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灯把火锅店照得透亮，朱彤已经洗过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程绪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他心疼她的头发白了几根，也感慨她长高长大了，气质似乎也变得成熟了一些。
唯有与他交汇的灵动眼神，仍然是那个渴望被爱的小女孩。
火锅店的桌椅是沙子做的，灶是太阳能灶，锅是玻璃锅，里面的各种食材全是有机合成的，就连“辣椒”也是从矿物质里提取的一种替代物，小瓶上写着“一滴即可，两滴会死人”。
简陋的环境并不妨碍大家久别重逢的欢乐心情，凌霄将碟子中的食物依次倒进锅里，招呼大家可以开动了，一抬头却皱起眉头，道：“瞧瞧他俩多恶心，一直相互看，连筷子都不动的。”
“难得来一次四人约会啊！”鹿笑獒说。
“你说什么！？”凌霄怒目。
“对不起，女王大人，我是你的奴隶！”鹿笑獒嗖一声跑到地上磕头道歉，端正自己的地位。
“你们别看啦，吃饭！”凌霄弯下腰，惊呼，“真肉麻，还在桌子下面牵手，你俩是连体婴儿吗？”
“我们先吃吧！”鹿笑獒夹起肉放到凌霄的碗里。
外面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陛下，你怎么把鞋脱了？”
“嘘，小声点，这样显得朕很真诚……给我把鞋提上。”
然后神武大帝跑进来，她穿着一身白色常服，赤着双脚，欢天喜地地张开双手，“朱爱卿，你回来啦，朕想死你了！”
“陛下！”朱彤赶紧起身行礼。
“不必不必！你们也免礼吧！”神武大帝笑盈盈地说。
后面跟进来提着鞋的乌死林，穿着御林军队长的黑色制服，满脸堆笑，凌霄一指他：“还记得他吗？”
“他……他是谁呀？”朱彤试图回忆。
“算了，不重要，是个提鞋的而已。”凌霄无所谓地摆摆手。
“你忘了我吗？我们在轩辕城见过，我叫……”
“闭嘴！”凌霄说。
神武大帝吩咐加了两个座位，落座之后问：“朱爱卿，这一年你去哪了？”
“我……我把地净尸杀掉了。”
举座震惊，当朱彤说完自己的经历之后，大家颇感惊喜，只有程绪注意到朱彤好像并没有战胜强敌的喜悦，他问：“对了，有件事情一直没问，你的刀呢？”
“扔了！”
“扔了！？”
“我……”朱彤环顾一张张惊讶的脸，并不知道该怎么述说自己的心情，她向来不善于表达自我，“魔神只剩下最后一个了，它的名字叫幻真。”
“那么，它有什么能力呢？”凌霄问。
“只要杀掉它，瀛汉就可以复国了！”乌死林感慨，“苦难终于到头了。”
“不，它绝对不能死！”朱彤摇头，“它是最后的一道封印，如果它死了，女娲就会降临，女娲会向我们复仇的。”
一阵沉默后，鹿笑獒说：“传说是真的吗？不是很明白这个老碧。池的心态……”
“你想死吗？不要瞎说！”凌霄诚惶诚恐地说，朝头顶上看了看。
神武大帝沉吟着，“幻真会攻击我们吗？”
“它是个和平主义者，也没有发疯，短时间内不会。”朱彤回答，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幻真时，他悲伤又痛苦的样子。
“那么，看起来眼下不会再有魔神入侵了，但也不能吊以轻心，瀛汉现在的处境很糟糕，百分之五十的国土全部变成了沙漠，城市覆灭了几十座，南部诸州已经各自为阵，更兼盗寇林立，海外诸国虎视眈眈。我们的国家，经过魔神的洗礼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满目疮痍，复国之路漫漫兮，希望大家继续努力！”
“继续努力！永远追随陛下！”乌死林捶着桌子大声附和，鹿笑獒朝他投来鄙视的目光。
“哈哈，不谈这些了，吃饭吧！”神武大帝笑盈盈地招呼道。
神武大帝给程绪放了几天假，让他可以陪着朱彤在沙筑城里到处晃悠，这里的变化令朱彤感到吃惊，有程绪的陪伴，这一年来的孤寂和迷茫也渐渐从心头褪下。
即便已经认识了这么久，两人之间仍保持着一种初恋般的矜持，举手投足间都充满着默契。
走在沙筑城的街道里，朱彤感慨：“你们好厉害，这个样子都可以生存下来，我一路上都害怕回来之后，发现你们已经不在了。”
“怎么会呢？瀛汉最聪明、最勇敢的一群人都在这里，如果我们都完蛋了，这个国家怕是也要毁灭了吧！”程绪回答。
“以前我觉得你们只会依靠我，现在发现我是多么自大，其实是我在依靠你，我只会破坏，你们一点一点地建设，那才是真正的强大。”
“朱彤，你有什么心事吗？”程绪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反常，“最近觉得你好像不太开心。”
“呜……”朱彤低下头，“其实我本来不打算杀掉地净尸的，只是想任性地出一口恶气，然后我被女娲利用了，杀了他，我觉得我做了一件坏事，也许我害了你们。”
“是这样吗？”程绪顿了顿，“跟我来！”
程绪带着朱彤来到城楼上，前方是漫漫沙海，日光明媚地照耀其上，很壮观，也令人充满敬畏。
她笑着问：“叫我看什么？”
“那片地方……”程绪手指着一座沙丘，“有一次我巡逻的时候发现那里有一些痕迹，便带人去调查，意外地发现了许多兔子，它们和我们一样逃过一劫，在沙子里拼命寻找草根活了下来，但我们把它们全部杀了！是我带头做的，我们没有武器，就拎起它们的后腿往地上猛摔，摔死为止，我觉得太残忍了，二十三岁以前我甚至连只鸡都没有杀过。可是分到兔子肉的百姓高兴极了，像过年一样，我又觉得自己做得是对的！
“朱彤，为了生存所做的决定，永远是正确的，因为活着胜过一切！地净尸不死，它会继续祸害瀛汉，假如有一天连幻真也发疯了，我们也要干掉它！就算女娲真的向我们复仇，那么我们拼上一切和她战斗，如果实在打不赢……”程绪抬头望天，“那么就让幸存下来的人坐着飞船逃到宇宙中去！因为我们要活下来，我们没功夫想太多大道理，谁祸害我们我们就反抗，一起反抗，直到死！”
程绪的一番话扫除了朱彤心头的负罪感，她微笑着拉住程绪的手，眼中有泪光闪烁，“你说的没错，反抗到死！和你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两人情不自禁地准备凑近，一滴雨落在程绪的鼻尖，他抬头，“咦，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