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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巫蛊事发 上

“是谁,到底是谁?”那凄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好像鬼哭的清冷。田恬忙跑了过去,“父亲,是陛下来看您了。”“陛下?”田蚡声音低了不少,“陛下……不,我要见彘儿,彘儿,我要见彘儿……”“父亲!”田恬这回吓得连忙去掩田蚡的口,“您怎能直呼陛下的名讳……”

“彘儿,我要见彘儿……”田蚡却兀自不觉,还在低低喃喃着。田恬非常尴尬,回头去看刘彻。刘彻抿了抿嘴,走上前去,终于见清了床榻上田蚡的模样——眼窝凹陷,双颊青灰,神色灰暗,头发散乱的用一幅束带扎着,身上的衣服也是狼狈不堪,丝毫没有了昔日朝堂之上神采跋扈的模样。心中不由一阵惋惜和哀痛——这人,毕竟是自己的舅舅。

“你们都下去吧,”刘彻缓缓开口,“朕和舅舅想单独呆一会儿……”“陛下!”后面的小唐喊了一声。“陛下,这不妥。”田恬也开口了,“父亲神志一直混沌难明,陛下的圣恩臣代父亲领了,可是毕竟陛下的身子重要……”“行了,朕有分寸,你们暂退吧。”刘彻坚持,将二人逐了出去。

“舅舅……”刘彻来到榻边,将歪斜的人扶正了,盖上薄被。“彘儿,是彘儿么?”田蚡空洞的看着头顶的屋梁,兀自喊着。“是,是彘儿。”刘彻点头,“舅舅,是彘儿。”“彘儿……”田蚡又喊了,“彘儿,舅舅……从来没有要害你啊。舅舅……惭愧,舅舅……无用啊。”

“别这样说。”刘彻握住了田蚡枯瘦的手,心中凄然,“舅舅对大汉朝,总是有功的。”“彘儿……如果没有你,舅舅什么都没有。”田蚡道,“除了我,还有谁跟你亲……跟你亲啊!”话音嘎然而止,田蚡空洞的眼神变得呆滞异常。刘彻才觉不对,可是突然又见到他眼放精光,竟是一脸的恐惧和惊慌不安,“别别,别过来,你别过来,我不是存心想害你,你莫来找我,莫来找我!”

“舅舅,你怎么了?”刘彻急忙去捉田蚡乱舞的双手,“你看到谁了?”“窦婴,你是窦婴!”田蚡眼睛转过来,瞧着刘彻,是说不出的紧张,拼了命挣脱刘彻的束缚,“不要抓着我,不要,我……我不是要害你,我不是要害你!”人从床榻上蜷曲起来,直往里头躲。

刘彻抓不住,松了手,田蚡立刻就蜷到了床榻的里端,还不停的挥手,“不是我害你的,你去找别人,不是我害你的。”“舅舅,这里没有别人。”刘彻沉了声音,“只有你跟朕,窦婴早就死了……”

“不不不,他不是我害死的。”田蚡连忙申辩,“我知道我对不起窦婴,我对不起他,我不应该诬赖灌夫……”说到灌夫,田蚡安静了片刻,随即便更为激烈起来,“你走开,我求求你走开,不要缠着我,若不是你逼我,我不会要你的命……你走啊,你们都走啊,我求求你们,我欠你们的,我还,我什么都给你们……”

“舅舅!”刘彻说不出的抑郁和失望,可是胸口的苦涩却令眼中泛出了泪光。不可想象,权势逼人的田蚡,有一天竟然到了这样的境地。“有什么,都可好好说,过去的,何必再放在心上,总是治病要紧。”

“不是,不是,”田蚡听到了,神神道道爬了过来,拉住刘彻的手,凑过头来,“你不知道,我没有病,我真的没有病,我……”他转着眼珠,细细看起屋内的四周,看门口、看窗格、看布幔、看窗榻、再看房梁,压低了声音,“我是被鬼……缠住了。这屋里头,有鬼,到处都有鬼,他们缠着我,整日守着门口,不让我出去,不让我说话,不让我见我的彘儿……”

“舅舅,这是你的府上。”刘彻扶住了倾倒的人,“没有鬼,什么都没有。”“不不不,”田蚡急忙摇头,神色认真,“有的,真的有的。我可以看到他们,看到灌夫,他……被侍卫们捉了去,他说,他会回来找我的,永远缠着我。还有窦婴,他……他的头,就那样——”举起手来,狠狠的划下,“掉了,滚到我的跟前,都是血,溅的我浑身都是血……”说完,又使力的拍着自己的胸口的衣裳,似要掸掉那血腥的一切。

“舅舅,你醒醒!”刘彻捏紧了田蚡的肩头,迫使他看着自己,“没有灌夫,也没有窦婴。舅舅,到了这个份上,你又说那些何用?你只是病了,听朕的,好好养病,好好过日子,你……毕竟是大汉朝的肱骨之人。”

田蚡安静了,看着刘彻,渐渐的,眼神变得混浊,又转为清澈,“……陛下,”声音颤颤巍巍,“陛下……”“是朕。”刘彻点头,“舅舅认得朕了?”“陛下……”田蚡说的含糊,“臣……这一生,是白过了。”

“舅舅!”田蚡的话语,让刘彻哽咽了。田蚡急促的唤起气来,很是难受的模样,不等刘彻有反应,已是低头“哇”的一下,喷出一口血红来。

“舅舅!”刘彻震惊,连忙起身高呼,“太医,快给朕传太医来。”“陛下……”田蚡虚弱得抬起了头,“臣……无颜面对陛下,请陛下代臣跟姐姐说……说臣对不住……对不住……”话音未落,人已歪歪斜斜倒落在了床榻上。

“太医呢!”刘彻急忙向门口奔了过去。

“皇上,武安侯的病……可真是不太妙啊。”小唐跟着刘彻在御花园里慢慢的踱着,知道他正为田蚡的病情而发愁,“太医说,武安侯那是心病,抑郁难解,就是疯症了……”“朕知道,”刘彻道,“舅舅这病,朕……也要付点责任,当初朕若不是强要他去……唉,说什么也没用,只是没想到,舅舅真的被此事激病了。”

“皇上,您说的……奴才听不懂。”小唐非常老实。刘彻回头来,看了一眼,“不懂?你不懂的多着呢!要都懂了,岂非也能做这皇帝?”“奴才不敢,奴才有几个脑袋?”小唐吓得连忙摆手,“皇上竟拿这个跟奴才开玩笑!”

刘彻一笑,立在了凉亭里头,轻轻叹气,“舅舅怎么说也算为大汉朝忙碌了一辈子,母后又同舅舅感情甚好……你给朕记着了,明日就去武安侯府里头颁诏,武安侯即使有什么不好了,病……治不了,也按三公之礼治丧,其子田恬嗣侯,至于燕王孙女……嫁入田家连半年都没有,想留便留,若要回去,自由的她回去吧。”“皇上真是圣恩浩荡。”小唐记下了,连连点头。

“毕竟是朕的舅舅,”刘彻苦笑,“朕何尝忘记了当年,舅舅对朕的好处。他同母后……还是做了不少的。”长叹一口气,刘彻挑了挑眉,“好了,便是这样吧,事已至此,只盼母后届时能免于伤怀……看看,今日这一趟,把朕原先的计划给打乱了,皇姐和子夫,定要失望了。”

“陛下,那再寻个时候……”“哪是那么容易的!”刘彻瞪他,“你倒是去看看,丞相、御史大夫、廷尉、中尉……宣室里的折子都堆到房顶了,”刘彻回了头看着幽静的院落,“皇帝,才是天下最不自由的人呢。”“陛下又说笑了。”小唐讪讪。

刘彻没有出声,对着暗夜静默,小唐便也不说话了。

“秀、秀儿,你等等我。”树丛边传来了一个细微的声音,“慢一点啊。”“你呀,总是让我慢些。可是娘娘不是说了,这些东西要在酉时前弄好的,否则……回去晚了,看娘娘不打你!”

小唐张大了嘴,抬头来看刘彻。刘彻神色肃然,摇摇头,示意听下去。

“可是秀儿,我怕。”先前第一个声音近了一些,带着颤,“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大仙说,是要人命的!”“可是我们要办不好,娘娘会要了我们的命!”那唤作秀儿的宫女似乎胆大些,“快些吧,快些埋好了,回去复命就完事了。”

便是唏唏索索掘土的声音。小唐伸长了脖子,想找到那两个人的所在,却被刘彻一把拉了回来,恶狠狠瞪了一眼,方才安生不少。

“秀儿,你说……你说这样做,真的……会死人么?”还是第一个声音,非常怯怯的,几乎都不成调了,“可是要死了人,到时候,她会来找我们么?我,我还是怕。”“我也怕,可是如果不做,我们就是死人了。”那秀儿声音中带着喘,想来是掘的卖力,“娘娘跟着大仙,都已经作了六十多天大法了,说是今日把小木人埋在此处,再过个十多天,就能成功了。”“可是……可是,那卫姑娘不是已经出宫了么……”“可是娘娘说,只有她死了,才能天下太平,她是妖孽,可不是凡人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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