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夜色尚暗，曹文诏并没有让步兵随行，而是命他们在山上严阵以待，只等天色一亮，便立刻下山接应。
夜晚之所以不利于作战，不只是因为敌我难辨，更重要的原因在于指挥官的命令无法传达——士兵们看不到旗语，所有的战术配合也就无从谈起。
但是曹文诏已顾不上这些了。他的首要目标就是：找到杨天义！其实，杨天义本人是无关紧要的，真正至关重要的是是他头上的“钦差”二字。
在地方军队接手以前，钦差大人和押运物资的安全，便全都要由自己负责，这期间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所有的责任自然要由自己一人承担。要是钦差大人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却是毫发无损，只怕是再怎么解释也说不过去了。
所以，曹文诏别无他法，只有豁出去了！又或者，在拼干净之前先把人给找到。
只不过暗夜之中，要想在千军万马中找一个人，其难度也无异于大海捞针。于是，曹文诏就创造性地想出了一个办法——大声喊！
当然，直接喊“钦差大人”是不行的，那样会暴露杨天义的身份，结果只会更糟。所以，就只好直呼其名了——至于会不会“失礼”或是“不敬”，这会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同时，为了便于在黑夜中指挥部队，曹文诏又独创性地将作战命令也加入到了喊声中。
于是，在黑暗的旷野中，在混乱的战场上，就出现了一千骑兵一齐呐喊的声音：“杨天义——前进！”
“杨天义——直插！”
“杨天义——左右分开！”
“杨天义——回拢！”……
很快，曹文诏就发现，这种指挥方式在黑夜作战中可以收到非常好的效果。当然，前提是他的部队都是骑兵，那么，凡是在地上跑的，便都是敌人！
此时的杨天义，早已停止了喊叫——四周都已经炸了锅了，谁还听得见他的叫声？又跑了一阵之后，他便被人拦住了马匹，随即换上了一身农民军的衣服，跟在一队士兵的队尾，在身后几个头目的催促下，在人群中缓缓地簇拥着前进。
这处的士兵由于距离较远，并未受到前方混乱太大的影响，只是军官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将士兵们叫醒后，也只好朝着战况最激烈的地方前进。
杨天义混迹于农民军士卒之中，反倒是非常安全。既然该干的都已经干完了，这会儿左右无事，他便跟身旁的一个农民兵愉快地聊起天来。
“喂，你老家哪里的？”杨天义问道。
“我是陕西凤翔的，你呢？”那士兵答道。
“我是过路打酱油的，刚刚加入咱们军队。”杨天义心中有些疑惑，便问道：“你陕西的？那怎么跑到山西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去年才加入的，刚开始还在陕北一带转悠，打着打着就跑到这里来了。”
“哦，那你们跟洪承畴打过没有？”
“当然打过，而且还不止一次呢！好像就是因为姓洪的太厉害了，有好几个队伍被打得吃不消了，才开始往这边跑的。”那士兵有些无所谓地说道：“管它呢，反正队伍到哪，咱就跟到哪，混口饭吃呗。”
“那倒也是。不过我听说，山西最近来了一个曹总兵，他可厉害得很，在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听说，这回还带来了一万关宁铁骑呢！”
杨天义知道这种小道消息在士兵中传播极快，而且又很容易造成强大的心理压力，便不失时机地夸大宣传起来。
“咱们知道这些也没用，上边让去哪咱就去哪。”那士兵完全没把曹文诏的关宁铁骑放在心上，似是官军再多也与自己毫不相干，只是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八大王他们说了，要是山西也呆不下去了，那咱们就去河南。”
“怎么，还要去河南？像这么跑来跑去的，也不是个事儿啊。”杨天义叹道。
“怕什么，反正死不了就行。”那士兵突然趴在杨天义耳边说道：“别人都说，八大王有个厉害的法宝，可以保他不会死。”
“哦，是什么宝物，这么厉害？”杨天义心想，这恐怕又是一个用来蛊惑人心的传说吧，且听他如何说，然后再给他上一堂生动的唯物主义教育课便是。只要能够破除士兵们对于首领的英雄式崇拜，那么，对于瓦解军队的战心也是很有效果的。
“呸，屁的宝物！他的法宝就是——”那士兵做出了一个缴械的姿势，然后对杨天义耳语道：“就是投降！打不赢就投降，回头再接着反！”
杨天义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准备好的一番无神论理论普及讲座便也派不上用场了。
那士兵瞥了杨天义一眼，接着道：“只可惜，这招在姓洪的那里派不上用场，人家根本就不受降！所以，咱们才会跑来山西。”
“八大王经常用这一招吗？”关于张献忠的这一特长，杨天义倒是头一次听说。
那士兵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唉，有时候，咱们当兵的都觉得不好意思。”
杨天义听罢，立刻想到了一个比喻，那就是会主动冬眠的毒蛇。以此来形容张献忠，恐怕再合适不过了。
对付这样的敌人，说服教育是肯定没有用的，只有斩尽杀绝，方能不留后患！杨天义心想，如果能抓到此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把他给一刀“咔嚓”了！
他正要说话，那士兵却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听，前面在喊什么？”
“什么？我怎么听不见？”杨天义疑惑道。
“嘘——好像是在喊调头，分开，两退什么的。”那士兵显然是习惯于在行伍之中接收命令，便向杨天义传达了起来。
“什么分开两腿，还劈叉呢！简直是狗屁命令！”杨天义哂然道，“这是在叫谁呢，不会是咱们吧？”
“不是不是，他们叫的是——杨天义，嗯，没错，是叫杨天义劈叉！”那士兵仔细听了一会儿，这才斩钉截铁地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