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迷雾锁, 阴云密布。
裴逢星已在伫立良久,面无表情,形如雕塑。
下属忍不住上前劝解:“主上, 看这天色恐有大雨……要么, 您还是先回无涯殿吧。这里属下会亲自处理的。”
妖族同魔族不同, 者慕强心理重,前者却更重视血脉——他会天然地受血脉的压制, 这随着修的加深而弱化, 却不能说是完全抹除。
裴逢星身负龙的血脉, 于他而言就是绝对的王。
阴雷滚滚, 电闪雷鸣似欲摧城。
裴逢星目光渐渐聚焦, 凝视于虚空一, 而缓慢收回:“嗯,处就交给你了。”
下属松了口气,目送着裴逢星的身影消失在重重迷雾。他说不清这究竟算不算转, 裴逢星素来不爱言语,没有人能看透这位妖主。
茗香殿中侍跪倒一片,皆静默蜷伏, 瑟瑟发抖。
裴逢星踏入殿中。
侍愈加深拜, 齐声请罪:“请主上饶恕!”
他发觉阮枝不见时已经为时已晚,宫中除了么大的动静, 闯入者最终不了了之地跑了,料想妖主的心情不会哪里去……要是他这里追根溯源, 可就完了!
与等着秋算账, 不如提前认罪。
裴逢星脚步不停地他身边走过:“都下去。”
口吻不辨喜怒,沉如死水。
侍纷纷爬起退出茗香殿,走匆匆, 不敢东张西望,生怕裴逢星临时改了主意。
略大胆些的走了台阶处才看同伴,对了个劫余生的眼神。
墨蓝色的夜幕中交织着翻卷的乌云,混以间或闪过的雷电,将夜色搅动得更深沉混沌。
裴逢星走屋内,停在内殿居所。
这里的一切几乎都是他亲手布置,在阮枝来之前,他就已经准备。刻与最初相比,屋里的事没有任何余的变动,仿佛并没有人在住过,一切不过是他的臆想。
窗格下的牡丹处在特殊的结界中开得正盛,风霜雨雪不侵,静如墨画——这般看来,竟然更像是假的花了。
花旁放着串红绳,上的赤珠在裴逢星接近时发出浅淡妖异的光。
裴逢星将红绳执起,放在指尖轻轻地捻了捻。
阮枝将这样东西留下了。
或许是为了方今夜的动,怕他以找她的踪迹,暴露她的本意;又或许,她决意离去就不会再带着这样东西。
裴逢星无法断定答案,然而不论是哪种,可以肯定的是,阮枝未动摇过离开的心思。
无论他表面上如何平静温和,类似于禁锢的独占想法并非是首次出在他的脑海中,分明最初的想法不过是想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头来,他却不止一次试图将她羁系在自己身边。
阮枝的性子自散漫,容不得长久的禁锢与限制。
这正是牵绊着他迟迟没能做出最决定的理,不想让她变成笼中哀雀,又无法放她离开。
终于。
她斩断了这个踌躇不前的决定。
陡然间,心底的些恶念在短时间内肆意喧闹,某种过分沉重恶劣的念头如疯涨的枝蔓涌上心头,心脏被逐渐困紧绞杀,几乎遏制不住阴郁黑暗的想法,想着当初该直接将阮枝关在某个无法逃脱的地方,不被人窥视,她也不能离开。
如果将她捉回来,这次一定要……
裴逢星微阖上眼,轻轻地舒了口气,近似叹息。汹涌的欲念被死死地压制在界限之下,当他清醒地意识自己在想什么,不得不承认让阮枝离开或许更。
妖异的红光自他眼底一闪而过。
裴逢星转身离去。
片刻。
一道结界自宫殿上方落下。
风止声息,结界内安宁过甚,犹如死。
正如朵花。
今日是养父母的忌日。
当裴逢星查出了养父母将他送走的实情,知晓他是想将他卖掉,却仍然为他报了仇,立了衣冠冢。
所葬之处正是在他曾住过的山脚下。
下属看裴逢星的离去,却不敢发问。他没有权利过问妖主的去,而裴逢星又总是迹莫测。
妖界同人界的距离有些远,裴逢星赶时已经日暮,他每都会。
时过境迁,没有过感情牵绊的亲情少显得有些虚伪,而他复一如期而至,心中并无悲伤难过,更像是一种习惯。除之外,还有些许难以言说的唏嘘怅然——如果不处,似乎,他连可以祭奠的人都没有。
墓边的杂草生长茂盛,裴逢星往前一步,一只被惊动的松鼠飞快地跑走了。
他将手中的祭品规整地放下,无声地动手将些杂草拔除。时地,他似乎完全遗忘了妖王的身份,仅仅以最贴合普通人的方式来做这些事。
动作缓慢,而又认真细致。
做完所有打扫类的事,裴逢星站在墓碑前,视线自上面的字挨个滑过。
养父母的名字是他之去辗转打听得的模糊结果,不确定是否是真正的名字,也没有余的方法去验证了。
之前这里是一块无字碑。
“今日没有下雨。”
裴逢星开口道。
他以往都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站一会儿,然就离开。
这句话之,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我不明白……”
裴逢星的话语迟疑着,直出口的这瞬间都仍然组织不成合适的语句来描述,于是仅仅吐出几个字,陷入踌躇的断层。
“什么才是,爱人的正确方式。”
他咬字很轻,仿佛回了最初因长久不言而说话艰涩的时候,在一句话的中途突兀的间隔。
他像并不会爱人,只想着要紧紧地抓住,面对喜爱的人第一想法是掠夺与占有。
抓住光本来就是异想天开。
事实上,他甚至没能让阮枝了解全部的自己,始至终阮枝只看了一部分的他。
因为惧怕,不知所措,无法确定阮枝全部了解会做出何种反应。
“没有人……教过我。”
这里荒无人烟,没谁能回答他的问题,他只能是自言自语地喃喃。
这场勉强可以被称之为“倾诉”的表达结束得迅速而潦草,裴逢星说完这几句简短的话再度陷入了沉默。
他长久地伫立在,周身的护体结界被他撤离。夜深露重,偶尔卷起的劲风呼啸而过,顺着袖口灌入贴近肌肤,有类似冰冷刀刃的锋利触感。
林间有野兽的嚎叫声,凶戾哀切,起彼伏,却都不敢往处靠近。
斗转参横。
裴逢星几乎与周遭景融为一体的身形终于微弱地动了动,这因长久僵硬不动的滞涩很快消失,他欠身了一礼,而转身离去。
他脸上份混合着些微茫然与惆怅的神情,随着他转身迈步的动作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平静。
回去妖王宫的途中,裴逢星在花坊镇买了份糕。
店老板和小二都还记得他,前者笑得略显谄媚,同他寒暄道:“有些日子没见着您来了,可是带回去给夫人吃的?我家又新出了几样味道不错的心,您要不要试试?”
裴逢星默了默,神色如死水平和无波,这让他看上去没有丝毫破绽,连片刻的无言都像是严谨的思考。
“。”
片刻,他了头。
带走的糕比来时预想的更,店老板在身喜笑颜开地目送他远去,嘴里招呼着喊他下次再来。
裴逢星抵达妖王宫时,副将早早地候在了无涯殿前,看他的身影出立时屈膝礼:
“妖主大人,您回来了。”
副将的目光无可避免地看了裴逢星手中提着的糕,脸上有瞬间的空白,很快被他良的职业素养压了下去:
“风灵族和月狼族人求见,人已在议事殿偏殿候着了。”
裴逢星“嗯”了一声,面不改色地走进屋内。
再出来时,他手中的糕已经不见,神色容安宁,身姿修长挺拔。
不久前他眉梢眼角所泄露出的脆弱与不堪一击尽数消失,所有可能导致软弱的部分被他在顷刻碾碎隐藏,他又回了个完美无缺,高高在上的妖王。
“去议事殿。”
裴逢星一往无前地径直前走去。
步伐沉稳坚定,不曾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