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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荒郊野外的共渡

两人刚一交手,薛振华就深深为刚才的鲁莽后悔不已。师太的棋风轻洒飘逸,功夫极其深厚,面对薛振华咄咄*人的攻势不慌不忙,看似处处避让,却又让你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奈,而她又在腾挪中占尽了便宜。棋到中盘,薛振华见败局已定便投子认输。

第二盘薛振华自动要了黑棋,棋下到中盘慧能师太突然说:“万物如棋,因因相承,一步自有一步的结果,这便是有因必有果啊。”薛振华自然听出师太的弦外之音,却又不得其解,便问道:“学生愚拙,还请师太指点。”师太指着塘里的莲花说:“这花开时无比的艳丽,花落之后必有藕生泥中,正所谓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薛振华自然明白慧能师太所指,回道:“师太过虑了,我们不过同事罢了。”师太说:“茫茫情海,世上有几人跳得出?”

刚刚说到这儿,张晓丽回来了,提示薛振华该回去了。薛振华向慧能师太辞别。师太将两人送到山门处,便停下脚步,薛振华与张晓丽迈过山门半尺多高的门槛忍不住回首一望,只见慧能师太依然立在泛着墨绿苍台的青砖道上,本来宁静安祥的目光却笼着深潭般的忧郁。

回去的路上,薛振华仍忘不了那双忧郁的眼睛,那句充满哲理的话语。想来那忧郁不该出现在青灯黄卷几十年的慧能师太眼睛里。张晓丽见薛振华一直呆呆望着窗外,突然问道:“你看师太的气质如何?”薛振华随口回道:“不错啊。”张晓丽冷笑道:“你们男人呀,眼睛只盯着花开,却见不得秋叶。告诉你,姑妈年轻时的照片真是世上无双,没想……却落得如此凄凉。”

薛振华问道:“你既有此心,劝过她下山么?”张晓丽回道:“我和我的同学劝过啊,没将她劝回头反倒劝起我来了,要我也入了佛门。我便回她:姑妈啊,你身在苦海中怎劝我再入苦海?”薛振华听了笑道:“这话问得好,佛家还以为我们红尘是苦海呢。真的是人生如梦,梦中人总以为自己醒着,别人却在梦中。”张晓丽说:“你说得什么啊,我一点也听不懂。不过,若将我关在那个没电视没电话没酒吧的破庙里,不出三天我准疯了。真不明白,这多年姑妈是怎么熬过来的。”薛振华说:“是呀,佛也不厚道,为了多收弟子赚些学费,竟误了多少人的青春年华?”张晓丽兴奋地说:“精彩,哪日我将这话讲给姑妈听,也许会劝她回头呢。”薛振华笑道:“你千万别讲,佛若有知,嫌我坏了他好事,不将我打入十八层地狱才怪呢。”话未落音,两人笑得泪花都出来了,张晓丽只好将车停在路边,笑够了才重新上路。

车子行了一段儿突然熄火了,薛振华再看油量表不禁朝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张晓丽见了就问怎么了,薛振华回道:“该死,忘了加油。”一边说着就掏出手机,才想起早没电关了机,苦笑着说:“真的是山穷水尽了。”张晓丽说:“我心里堵得慌,想下车坐坐。”

两人下车后,薛振华面对眼前的景色不禁惊呆了。这是他一生从未见过的最美的夏夜,美得让人心悸。他们的车正停在一处平缓的岗子上,一轮皓月刚升起不久,四周没有一星的灯光,没有人声杂语,一望无际是起伏不大的山峦,更远处是一带淡淡的山影。薛振华将车门锁了,与张晓丽穿过路边一小块豆田,坐在田边的青石上。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坐着,不久,薛振华听到张晓丽低低的抽泣声,后来这抽泣声越来越大,变成了悲痛欲绝的哭声。薛振华望着身边这女子梨花带雨的动人模样,一时竟不知如何劝慰,忙说:“这大概就是命吧,不要想她什么了。”张晓丽极力压抑着哭声,说:“我不是为她,是哭自己。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节外生枝……”

哭了一阵儿,张晓丽渐渐安静下来,薛振华去车上取来一盒餐巾纸,抽出一张递与张晓丽擦了泪眼。张晓丽说:“我今日才明白,以往的眼泪都算白流了。”薛振华说:“是啊,这位师太几十年青灯黄卷,今生算是白过了。”张晓丽将脸扭过来,望着薛振华问道:“为什么受伤害的总是女人?”薛振华无语。月光下张晓丽的眼睛里溢满了忧伤。不知过了多久,张晓丽突然问道:“如果每人可以实现一个愿望,你最想做什么?”薛振华想了想回道:“我想把‘重机’厂真正收回到人民手里,让我把它经营得更好。”张晓丽听了冷笑道:“人啊,真的是贪无止境。上苍给了你那么多你还不满足?”薛振华说:“每次听别人讲那些私营企业家发迹的传奇故事心里就恨得要死,我们这些国企的厂长经理,在这改革时代怎么都成了狗熊了呢?就算减掉我一半的寿命让我经营好一个企业也认了。”张晓丽说:“人的本性如此,总渴望得到自己没有的。”薛振华说:“这话有禅的味道。只是,你的愿望呢?”张晓丽说:“高中的时候,班里一个男孩在追我,那年我考上北京政法,为了我他放弃了出国的机会,毫不犹豫选择了北京。即使那样,我也狠心拒绝了他。后来他结了婚……他爱自己的妻子和女儿,爱得那么真诚。真的,尽管他们不富有,却是幸福的,我常想,那个幸福的妻子本该是我啊。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我会毫不犹豫选择他做我的丈夫。”沉默了许久,薛振华叹道:“不过,你现在还很年轻,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啊。”张晓丽听薛振华这么说,立刻瞪眼道:“薛振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就算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儿,你也犯不上这么敲打我!”薛振华叹息了一声,马上沉默了。

不知不觉间夜更加深沉。薛振华说:“也不知几点了。”张晓丽抬头看看月说:“过十二点了吧?”薛振华说:“不止。”这时候远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张晓丽显然没听过这种声音,忽地听到这阴森的哀叫不由地哆嗦了一下。薛振华也不是那种泼皮胆大的男人,在张晓丽面前又必须保持着镇静,便说:“你的手机呢?给车队打个电话,让他们送油过来。”张晓丽回道:“太晚了,就别打扰人家了。这里真好,你陪我多坐坐吧。”薛振华说:“也好,今晚的月光山色在城里是望不到的。”

黎明时分,月儿已倦倦沉向西方,露水却渐渐上来,两人衣服都有些潮湿。薛振华说:“小心着凉,还是上车吧。”张晓丽默默望着远方回道:“别说话,仔细看着天边。”薛振华便将目光锁向朦胧的远山,山那边依然是天地一色。蓦然间山峦与天空交界处裂开一条浅淡的缝隙,随后这缝隙不断地扩大增亮,渐渐就占据了东方的天空。不久这片天空被染成浅红,再由浅红洇出绚丽的玫瑰色,最后,一轮鲜红欲滴的旭日从山顶缓缓升起。两人立在山岗上,肃穆地望着整个日出过程,因激动眼眶中都盈满了泪水。

天亮之后两人意外地发现岗下绿树掩映的小村,袅袅的炊烟从村子上空升起。张晓丽掏出手机说:“让车队送些油过来吧。”薛振华忙劝道:“还是晚些再打,别人知道我们在山上呆了一夜,不定怎么想呢。”张晓丽冷笑道:“薛振华,你怎么也如此虚伪?我们是在山上呆了一夜,你说,我们之间做了哪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我们现在还是未婚夫妻,就算是一起睡了觉,谁又管得着?”

薛振华红了脸,讪讪地笑道:“人言可畏,我是不想惹那些麻烦。真想打,你就打好了。”张晓丽想了想说:“算了,过会儿再打吧。这会儿我有点儿饿了。”薛振华一听她说饿,便沿着小路下到村子里,敲开村头的小卖店买了几包饼干。两瓶矿泉水。回到车旁,两个人就着矿泉水将饼干吃了。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刚想给车队打去电话,这边铃声响起,却是车队队长打来的,说他刚从别处回来,问张晓丽开车去了哪里。张晓丽回说去水月庵的路上,没油了,正找人送油呢。

说完,等待了一会儿,就见车队队长开着一辆丰田越野赶了过来,车后放着一只盛了大半桶汽油的塑料桶。薛振华以前没见过车队队长,只见他高挑个,白白净净戴一副近视镜,模样倒也斯文。车队队长与薛振华握过了手,对张晓丽说:“也太粗心了,出门不看看油表?”张晓丽回道:“只想趁早上凉快赶路,一时疏忽给忘了。”加油的时候车队队长四处打量了一番,暧昧地说:“这里风景不错,是谈情说爱的好去处。”张晓丽却嗔怪地说:“什么谈情说爱?我们都是老夫老妻了!”说得车队队长哈哈大笑起来。

渡过了那个荒郊野外之后,薛振华就约张晓丽去城南新区一个叫罗森码头的娱乐城一起过个周末之夜,那里有一家法国餐馆,安静优雅,两个人可以好好说说话。“我们就要分开一段时间,别处酒吧的音乐也是干扰。”他解释说。“因为我们需要一个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空间。”薛振华坦率地表达着他的愿望,薛振华一旦进发出激情,别人问题总是难以拒绝的。张晓丽不假思索就答应了他。

同样是水边,同样是娱乐城,罗森码头与市区其它休闲场所相比,完全是另一番景象,那里轻声细语,没有灯,只有蜡烛。音乐给张晓丽深刻的印象,或者说,是那种情景下的音乐,巴赫的平均律钢琴曲,巴赫音符后平淡却难以磨擦掉的美感给她意外的感动。露天餐桌安在河边,餐厅是在大理石立面的建筑内,巨大的玻璃墙内烛光点点,那些器皿,水晶、陶瓷或玻璃灿烂耀眼,闪闪烁烁,草坪和花园的隔离,使它们退得远远的,成了有纵深感的背景,狭窄的人工河有了几年历史,可低矮的堤岸令它像一条公园里儿童玩具河,对岸农民矮房短屋的破败近在咫尺,这样一种现代华丽和历史沧桑的参差,似远还近的交错,正是罗森码头无穷韵味的一缕映照。

既然是法国餐厅,食物该是令人难忘的,但张晓丽几乎记不得他们吃了什么,只记得餐具很讲究,音乐有一种浸透骨髓的情绪,却无法以喜悦或悲伤的词语描述。巴赫最不戏剧化最不煽情,但张晓丽的眼睛却在湿润,薛振华握住她的手并把它贴在自己温热的嘴唇上,张晓丽无法拒绝这样的情景,她的嘴被深深吸进他的嘴,那时月亮在她的头顶摇晃,她的左眼侧是农家房舍石灰墙的斑驳,右眼侧是餐厅的玻璃墙和墙内的灼灼烛光晶亮器皿。那晚她被薛振华带到他的寓所,他们终于到了床上。

他们在火车上的第一次曾经很让张晓丽惧怕,自从她与他相处,两个人从来没有在床上真正快乐过,张晓丽就觉得自己缺乏对男人的魅力而自卑,好几次张晓丽被薛剑华拒绝是以未去进行婚姻登记作借口,眼看自己的欲念高涨,得到的拒绝却令她失望,一丝惧怕的凉意从脊背处升起,张晓丽太珍惜和薛剑华的关系,珍惜到不敢和他有身体交欢。害怕让这段关系毁于充满遗憾、无法挽回的肉体的误会中,可怜的张晓丽,潜意识里她对肉体的爱仍怀有原罪感。可是那个晚上,两个人欲望的出口打开了,在床上,她不无羞愧却又惊奇地喊起来,那一声狂野的动物的喊叫,令她自己吃惊,张晓丽不曾体验的感觉,宛如火从她的两腿之间烧起来,一直燃向全身四肢,之后是一阵阵的颤栗将她推向人们称之为*的状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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