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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无

南棠再次得到?空闲, 已经是七天之后的事了。

天际微微泛白,夜烛将两个掌门送出观澜殿的殿门,就只一个回身的功夫, 法座上坐得板正的南棠已经闭上眼进入冥休。大殿静悄悄的,柱上明?珠的光华随着殿外的天光而渐渐变淡, 殿内却更加敞亮了, 照着南棠双眉微拢的脸庞。

自从处理了钱荣之事后, 南棠便暂借天影峰的观澜殿,不?仅要在此主持大局, 清点钱荣私库, 处理诸多琐事,还要找时间挨个见长渊脉的各山君和掌门,哪怕长渊脉修士不?多,可要逐个见过,还要与他们深谈, 都是件极耗精力的事。她撑足七天七夜, 即便是个修士, 体?力跟得上, 可绷紧心弦连轴转动, 这心力的巨大消耗也让她疲惫。

天影峰上还有好几位掌门正在等候轮见,钱荣私库内清点出来的一大批物资与他的处置, 也都等着南棠做决定……

南棠有许多事要做,她没有时间休息,只想趁着一点点空档小憩片刻。

但这一歇却是黑甜香沉,她醒来之时只觉神气清爽,先?前脑中那乱糟糟的闷钝感已经尽去?,鼻间萦绕着还未完全散去?的浅淡香气, 是银魄仙鹿的安神香,殿门紧闭着,殿里空无?一人。

南棠并不?知道自己休息了多久,有夜烛在身边,他会尽责地在她假寐时叫醒她,但这次不?知为何?竟没吵她。她转了转脖颈,从法座走下,一扫手打开殿门。

天光闯入,带着淡淡橘色,远处天际布满云霞,一日近晚。

她竟然?休息了数个时辰,浪费了整个白天时间。

如此想着,南棠快步朝殿外走去?,在迈出殿门时却又驻足。不?远处的梅树下,银魄仙鹿静静坐在石座上,左手搭于玉桌,正认真聆听身旁围坐的三个修士说?话。银魄仙鹿清澈的眼眸一扫从前的无?辜稚嫩,取而代?之是属于夜烛的沉静内敛,那分成竹在胸、运筹帷幄的气势流淌而出,叫人不?由自主信服。

他们谈话的声音不?大,南棠若不?运功就听不?到?,她往外走了几步,银魄仙鹿忽然?抬手打断身边修士的说?话,起身朝她伸出掌。

“醒了?”夜烛道。

“见过虞尊。”三个修士看到?她来,忙也起身恭敬行礼。

经七日前钱荣之事,南棠恩威并施,不?仅雷厉风行处置了钱荣,又以最快的速度稳定长渊军心,更在众修面前一展修为,狠狠震慑了长渊众修,如今即便她还没有完全收服人心,这第一步却是扎扎实实地站稳了,再也无?人敢小瞧于她。

南棠冲三人微笑颌首,将手放入夜烛掌中,被?他扶上石座,向?三个修士道歉:“让三位道友久等了。”一边又嗔怪夜烛,“你为何?不?叫醒我?”

三个修士中一人忙笑道:“虞尊言重,等候虞尊乃我们分内之事。”

“是啊,我等也并未等候多久,已先?与阿渊道友谈过了。”另一人附和道,又夸夜烛,“听君一席话,我等受益匪浅。”

夜烛亦向?三人笑了笑,只道:“你七日七夜未眠未休,我实在不?忍吵醒你,便让你多歇一会。放心吧,没耽误你的正事,该见的人我替你见了,有些小事已经安排下去?,需要你过目决断的,都记在玉简之中。”

他说?着以眼神示意向?桌子,南棠这才注意到?桌上一撂玉简。

那三名修士已经和夜烛谈得差不?多,见二人有话要说?,便不?打扰,告退离去?。片刻之后,这会仙台上只剩下她与夜烛两人。

“怎么?不?相信我的能?力?”夜烛见南棠不?说?话,以为她不?满自己擅做主张。

南棠信手拿起一块玉简,边以神识探入,边道:“夜烛尊上亲自替我操持,我求都求不?来,哪敢不?满?怕你过度操劳而已。”

二人彼此都有自己的天地,互不?干涉,夜烛只会从旁建议,从没插手过她的事务,这次一反常态,是着实心疼了。南棠倒是早就想请他帮忙,只是见他一心二用,在赤冕也有重要之事在手,这边还要分神陪她,虽然?是一分为二的魂神,但同时劳心的话恐怕也会伤及元神,是以她从未开过口。

“你若开口,我自当全力以赴,辅佐虞尊。”夜烛笑了,清澈的眼眸如星辰璀璨,“放心,我有分寸的。”

即使二人境界地位相差甚远,他也愿意放下身份,放下架子,来成就她的仙途。

他们之间,不?存在强弱之别,也没尊卑之分,无?非广阔天地间相遇的两个人,相互扶持着并行这段漫长仙途。

南棠坐到?他身边,摸摸他的小鹿角甜甜笑起:“可我舍不?得你辛苦啊。”

他要能?帮她,她至少可以放手一半事务,但她可舍不?得让他如此辛苦。

简单一句话,让夜烛如饮蜜汁,从心里泛出来的甜冲走这段时日的疲倦,若非肉身不?对,他真想要她亲口尝尝他现下心里唇间这股甜味儿。

“只要你好好报答我,再辛苦也没事。”夜烛笑道。

南棠品出他话里不?正经的意思,笑着瞪他一眼,没有接茬,转而道:“少耍花枪,说?说?你今日见了哪些人,都谈什么了。”

夜烛便将今日见过的人,谈过的事,做的安排都一五一十说?给她听,未能?决断之事,以及各种问题,通通都记录在玉简之上,以便她能?用最短的时间将来龙去?脉了解清楚。

一个时辰不?到?,南棠就将今日白天所有的事务都处理妥当。

长吁口气的同时,南棠再克制不?住,转身搂住银魄仙鹿的脖颈,在他怔愕的目光下紧紧抱住他。

“夜烛,你肯定是老天爷见我前半生?过得太不?堪,所以派下来救我的!”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激。

夜烛抓不?住她魔爪,只能?任她抱着,无?奈道:“抱够就撒手吧,虽然?……但是……我还是会嫉妒的。”

南棠嗤嗤笑着松开了手,还没说?话,就被?他塞来一页信笺。

“我这几天冷眼旁观,替你挑了些可信的修士。这是名单,你再观察观察,若是没有问题,有些事可以放手让他们去?做。”夜烛又道,“记住,你是一脉之尊,底下有山君,有掌门,往后还会走得更高更远,没必要事事亲力亲为,知人善任才是你最该做的。”

“知道了,多谢尊上教诲。”南棠又笑起来,“幸亏有你,否则我不?知得手忙脚乱到?几时去?。”

论起治理领域,她是没法和夜烛比的。

“不?必自谦,你已经很好了,我当初刚被?谢清留架上高位,出任祈族之长时,比你可差多了,如今也只是经验比你多些而已。”夜烛道。

“说?起来,谢清留与你们祈族到?底是何?关系?她为何?要收你为弟子,将你囚禁于仙舟上?却又让你执掌祈族?还有……夜烛,你的修为,是怎么来的?”提起谢清留,南棠的疑惑就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

一千两百年的寿元,却有天道初窥这等近仙的境界,这委实太不?可思议。

月枭与他寿元相差无?几,却仅修到?化?神;叶司韶已经有近万年的寿元,也才修到?天道初窥。

听到?她的问题,夜烛沉默起来。

良久,他方开口:“你说?的这些,其实我也没有答案。赤冕祈族的历史太久远了,尤其与你在星罗界内看到?小幽都后,我方知道,赤冕的祈族也只是冰山一角,我不?知道谢清留与祈族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但自我知事以来,谢清留就一直是祈族的最高掌权人。每一任的祈族族长,都是谢清留亲自培养的弟子,我也是其中之一。不?过所谓族长,也只是谢清留用来管理祈族与赤冕的棋子而已,她活着的时候,我并没有真正的权力,只是傀儡而已,就连想救萤雪也做不?到?。”

他说?着顿了顿,又续道:“除了谢清留与傀儡族长之外,祈族还有十二位闭关于巫岭的长老,这十二个人掌握着祈族最高的秘密,不?过我从没见过,更未打过交道,就连是否真有这十二人也不?清楚。”

“会不?会和梵天有关?”南棠道。按着之前的推测,如果赤冕与玉昆在万万年前同属九寰,那么极有可能?在赤冕也存在着许多梵天界的人。

“不?知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找谢清留留在赤冕的各种遗物,想捋清这段过往,找到?答案。”夜烛道。

不?知为何?,自星罗界回去?后,他心头总萦绕着挥着不?去?阴影,隐隐约约的不?祥。

“你找归找,自己可要小心。”南棠越来越觉这段过往很危险。

“我知道。”夜烛点头。

“阿渊……谢清留真的死了吗?”南棠想起那次在他元神虚空中听到?的冰冽的声音,没来由一颤。

夜烛攥起手。

九幽崩塌,谢清留……死未见尸,活未见人。

————

赤冕,巫岭北角。

夜烛飞身半空,正凝眸盯着不?远处的一座小山。

这是在谢清留遗物中找到?的巫岭舆图中标记出位置却没有任何?注示与记载的地方,直觉告诉他,这地方非同寻常。

他已经绕着这座山飞了好几圈,也亲自攀上山仔细搜索了几天,仍一无?所获。

小山灵气平平,草木生?长凌乱,山中荒无?人烟,从外面来看只是座再普通不?过的山峦,不?算高也不?算陡峭,偶尔有灵兽出没,一点也不?起眼。

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夜烛却在这里探知到?强烈的法阵波动。有人在这里布置了一个强大的禁制法阵,而这个禁制,就连夜烛的神识都没办法穿过。

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如果山上没有异常,那可能?存在问题的,要么是在山下,要么就是……在这座山的内部。

他若想探入,恐怕得先?破除这里的禁制法阵。

思忖片刻,夜烛盘膝浮坐半空,紧闭双眸,将所有灵力释出,如同浩浩巨浪,扑向?禁制法阵。

不?多时,一道刺眼白光冲天而起,法阵被?他激发,白光消失之时天地瞬间转黑。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不?远处,一个浅淡的虚纹缓缓浮起。

那个繁复却十分熟稔的图案。

梵天纹。

非黑非紫非金,漂浮在无?尽黑暗中。

是个“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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