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锦州防御战，是由杨嗣昌所指挥的。
杨嗣昌是锦州城的总兵官，在具体的作战中，杨天义是不便于跨级直接发号施令的。更何况，杨天义的真实身份，除了他之外，现在还无人知晓。
因此，对于杨天义的大发雷霆，他也只能默默承受。
见杨天义说走就走，杨嗣昌却是吓了一跳，便也顾不得许多，竟是合身扑上，一把将杨天义紧紧抱住，口中连声劝阻道：“大帅，大帅！末将就是死也不敢让您去！且不说此事无比凶险，就算是安全无虞，这种事也不能让您去做！这要让别人知道了，末将羞也羞死了！”
“羞？你还知道害羞？”杨天义当然清楚，自己的身份与职责并不允许自己在这种事情上亲身冒险。他之所以那么说，只是为了告诉杨嗣昌：情报，在战场上就意味着生命。
“假如你提早知道鞑子有大炮，咱们就能预先做出准备，又怎会像今天这样只有挨打的份？”杨天义一把甩开杨嗣昌，怒冲冲地指着他的鼻子喝道：“一百多个弟兄啊！就那样白白被炸死了！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儿愧疚之心？弟兄们被这样压着头打，受伤害的可是全军的士气！以后你又让他们怎么信任你？”
“大帅，末将知错了！其实，末将——”
“知道错，你就要道歉！别跟我跪，要跪，你就去跪那些死难的士兵们！”
“大帅，这——我——”
“怎么？觉得丢份儿吗？”
“可是，我是——”
“堂堂总兵大人？”杨天义冷冷一笑，便异常严厉地说道：“忘了你这个什么总兵吧，现在，你就是他们的父亲，他们都是你的孩子！如果不是你的失误，这一百多个年轻的生命就完全可以不死！你连个歉都舍不得道，你还凭什么指望他们为你拼命？”
听到这里，杨嗣昌突然明白了：杨天义这是在帮自己！
用一句真诚的道歉，让士兵们感受到自己爱兵如子的信念，这样一来，不但可以得到他们谅解与信任，而且还能重新鼓舞士气。
“是！大帅，末将懂得了！末将这就去做！”
“慢着！”见杨嗣昌态度端正，杨天义的语气也变得柔和了起来：“你刚才说你其实什么？”
“回大帅，末将其实派了不少的细作去打探情报，只不过，”杨嗣昌脸上颇有羞愧之色，便低垂着头道：“能回来的只有十之其一，而且，收获甚微。”
“行了，你不必说了。”杨天义知道，明军与鞑子在相貌体型上差别甚大，要想混入其中的确非常困难，便摆了摆手道：“这件事我会找人去做的。你现在想想，明天该怎么办吧？”
“鞑子分明是在挑衅，那咱们也不能示弱！明天，末将便带领四万人马杀出城去，跟鞑子决一死战！”
“那锦州呢？”
“城中留下六千人马坚守，我把吴襄带走，由宋伟来指挥。这二人之间积怨太深，上一次与鞑子交战，就是因为吴襄临阵先逃，才让宋伟损失惨重的。”
杨嗣昌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只不过，吴襄之子吴三桂现在永宁做守备，手上有五千多人马，对鞑子是一股重要的牵制力量，所以，我也不便过于难为吴襄。那就干脆把他们分开，让吴襄跟着我吧。”
“吴三桂。”意外地听到这个耳熟能详的名字，杨天义却也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此人其实是一员骁将，在投降清军之前，一直是大明在关外最重要也是最后的一支防御力量。
既然那个日子还未到来，又或许永远也不会来到，自己总不能因为已知的历史，现在就把他一刀给杀了吧。
那未免也太食古不化、杞人忧天了！
“怎么，大帅认识此人？”杨嗣昌有些疑惑地问道。
杨天义笑着摇了摇头，反问道：“听说，吴襄跟祖大寿还是亲戚？”
“嗯。吴襄是祖大寿的妹夫，吴三桂从小就跟着他这个舅舅一起打仗了。大帅，您连这个都知道？”
杨天义笑而不答，却转而说道：“你记住，明天还不是决一死战的时候！这场仗，咱们要这么打……”
第二天，九月十二日。祖大寿收到粮食后的第三天。
秋高气爽，微风徐徐。
非常幸运的是，又是西北风。
早饭过后，杨嗣昌便率领四万大军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锦州，一路缓缓而行，直到中午时分，方才赶到长山附近。
对面五六里外，两万金兵早已布下阵势，马蹄阵阵、刀光闪闪地列队相迎。两军阵前，各自摆放着一排铜光熠熠的红夷大炮。金兵依然是十门，而明军，则足有二十门。
但是，两军都没有发动。
看眼前这架势，首先发起进攻的一方，注定要承受一番炮火的洗礼。很显然，以目前的局面，金兵是不缺乏耐心的。而作为主动出击的明军，他们才应该是等不起的人。
果然，过了没多久，明军的队伍便开始有了动静。
但是，这种动静并不是来自于队伍之中，而是在队伍的后方，而且是——在天上！
只见百余个被涂上各种颜色的热气球，正在风的吹动下，遮天蔽日一般从明军的后方缓缓飘来，飞过明军的阵列，越过两军之间枯草遍地的旷野，来到金兵的头顶，便继续向大凌河城的方向潇洒而去。
“看来，汉狗这回胃口更大了，居然弄了这么多出来！”德格类、阿济格、岳托等三位贝勒彼此相视一笑，均觉皇太极果然料事如神，便向身边的传令兵招了招手，吩咐道：“去，让他们把火药车推上来，咱们要给姓祖的送去点儿惊喜！”
却又对火炮手下令道：“准备好了，汉狗一过来，就马上开炮！”
他们相信，只要明军看到后面即将发生的变化，立马就会气急败坏地冲上来了。
这一次，或许是明军太过自信，这百余个热气球的飞行高度比前两天还要低了许多，普通的弓弩便可射及。而金兵更是早有准备，便有数百名手拿火枪的士卒举起枪口，朝天空中那些密密麻麻的热气球狂射起来。
藤筐是不怕这种铁珠铅弹的，可是，球囊就不行了。这些火枪的有效射程可达二百米左右，用来制作球囊的雨布根本无法抵挡，没过多久，热气球已是被打得像筛子一般，再也无法承受装载物的重量，一个个便飞速地旋转着落向了地面。
可是，当金兵们兴高采烈地一拥而上，准备去用火药去换下粮食的时候，却是意外发现：那些藤筐中根本没有一粒粮食！
装满石油的铁桶、胡乱码放的木柴干草，甚至还有一些黑乎乎的大石头……总之，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粮食。
“这是怎么回事？哦——汉狗实在狡猾，这是戏耍咱们呢！”几个金兵的军官立刻由大喜变为大怒：“甭管它，反正不能放过一个天灯！咱们照样依计行事，来人呀，把这些东西都扔一边去，把火药炸弹换上！赶快把破的地方都补好，咱们也要放天灯啦！”
正当金兵们忙个不停的时候，又有一批红色的热气球晃晃悠悠地飘了过来。虽然只有二十多个，但飞行的高度却比前一批高了不少。
“好啊，这次才是真的！哼，你们以为飞得高就没事了？咱们早就防着这一招呢！”
金兵们一边兴奋地大叫着，一边抬出了一些特制的弩车——需要由三个人在前面竖直抬起，一个人躺在地上瞄准，然后，便装上了那批特制的弩箭。
“放！”随着一声令下，几十弩箭便冲天而起，这一次，目标却是热气球下方的那些藤筐。
这种机弩虽然射程更远，但数量很少，发射速度也很慢，如果射向球囊的话，很有可能还来不及将它打下，气球便已经飘远。
于是，金兵便采取了一种特别的战术。
只见那些弩箭命中藤筐之后，随即便发生了爆炸，箭头上所携带的油包顿时便将藤筐引燃，一簇簇火苗便在空中燃烧起来。
不一会儿，第二轮弩箭又飞上了天空，这一次，几乎所有的藤筐都被点燃了。
打不下来，那就把它烧了！
反正不让一个天灯进入大凌河城就行！
可是，让三位贝勒大感意外的是，即便亲眼目睹所有的天灯无一漏网，对面的明军却仍然按兵不动，丝毫没有恼羞成怒、上来拼抢的意思。
难道说，他们都吓傻了吗？
再看那些藤筐，它们本就是易燃之物，再加上火油和大风的帮忙，此时早已烧成了一团团火球一般。
突变就在这时发生！
就在金兵们仰着头，期待着藤筐赶快烧穿，一袋袋预想中的粮食从天而降的时候，那些藤筐却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
与此同时，里面果然有东西被炸得四散而落。
只不过，却不是粮食。
只见一颗颗圆滚滚的燃烧着的铁球如冰雹一般从空中飞快坠落，却是还未落到地面，便在半空中炸裂开来，里面所包裹的无数铁钉、铁丸，以及灌注的石油，也同时被全部点燃，便以势如奔雷般的速度，在金兵的头顶上轰然四散！
冰雹霎时间便变成了火雨！
而且还是一场倾盆大雨！
二十多个藤筐，每个藤筐里面都装有百余个炸弹，每个炸弹里面又裹有百余个铁丸，仅以此来计算，就相当于有几万颗，不，是几十万颗火弹在向金兵倾泻！
要命的是，由于金兵的自作聪明，导致了这些炸弹在空中便已爆炸，而且分布地愈发扩散，使这种来自于天上的垂直打击，让每一个人都避无可避，只得逆来顺受地承受着这些弹林火雨！
更要命的是，那些提前运抵的各种引火之物，早已散落得到处都是，此时也相继被引燃开来，而那些伪装成石头的燃烧弹也不甘沉寂，一场四处蔓延的大火顿时便将地面变成了火海，只烧得金兵们焦头烂额，抱头鼠窜！
最要命的是，原本是为祖大寿所准备的那些炸弹火药，在烈焰的炙烤下，竟是全然忘记了自己立场和使命，便在四散奔逃的金兵中，迫不及待地完成了自我价值的实现，也将无数的金兵带往了生命的终点。
眼前身后到处滚滚浓烟，头顶脚底全是熊熊火焰，天上地下爆炸声连成一片，四面八方惨叫声响彻云天！
相比于他们亲手制造的骇人听闻的炊骨析骸的惨剧，他们此刻却在亲身体验着一种残忍百倍的活体烧烤的盛宴！
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就在金兵的整个后方已完全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只听一声惊天动地的炮响，大明的军队，终于在金兵的苦苦期盼下，开始进攻了！
而且，位于阵前的三位贝勒并没有逃跑的打算。他们强压住内心的慌乱，用马刀与火枪勉强地稳住阵脚，焦急地等待着那决定胜负的时刻到来！
他们，还有一个致命的杀手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