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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黄莺心事终虚化

姆娘一边剥毛豆,一边对黄莺说:“小小姐,我要住到诸葛先生家里去。”

“什么?”黄莺正坐在姆娘身旁的另一个小马扎上,将毛豆米外面的薄膜吹去。

“我在这个地方住得不适意,已经同诸葛先生讲好,要住到他那里去。”

黄莺看着姆娘狡狯的眼神,心里隐约知道老太太在打什么主意。自己自小在姆娘身边长大,心事瞒不过她。她闹上这一出,自以为帮忙,实则只会陷自己于尴尬。黄莺脸蛋涨红地说:“姆娘……你没事住到诸葛哥哥家里去做撒?再讲,他和齐小姐在恋爱,你在那里会打扰他们。”

“啥奇小姐怪小姐,我一个老太婆怎么打扰他们?你不要管,反正我已经同诸葛先生讲好了。”

黄莺还在反对,诸葛光恰巧来了,听清了她们在讲什么,对黄莺说:“就让姆娘住到我家里来吧,我家里地方大,不多她一个。”

“这样方便吗?”

诸葛光笑了:“方便得很。不用同我客气,小辰光咳嗽,我还吃过姆娘做的糖梨膏呢。”

姆娘看起来得意得很,黄莺当着诸葛光也不便再同她争论,只得无奈接受。

就这样,姆娘住进了诸葛光的家里,黄莺不时前去探望,大多都是趁诸葛光不在家的时间。姆娘自从离开黄家大宅,又病了一场之后,身体每况愈下,如今一半时间缠绵病榻,另一半时间就用来期盼黄莺。她虽然嘴上不说,可黄莺心里知道。只要有空,哪怕是通告的间隙,她也赶过来和姆娘打个招呼,逗个乐儿,姆娘就能在回味中度过这一天剩下的时光了。

有天中午,通告结束得早,黄莺打包了一份枣泥千层糕赶到诸葛光家。事先拨过电话,姆娘早就在门口翘首以待。母女俩吃了午饭,她帮姆娘篦头,姆娘手里拿着一块千层糕坐在椅子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那是一幅非常美好的画面。

诸葛光就这样倚在门框上看了这幅画一会儿,那一会儿他心里涌过很多很多在以往的创作过程中未曾涌现过的感悟:关于人生,关于人性,关于爱情和成长之间的关系,甚至,关于那个他早已与之决裂的大家庭。

一直到黄莺发现了他,微笑着站起身来:“诸葛哥哥,你回来了。真不好意思,事先没打招呼就过来了。”

诸葛光摆手:“不要拘束,就当自己家里。是我打扰了你们,我这就回房去了。”

他离去之前,黄莺鼓起勇气问了一句:“诸葛哥哥,你刚才靠在门上的时候,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诸葛光沉默了一会儿,回头给了她一个略带无奈的微笑,说:“我在想,为什么两个差不多年龄的女子,想法、做法会差异这么大。”

说完他就上楼去了,把黄莺留在满室的纳闷里:诸葛哥哥说的两个女子,想来一个是自己,另一个指的是谁呢?莫非是齐小姐吗?那么,诸葛哥哥这句话的意思,是自己做了什么不合适的事情吗?

黄莺不知道的是,就在那一天,诸葛光和齐姐儿分手了。分手是齐姐儿提出的,但也让诸葛光看清了她这个人,或者说,承认了她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和齐姐儿的这一段缘分,像是横在他生命中的一座山,一定要爬,也一定会爬完。

他在家里蛰伏了一段时间,谢绝一切应酬,交歌也只用邮寄。这段时间除了女佣,他唯一见得到的人就是姆娘和黄莺。虽然黄莺每次来从不上楼,但他偶尔会被楼下传来的欢歌笑语所吸引,从二楼的楼梯间,远远地注视那个失去了母亲的女孩,怎样将孺慕之情献给一个从小将她带大的老用人。那样的善良、快乐和爱让他觉得内心平静,是和齐姐儿在一起时完全不同的感受。

有天晚上,黄莺正要离开,姆娘突然抬头冲他站着的阴影处说:“今朝天晚了,诸葛先生,麻烦你送送我们小小姐吧!”

他吃了一惊,这才明白姆娘一直知道自己的存在。

几分钟以后,他和黄莺再次并肩走在习习的晚风中。好半晌没有人开口,突然两个人同时被梧桐树叶拂动的声音吸引了,驻步听了一会儿,相视一笑,继续前行。

黄莺说:“诸葛哥哥,你最近好多天都没有出过门了。”

诸葛光歉意一笑:“是的,我待在家里,妨碍你们了吧?”

黄莺忙说:“那倒不是的。只不过……你不要去看齐小姐吗?”

诸葛光顿了一下,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黄莺没有再说话,仿佛对这个消息非常意外。过了一会儿,她叹息着说:“你很难过吧,诸葛哥哥。齐小姐那样美,那样可爱。”

诸葛光没有回答。快到黄家大宅的时候,他才问了黄莺一个问题:“你说,我写了那么多歌,你唱了那么多歌,可是,像我们这样的人,看到的世界,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对于别人心里的想法,到底知道多少?”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黄莺正走到黄家大宅的台阶前。听到这个问题,她没有转身,停驻了一会儿,就这样背对着诸葛光,说了一番话:“诸葛哥哥,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世界,不喜欢这里的一切。我和你一样不喜欢,但我是个女子,我没有你那样的勇气。但有一件事情,我是感谢这里的,那就是十四岁那年,在这里,在这个玫瑰园里,我遇到了一个人,一个令我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人。”

说完这句话,她快步踏上台阶,按响门铃,随着应声而开的门,消失在门里。

诸葛光被她的这句话钉在台阶前。这个看起来单纯柔和的女孩儿,内心竟然藏着这么久、这么巨大的深情,他为之所震撼感动。扪心自问,他对黄莺兄长般的感情里,未尝不带着男女的情愫。无可否认的是,在内心深处,他常常拿齐姐儿和黄莺做着比较,并因此对前者的所作所为更加觉得失望。

回忆起来,已经有颇长的一段岁月,除了《忘忧草》,他几乎没写出过像样的歌。那种被灵感所充盈的感觉,竟然只有和眼前的这个女孩儿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纷沓而至,仿佛那女孩儿身上一点未被这乱世所沾染的清幽,也传染了自己,将自己带回到往日平静的岁月里。

第二天一早,醒来拉开窗帘的黄莺,吃惊地发现一个一夜未动的身影,正在楼下的马路上痴痴凝望着自己的窗口。

那是诸葛光。

虽然时值冬日,但黄莺觉得记忆中那些春风沉醉的夜晚又回来了,只不过这一次精心打扮的人变成了她自己,而絮絮的风变成了阿爸和新姆妈之间的。黄莺正准备敲门问新姆妈借一只手袋,却意外地听到了阿爸和新姆妈的谈话。

阿爸的声音:“倒是没想到,他们俩最后会走到一起。早些年,两家人曾经想撮合这小两口,不过那辰光伊拉年纪还小,伊姆妈讲不用急……”阿爸说到这里顿住了,想是因为顺口提到了姆妈,怕新姆妈不自在。

新姆妈马上接口,一副不以为意的语气。上次的危机之后,她如今是真心真意为黄莺打算:“早早晚晚的事情。他们两个,正是天设地造的一对璧人。那天我遇到诸葛太太,伊也是交关开心。如今就差两个年轻人提出来,婚事都是一应俱全……”

听到这里,黄莺再也听不下去了,手袋也不借了,红着脸儿溜走。她回到自己房里,等着用人通报诸葛光来接她。等候的时光里,她顺手打开了桌子上的无线电接收机,传出的是华新台熟悉的点歌时段。今天是礼拜四,如果记得不错的话,稍后应该是齐姐儿的专场。

过了约会的时间,诸葛光并未出现。黄莺正在疑惑,阿细敲门进来,笑眯眯地说:“小姐,诸葛先生在电话里寻你。”

黄莺颔首,阿细关门离去。为了她联络方便,阿爸早在她房内装了分机,她拿起分机听筒,里面传来诸葛光兴奋至极的声音:“你现在赶快到耳先生家里来!”

黄莺奇道:“出了什么事情?”

诸葛光的声音是那样激动,黄莺可以想象得出,他此刻大约连头发丝都在飞舞着:“就在刚才,国民政府正式发布对日宣战布告,太平洋战争爆发了!如今我们有了同盟国的支援,中日战争的现状要改写了!我想,最后的胜利离我们不远了!我们现在聚了好多人,都在耳先生这边,你快点过来!”

黄莺迅速被诸葛光的兴奋所感染了,言简意赅地说:“我马上来。”挂了电话,拿起围巾和大衣,正要出门,突然听见忘记关掉的无线电接收机里传来了主持人严肃的话语:“听众朋友们,现在有一个消息要对大家宣布。有些听众朋友可能已经知悉,就在一小时之前,国民政府正式对日宣战,和日寇的最后对决时刻即将到来。而就在此时,我们得到消息,本台的长期合作歌星齐小姐,参加了对日本军舰的欢迎会,并向日寇官兵献花。对于这种弃国媚敌的行为,本台以实际行动坚决抵制,在此郑重宣布:从今日起,华新台不播出、不宣传、不参与与齐小姐有关的一切作品和活动。”

黄莺呆住了。

那天晚上黄莺赶到耳先生家中的时候,电话里诸葛光的兴奋劲儿早已荡然无存,相反地,他显出一副若有所失的模样。黄莺知道,他也听到华新台方才的宣言了。

这无疑是条很可怕的宣言,不只是华新台如今作为第一大电台的势力,更重要的是,它传播出的一种姿态,将齐姐儿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接下来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会有多少跟风的同行和群众,黄莺不敢细想。

这是虞台长一贯坚决抗日的姿态,也难说是当年在歌后大赛中,对齐姐儿玩弄手段累积下的心结和鄙视。

在这个快乐呈爆炸态蔓延的房间里,这条宣言并未引起太大的注意,就像诸葛光的失落并未引起太大的注意一样。

只除了黄莺。她的一整个心神都在诸葛光的身上。

他们仅仅交往了几个月,而他与齐小姐的过往却有几年。不止于此,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他谈及过,自己打动他的是真情和善良,而齐小姐打动他的是纯女性的魅力。这两者,尽管如他所言,前者才是更为深沉久远的东西,但恐怕更接近爱情实质的,还是后者吧?

在内心深处,当面对深爱的诸葛哥哥的时候,黄莺始终无法自信。她用小心翼翼的目光追随着他,直至他发现了,接住她的目光,递给她既温润又凄然的一笑。

黄莺的心头随这个笑容轰然一响。她知道,自己又要失去他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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