好处明显更大于副作用。我需要它使得自己精神更为集中，这样才能……才能更用心工作。”
撒谎的吧！说起“工作”的时候魔法师的目光甚至有些躲闪。胡乱翻阅破书在我眼里实在算不上工作。不过既然魔法师自己也有在使用，那应该也知道应付七幻剂的副作用了吧！或许我可以在魔法师的破屋里呆上一段时间。正好剩余的钱不足以支付今晚住旅店的费用了。
“好了，我不想听了。晚饭准备吃什么？”
“炖肉干，和干菜。”魔法师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回答道。
“那还不错！准备好了叫我，我先休息会。”
我不怕魔法师在吃的东西里东什么手脚。并不是我相信这个见过两次的魔法师。而是自己实在有些累了，一直处于紧张的对峙让我感觉有些头晕乏力。再继续下去会瘫坐在地也说不定。
我开始缓步朝魔法师休息的地方走去，那里有张堆满杂物的破床。我上次来的时候，就想躲在床底暗杀魔法师来着。可是没想到等到我自己都睡着了也没有等到魔法师上床休息。
在门口几本旧书和铜罐布置了一个简单的示警陷阱后，我便从床边的破旧并且堆了不少杂物的架子上拿过一块旧羊皮盖在自己身上。这时我实在不再想动弹了，只得静下心听了听房外的声响，是加了劣质油脂的灯燃烧的“噗噗”声和翻动书卷的声音。
即便确认魔法师没有闯进来的意思，我也用剩余不多的力气牢牢握住匕首。这世间毕竟除了匕首我再无亲密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