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待一行人刚行至江畔时，还未见潮水汹涌，便已然听闻由远及近的轰隆声。
寻声望去，只见那洪流滚滚顷刻间便已奔腾至眼前，犹如千军万马突袭而至。
“快看，是一线潮！”
路人随即驻足，立于江畔附近，欣赏着浙江最负盛名的“一线潮”。
“这便是一线潮？”
梅珍刚想上前去凑热闹，便被刘衍给拽住了，“忘了昨日被浪打脸之事？”
“你瞧他们都凑到前面去了！”
梅珍嘟着嘴，指向前去岸边观潮的众人，语带抱怨。
“在此处亦可以观潮，再往前去，就危险了。”刘衍皱眉道。
“王妃，王爷说得没错。”
裴长远点点头，说道：“好些凑到最前面的百姓，并非普通百姓，而乃本地渔民，他们这是去抢潮头啊！”
说着，裴长远便指向前方不远处的几名身着短褐，手拿渔网的人，说道：“潮水来的时候，这个鱼呀，噗通噗通，会随着潮水滚滚而来，渔民们便趁机撒网，网住后，便挂于肩上，转身便跑，途中若是又看到鱼儿，再网一把，再跑，动作必须快，否则啊，一个大浪打来，人便没了。”
“既然这般危险，为何还要去抢潮头呢？”
梅珍娥眉微蹙，再看向前方不远处的渔民时，多了份担忧与挂心。
“因为他们靠此为生啊！只有这种时候，网到的鱼儿才会多。”马文随即道。
“是呀！譬如这海鲈鱼，肉质细腻，最适合用来做鱼圆，可是，这种鱼很稀少呀，平时很难网到，只有趁着抢潮头，才能碰碰运气。”裴长远点了点头，说道。
“不过，我看他们似乎有一套自己的方法，不是莽莽撞撞地去抢潮头。”
观察稍许后，刘衍发现，这些渔民皆是有序地沿着头个弄潮儿的脚印，向着潮头跑去，并非胡乱瞎跑。
“王爷眼尖。”
裴长远向其比了个大拇指后，说道：“抢潮头之前，渔民要预先计划好撤退路线，这撤退路线非常重要，若是抢到鱼却跑不回来，那定是九死一生啊！”
“路线皆是固定的吗？我看这潮涌潮落，水位一直在变化呀！”梅珍疑惑道。
“下官听本地渔民曾提起过，在潮水没来之前，他们要去这条路线跑一下，看有没有下陷的地方，若是有，便要绕行，否则，极易沦陷。通常选择的路线，地面的沙子皆很硬，且边上不能有泥沙沟，若是有，抢潮头时，便没法跑进来，会陷进沟里。”裴长远说道。
“但还是很危险啊，一旦在江外边儿没有水，而靠近江边的沟里有水，那就极易判断错误，掉进沟里，爬不起来。”梅珍皱眉道。
“嗯...”
众人听完，皆点头附议，并替那群正在抢潮头的渔民捏了把汗。
“轩之哥哥，我忽然感觉，刚刚食进肚子里的不是鱼圆，而乃渔民们的汗水与艰辛，甚至是生命！”
梅珍靠于刘衍怀中，面露凝色。
“嗯！正因如此，我们便更要珍惜，这每顿膳食里的鱼肉了，切不可浪费。”刘衍神情肃然地说道。
“原以为，像爹爹那样的猎户，才是提着脑袋为生，何曾想，渔民们亦是在风口浪尖求生存。”梅珍再次感叹。
“皆不易！”马文总结道。
“喔噢...大丰收啊！”
“哈哈哈...”
很快，抢潮头的渔民便扛着被装得满满当当的渔网，说说笑笑地往回走了，脸上只有喜悦之色，未曾见到半分因冒险而呈现出的后怕感。
“唔..看来他们这回的收获不错。”
裴长远点点头，欣慰而笑。
“真替他们高兴，安全归来，且收获满满。”
梅珍欣然而笑，似是感同身受一般。
“王爷，王妃，马公，请随我移步，前往盐场吧。”
待到“一线潮”暂退后，裴长远便躬身邀众人继续前行，奔赴此行最终的目的地。
“这海盐便是将海水舀上来熬煮而成的吗？”
来到盐官盐场后，梅珍好奇地看向盐工们挑着盛满卤水的水桶，稍显蒙圈儿。
若是如此，那海盐岂不是源源不竭咯？
盐官镇的盐场不大，仅有富世盐场的三分之一，内设煎盐房一间，账房一间，以及堆放工具与杂物的矮舍一间，且房屋皆破旧，不似富世与大公那两个盐场讲究。
不过，盐场虽小，盐工的数量却很多，有劈柴的、有挑水桶的，亦有煎盐工在煎盐房周围忙进忙出，总得来说，算是井然有序。
望着烟囱上缭绕而升的浓烟可以推断，煎盐房内定是热火朝天。
“回王妃，海水需提炼之后，才能熬煮成盐。”裴长远拱手道。
“如何提炼？”刘衍好奇道。
“请诸位随我来。”
语毕，裴长远便带着众人，朝盐场内的几个盐卤池行去。
“这..你这不是海水呀，而是泉卤！”
待众人行至那几处口径为十余丈的盐卤池后，马文一脸震惊，并随即看向刘衍，发现他亦是如此。
“难怪...”
刘衍终于恍悟，盐官镇并不靠海，为何会有海水资源用以制盐，这让他始终想不明白，现下一看，才发现，原来此处亦有盐卤，只是尚未深凿下去，将其由盐池变为盐井。
“不是海水吗？不是由地下渗出的海水吗？那为何其口感与海水无异？”裴长远不解。
“唔...”
马文上前，弯腰从盐卤池中捧起一把卤水，埋首舔食了一下，发现其口感确实与海水甚似，但又比海水淡一些，并无海水那般涩口。
“怎样？”刘衍凝眉问道。
“回王爷，确实乃盐卤，但与富世、大公盐卤的口感不太一样，咸味儿淡一些，涩味儿重一些。”马文说道。
“如此来看，咱们又发现了一处新的井盐产地。”刘衍笑道。
“井盐？不是海盐吗？他们皆说，咱们盐官镇产的盐，其口感与海盐甚似。”
裴长远看向二人，愈显蒙圈儿。
“裴大人，你怕是并未见过盐井吧？”马文看向裴长远，笑着问道。
“未曾！”
裴长远摇了摇头，说道：“但我猜测，盐井应当与水井无异。”
“是，也不是。”
刘衍笑了笑，说道：“虽然同为‘井’，但盐井的口径是水井的数倍，连覆盖其上的簦，亦是称为巨簦。”
“哈？不是这么丁点儿大吗？”
裴长远抬手，比划了一个圆盆状出来。
“哈哈..若是那般大的话，便没法汲卤了。”马文大笑道。
“裴大人，此处盐卤池是如何形成的？你可知晓？”刘衍看向裴长远，问道。
“唔..据家中长辈所述，这盐卤池被开凿成池之前，是一处处泉卤水滩，好似下过雨之后，由凹地积累出的水滩，因此，并未被人多加留意。”裴长远回忆道。
“若是水滩，定有干涸之时啊，若是四时不涸，定是有异。”马文说道。
“没错，不过，发现此处异象的并非周遭百姓，而乃途经此处的马儿。”裴长远说道。
“马儿？”
刘衍凝眉，说道：“若是本王没有记错的话，在很早以前，此处曾经为一片牧马地。”
“王爷没有记错，此处曾经确为牧马地，牧马人放马之时，发现自家马儿喜欢饮池子里的水，出于好奇，便自个儿亦尝了尝，才发现，此水有咸味儿。自此，便开始将这些水滩深挖下去，并越挖越广，久而久之，便有了现下的盐卤池。”裴长远点头道。
“原来如此...”
刘衍与马文对视了一眼，皆恍然大悟。
这里就是一处盐卤地，只是，碍于信息闭塞，才让盐官人误将泉卤当海水了，还以为，是海水由地下浸出，形成的咸水滩。
不过，经马文品尝过后，发现，盐官的泉卤确实很像海水，因此，其熬煮而成的盐，亦有海盐的风味，入口咸香，而后回甘。
“真..真不是海水？”
裴长远不敢置信，又问了一遍。
要知晓，他可当了好几年的盐官，一直以为，这些盐卤池乃地下海水浸出所致，何曾想，它们并非海水，而乃泉卤。
若是这般，那盐官镇岂不是可以效仿富顺与贡井，凿井取卤，大批量地制盐？
“真不是！”马文郑重道。
“裴大人，尽管，本王不算博文广知，但亦知晓，盐官镇并不靠海，即便发现地下海水，亦只是偶然现象，不会像这般，经久不竭。而像现下这种情况，定是下面深埋泉卤，才会如此。”刘衍推测道。
“那..那咱们盐官镇是不是亦可凿井取卤，像富顺与贡井那般，成为井盐产地？”
裴长远搓了搓手，兴奋地看向刘衍与马文，两眼泛光。
“噗！”
梅珍见状，噗笑出声。
“哈哈..当然可以。”马文大笑道。
“不过，凿井取卤并非易事，而你们似乎对于盐井的了解又知之甚少，本王看，此事应当从长计议。”
刘衍收起笑颜，正色而语。
“是..是！王爷说得是，下官听王爷的。”
裴长远又搓了搓手，点头如捣蒜。
“看来，咱们要在此处住些时日了。”
刘衍揽过梅珍，堪笑堪无奈。
原本，只是想来考察一下盐官镇的海盐生产情况，顺便带梅珍出来散散心，谁曾料，过来一趟，这海盐变井盐，还要帮着一脸蒙圈儿的裴长远指挥凿井事宜。
哎！
真可谓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作者题外话】：兔叽叽有话说：此处借用了礼县盐官镇历史有名的“马饮卤水”的故事，这个故事并非源自海宁盐官镇，只是为了增添海宁盐官镇的盐卤来源历史，才融进此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