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风袭至眼前,伊潇没有多想,本能将身子往后退了一步,身子抵在铁门上,险险躲过这一拳凶猛的来势,对方也是厉害,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第二拳已经紧随着她的移动跟来。伊潇被逼到墙角,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只好弯腰,缩身,趁着那人下盘露出的一个破绽,朝其胯/下就势一滚,虽然是避开了那来势汹汹的拳击,但小腿处还是被人趁乱踢了一脚,更要命的是她左臂的伤口也同时被撕裂,本是扎在脑后的发髻也松散开来,发丝凌乱地垂下,那形容好不狼狈。
六十六层的高楼上晚风吹拂在脸上,如霜打一般的疼,两人对视而立,各自打量着对方,没有人敢贸然出手,高手过招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前的试探,虽然伊潇一直很被动,但也多少探出了点对手的虚实,那刚猛强劲的拳路,即便她没有受伤也无全身而退的把握,更何况是……
伊潇不自觉地瞥了眼自己的左手,尽管她极力克制,但仍然掩饰不了因为疼痛而出现的那种轻微的颤抖,腥红的液体正从那个细小的弹孔源源不断地冒出来,顺着她的胳膊汇成一条细线沿着手腕,自指尖滴落下来,在地上绽开出一朵朵嫣红的小花。
一时间只听得到淡淡的喘息声以及水滴落地的声音,伊潇看着身前的人,穿着皮质紧身劲装,从身形看应该是个女人,脸上带着一副奥特曼的面具,敢情对方是把自己当怪兽打了,这做派倒是和那严嘉凌有几分相似,但依她的身手路数又绝不是那女人,怎么现在的人都有面具控?伊潇眉尖一挑轻哧一声,“阁下没必要藏头露脸的,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走出去……”
怎料伊潇话还未说完,对方身形一动已移至她的面前,同时手脚并用向她发起第二波攻击,这次伊潇多少心里有些底,也没了此前手忙脚乱的狼狈,且战且退,将迅猛的来势一一化解,虽然她不一定打得过,但想要她死同样也不是件那么容易事。
“只要你们放了谢楚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伊潇身子一侧将将躲过一招锁喉,执着那人的手骨,那人稍稍顿了顿,而后勾起脚尖继续踢向伊潇的小腿肚子,眼见没商量的余地伊潇也是怒了,伸出右手沿着对手的小臂贴上去,使出太极里的四两拨千斤,如蛇一般缠着那人手将其一扯,受伤的左手直插对方的双目,那人被迫下腰劈了个一字腿,同时仰头避过伊潇锋利的两指,两人棋逢对手,打得难分难解。
相持不下,伊潇的体力难以持续,血流已浸湿外衫的袖子,因着这个原因脸色极其苍白,连着头也有些晕眩的感觉,“奥特曼”可能也是看出了这点,起初并没有刻意攻击甚至有几回特意避开伊潇伤口打,大抵是因为不屑,但见伊潇用上了插人眼睛的阴招,手上的招式也狠了起来,招招向着要害处逼近。
“嘶~~~”伊潇只觉得眼前一黑,瞬时手臂上传来切肤刺骨般的疼痛,随后袖管被撕扯掉了一半,伊潇受疼身子失去了平衡,在倒地之前却不忘了在对方的小腹上补上一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伊潇这一脚,普通人非死即伤,男人怕是得个把个月不能近女色,女人算是提前享受分娩疼,但也是因为她这番大动作伤口彻底撕裂。人家有壮士断臂的壮志,她伊潇只是个女人,还是个神经末梢异常发达,平日里菜刀割伤食指也能叫她嚷半天的小女人,瞬时毫无形象地在地上一滚,疼得她直想骂娘。显然想骂娘的不止她一人,对面的连仰了三次头,才勉勉强强捂着肚子,晃着身子站起身来。
“我要死了,主你总得要让我知道杀我的人是谁吧!”扯着一丝痞笑,素来浪/荡不羁的语调仿佛就像在说“妞,长得不错!”那般平淡,鬼知道她们老伊家压根没个活人是信主的!
没有几个人能做到淡笑面对死亡的,能做到的往往是那些生无可恋,人憎鬼厌的家伙,可她伊潇还有爱她的姐妹,有一个她爱的如命的女人,她还没见着嘟嘟泡妞把媳妇领进门,就这么闭上眼睛她不甘,然而当那个摇摇晃晃地人走到自己面前,慢慢摘下面具,先是露出精致的下巴,殷红的薄唇,英挺的鼻梁,而后是狭长的丹凤眼……
一切是那么缓慢,像是电影里特意作出的慢动作一样,若是以前伊潇必定不耻这琼瑶般矫情的情节,然而现在……
笑容凝固在脸上,前一刻还在希冀生命奇迹的伊潇,眼下她恨不能外星人立马入侵地球,2012提前到来,把所有秘密带入尘土,至少我还有一个和你死而同穴的机会。
两人如同琼瑶剧中的主角凝视许久,没有人开口,但不代表沉默可以解决一切,火山口已布满了滚滚的岩浆,爆发转瞬即至。对视中伊潇再一次拜下阵来,低下了她一贯高傲的头颅,她在反省,反省自己的迟钝,迟钝地竟连自己的爱人都没有分辨出来,如果早一点……
可是“早”又能提早到什么时候呢,从她踏上这个楼顶,从她选择不顾一切地留下,或许从她爱上一个叫作谢楚旋的警察开始一切就已经迟了,结局早已注定,没人可以逃脱宿命的轮回……
楚旋在等,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等待一个解释还是一个理由,她只是木木地等着,她祈望自己看到的不是事实,她能给自己一个合乎情理的解释,然而伊潇的静默让她失去了希望,也让她对自己彻底失望……
沉默既是默认!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么就由我来说,昨天晚上在北郊码头发生了一场枪战,而你,本该是坐在轮椅上的你,你也出现在现场!”唇边扬起一抹苦笑,只要她知道当铁门开启的那一刻,当所有的幻想如虚浮的泡沫被自己戳破,她的心有多疼,想象永远没有现实来得残忍,“你一定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是吗?”一抹淡色的幽兰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仍在了手边,伊潇拾起,悬于眼前,镶嵌着蓝钻的好似肥皂泡浮动的耳坠,因为白金圆圈赫然刻着两人的名字的缩写,伊潇不陌生,楚旋更不觉得陌生。
伊潇永远也不会忘记有那么个夜晚楚旋送给她一个空盒子,气得她差点跳脚,以及在那晚温存过后再次打开那个盒子时的惊喜。耳环是楚旋托人特意向法国的一位珠宝设计师订做,此前甜蜜的定情信物如今成为指正恋人最好的证据,叫人情何以堪。
“你一直在欺骗我,你的腿早已好了,昨天码头的五个人以及之前的三个越南人都是你杀的。你的身份,你的职业,都是谎言,从天使之泪,从我们在图书馆的偶遇,不,也许从我不小心撞到你开始,就已经陷入了你精心编织的网里……”泪不期而落,如同那陨落的流星,“你能告诉我有什么是你没有骗我的吗?”
有,当然有,除了我的身份,其他都是真得,缘份是真的,欢乐是真的,爱你也是真的,可是此刻伊潇悲凉地发现自己只是那出哑剧里的小丑,任何辩解在看客的眼里都是那么苍白无力,信任的巨塔已然坍塌,留给我们的只剩下无尽的猜忌。
“你一直都在设计我,现在想来连靠近我也是早有预谋,那么我可不可以认为你的爱也是一场编排好的戏呢?我对你来说是什么呢?一只宠物还是一个乐子?”
蓦的,伊潇抬起了一直低垂的脑袋,怔怔地仰视着那个女人,眼里满是黯然的痛楚,心像是被人活生生地一片片地刮下来一样,果然连爱也被怀疑了呢……
“一个双手沾满血的神偷,看着睡在身边的警察被自己耍得团团转很有趣是吗?所以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地看着我像无头苍蝇般困在玻璃瓶里,你很开心,为了增加你的乐趣甚至不惜杀人来给你的乐子我制造麻烦”,原本的冷笑逝去,轻咳间换上仇恨的眼神,那样带着仇视的目光令人对上一秒就想死。
伊潇你这个爱情的骗子,不,也许你根本不叫伊潇,瞧,多可笑,我爱了你这么久竟然连我爱的人叫什么我都不知道!不过不重要了,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再也没有爱了。我恨你,比我当初恨姚雪儿要恨千倍万倍,如是她用尖刀利器在伤害我,而如今你用的是情,你知道吗一个女人最不能殇的就是情,所以再见便是陌路,不论你是谁,永远都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寒风凛凛,一字一句清晰得飘进耳朵里,化成刺骨的冰刀扎进心口,引来一阵阵顿疼,对于那无情地指控伊潇纵有百口也无法辩解,只能目送那身影翩然离去。
泪已干,心口的血却喷涌而出,所有疼不及心尖的万分,仰躺在无人的楼顶,往事的一幕幕在眼前展开,成为无法追忆的梦。如果世上真有情花毒,那就让我在此刻死去,带着对那人的负疚和永无止尽的爱长眠于此地,伊潇这么想着,抬手遮面,闭上自己的眼睛,嘴角挂着释然的笑意,呼吸越来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