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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第一百零六章

克里斯蒂亚诺并不那么喜欢日本。他曾经几次到访这个岛国, 无不是出于商业目的,从来没有一次是放松的游览。他最记忆犹新的内容, 就只有那干净得好像完全无菌, 简直让人战战兢兢不敢触碰的环境,还有那些密集轰炸他的夸张综艺节目。

但他知道,他能在这里找到他的妻子。

不出所料, 他打不通她的电话,而好不容易联络上她的外祖父母,追问她的去向时, 他们又给了那个意料之中, 却依然让他直冒冷汗的答案——她去了静冈县, 富士山所在——确切地说,是富士山脚下那座知名的森林之所在。

自杀圣地,青木原树海。

他找到了安娜丽塔这两天借住的那户人家,并从他们口中打听得知,无论如何苦口婆心地劝告她不要轻生, 她今天中午还是出门了, 可能真的进了树林。

她曾介绍道,日本是一个高压的社会,每个人都必须要谨遵绝对的公德, 万万不能给他人, 给集体带来任何麻烦,情绪的压抑也就成了一个普遍的问题。同时,在基督教文化中被视为大罪的自杀, 在日本传统文化中,却是能洗刷污点的高尚行为,于是,无处消解的苦闷和压力顺理成章地将许多人逼向了死路,而本着“死也不能给人添麻烦”的原则,在一个隐秘的地方默默无闻地死去又成了绝佳的选择。

这片植被茂密,幽静深邃的林场,就属于这种为自杀而设的好地方。由于某位在此自尽的小说主角的影响,大约从七十年代开始,平均每年有一百人都会选择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时至今日,已数不清有多少亡魂游弋徘徊在这里了。

克里斯蒂亚诺光是听都觉得害怕。

安娜丽塔却说:“如果真的非死不可的话,这样既不必给活人添麻烦,将来又能和好多同样孤单悲伤的人一起作伴,简直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那时,他们虽然在一起,却都已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命运的禁锢,每日悲中有喜,喜中有悲,这样的话让他十分不安。“你该不会有一天也想在那自杀吧?”

她没有承认,用调情回避了这个问题。

但克里斯蒂亚诺知道这已经暗示了答案。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将她抱紧,默默赌咒发誓,死也要保护好她,照顾好她。

可到头来,他却并没有做到,反而没心没肺地忘记了所有的事,过着没良心的快活日子,独留她一人受了那么多苦。

每次一想到这个,克里斯蒂亚诺就忍不住想用力抽自己耳光。

不过好在,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再也不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傻瓜白痴了,命运这个爱开玩笑的婊`子已经被他给打败了。如果他这回还保护不了他的妻子的话,他倒不如也在里面找棵树上吊算了。

克里斯蒂亚诺握紧金色的项链,如释重负地一笑。

这一刻,他虽然担心,但并不那么恐慌。因为他感觉得到,他的另一半灵魂还活着。只要他能尽快找到她,他就一定能把她带回家的。

然后,他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正恍惚之际,克里斯蒂亚诺已经来到了树海的边界,不由屏住呼吸。

如此之多的死人本就足以使人毛骨悚然了,而这片树林本身也不是个友善的场所。据说,即使是原本无意自杀的人,如果不慎误入林中,也很容易因复杂的地形和处处相似的景观而迷失道路,连指南针都会莫名在这个诡异阴森的地方失去作用,最终有去无回。

那些茂密的树木遮天蔽日,投下盘根错节的阴影,连那片绿色看起来也毫不怡人,有一种潮湿的阴冷感,看起来就想是蝎子、蜘蛛、毒蛇之类的动物的天堂,而森林望不见底的幽暗深处更会第一时间激发最恐怖的联想。

但他可没有退缩害怕的余地。

全世界的寂静笼罩了这片无尽的林场。连他的脚步声也被铺在地上的树叶给吸收了。

沿途挂着很多日语标语,是各种各样的知心话和帮助号码,劝说来者千万珍惜生命。克里斯蒂亚诺虽然看不懂,但也很肯定那对安娜丽塔绝对毫无作用。

“安娜?你在吗?”他大声呼唤道,回声被困在了几棵大树中间碰撞。

“安娜!说话!”他一路拨开灌木,仔细搜查。

安娜丽塔没有出现,而他最不想面对的东西却逐渐开始现身了。

死人。

克里斯蒂亚诺不自觉地攥紧口袋里的项链,默默乞求爱神保佑。他尽量目不斜视,不去细看零星出现的那些躺在角落里的,穿着衣服的骷髅,敬而远之。

不,有什么好怕的呢?活人会伤害他,死人反而不会。是的,他不该害怕他们,反倒该为他们难过。他们在这里变成了白骨,摆脱了绝望的苦难,也错过了一辈子可能发生的好事……

想到这,对于死亡的恐惧情绪忽然变成了悲悯,他平静了许多。于是,他轻轻一叹,向那些已死的可怜人划了个十字,祈祷他们得到上帝的接纳和慈爱。

然后,克里斯蒂亚诺坚定地继续前行。

“安娜!出来!”他呐喊道,“你最爱的男人就在这里!”

回答他的依然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他唯有一边接着走,一边翻新呼唤的花样。

“看,快看!我脱衣服了!”他左顾右盼,自己都被自己给逗笑了,“好吧,其实我现在没脱,不过只要你出来,我就跳脱衣舞给你看!”

林间的小动物都懒得理他,而死人显然也不会对他的脱衣舞感兴趣。

在深沉的静谧中,他能清晰地分辨出自己时轻时重的呼吸声,感觉随时都会有比骷髅更可怕的怪东西从看不见的空虚中跳出来,一把抓住他。

除了他自己,这里怎么看都不可能有另一个活人在了。

克里斯蒂亚诺并不相信她已死,可是长时间在阴暗的死人林里孤身寻觅,一无所获,被寂静死寂的氛围折磨神经,他的心脏也不得不渐渐收缩发紧。

他不可避免地开始紧张害怕了。他咬紧牙,凑近看了看某具尚未白骨化的女尸,差点因腐臭而呕吐,好在悲剧没有成真。

如果安娜真的已经……

不,不可能,如果她出了事,他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本就是分成两半的同一个生命,不管谁死了,另一个也一定会感觉得到。

但是……即便如此,这儿是实在太大了,他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得到她?那还来得及么?

“有我在,你舍不得去死的,对吧!”他的声音变得慌张了。

“你不要再吓我了!我一个人像个傻子一样在这自说自话的样子对你来说很有趣,很可爱是不是?!但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你不能拿我的健康取乐!”

“如果你死在这,你猜我会怎么样?!”他用上了威胁的语气,“我就会没完没了地找那种你最讨厌的,艳俗下流得不得了,而且一点也不爱我的女人来糟蹋我自己!然后永远也不会结婚,永远也没有真爱!”

“嘿!你以为一个人默默自杀这种事,是为我好吗?你怎么不问我想要什么?!”

喊到这,克里斯蒂亚诺忽然鼻子一酸,怒从中来。

“你知道你那封破信有多蠢吗?你明知道,我根本不想要没有你的幸福,我情愿被你一辈子关在小黑屋里!”

“你为什么总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告诉我?!我在你心里就真的那么天真愚蠢,必须一无所知地被安全保护起来吗?!”

“我不需要你替我作出最好的选择!我不需要!而且我现在什么都记得了,我有权,也可以选择和你永远在一起了!”

克里斯蒂亚诺满脸通红,声嘶力竭,忽然被树根绊倒在地。

他的手掌被擦出了一条血痕。他咒骂了一声,迅速爬起来,再度向前深入。

“安娜!安娜!”

不一会儿,克里斯蒂亚诺发觉又哽咽了。

“你是不是在怪我忘了你,还对你做了那么多蠢事?”他拧紧眉,伤心又委屈,“关于这个,我发誓,你都不可能比我更恨我自己了。”

说到这,泪水又控制不住地从他眼眶里掉了下来。

“是,我没做到我答应你的事。”他忍着哭泣说,“我说过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我说过我要保护你,给你幸福,给你天堂,乌托邦,结果我却还是让你孤独受了五百多天的苦……但相信我,现在我真的能做到了!”

紧接着,他立即将手伸进口袋里,颤抖着取出项链。

“你看!看这个!”他高举着金光闪烁的项链,在原地转圈徘徊,“我想起你了!我真的做到了!就是因为我爱你,我爱你!你明白了吗?”

克里斯蒂亚诺擦了擦眼泪,露出胜利的微笑。“我不是傻瓜,不是白痴!你才是!我从一开始就是对的!爱真的可以战胜一切!你的确该相信我,而不是命运!”

然后,他的目光变得温柔,声音轻得像是怕弄伤她一般。“不要害怕,不要放弃,不要每次都选择最悲惨的做法……我是你的太阳,我就在这,永远也不会离开。”

“我们是一定要在一起的,你明白吗?这是比地球重力还强大的法则。神都没法把我们再分开!”

黄昏的脚步已然无声逼近了,克里斯蒂亚诺还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越发昏暗的天色使他的心迅速下沉。他找不到深爱的妻子,活的找不到,连死的也找不到。

他又被树根绊倒了。他痛呼一声,失神地趴在地上,完全忘了怎么爬起来。

没多久,克里斯蒂亚诺忍不住发怒了。“你为什么不肯出来?!你明明知道没有你,我活不下去!难道我好不容易记起你,打倒了命运,你却还是非得逼我最后陪你一起去死才满意吗?一定要搞成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结局吗?”

他无助地锤击地面,情绪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愤怒,渐渐冲昏了头。最后,他忽然沉下脸,猛地跳了起来。

“好吧!好吧!好吧!”他恶狠狠地点点头,冷笑着走到树下的一具白骨前,抬头仰视枝干上的套索。

套索位置很高,但以他的个子和冠绝足坛的弹跳能力,他甚至不需要爬树就能够到它。

“你要去死的话,我也死给你看!”他大吼道,后退两步,助跑跳起,一把抓住了套索,来回晃荡。接着,他猛一使劲,做了个引体向上,头便逐渐靠近了绳子的位置。

克里斯蒂好像在这时听到了什么声音,但他来不及回头去看了——那根氧化磨损的绳子根本已经撑不起他的体重,被他这样一跳一拉,更是筋骨分离,没几秒就完全断裂了。

他猝不及防地直接摔倒在了那具骷髅上,差点和它亲嘴。

“哇——!!”他吓得魂飞魄散,猛然向后一屁股坐倒,并下意识地用力踢了一脚。结果,骷髅的头被他踢飞了。

“啊,对不起!对不起!”他慌忙从地上爬起,小心翼翼地伸出脚,试着把那颗头移回去。

转念一想,觉得这实在不尊敬,他又苦着脸,拉低袖子,隔着薄薄的布料用手捡起了骷髅的头。

那冰冷的骨质触感令他立即汗毛竖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念念有词地把头放回原处。骷髅龇牙咧嘴的,那双空洞的眼睛好像正在黄昏下对他怒目而视一样。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双手合十,拼命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他还惊魂未定着,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

克里斯蒂亚诺厉声惨叫,险些又跌倒在地。

但回头的那一瞬间,他从地狱上了天堂。

安娜丽塔静立在黄昏之下,轻盈得像将要融化的雪,洁白的脸上散发着明净无瑕的光彩,柔和而幽雅,汇合了明暗交织的美。

她对他露出安抚的微笑,静幽幽的褐眼里含情脉脉,荡漾着温柔的波纹。

克里斯蒂亚诺恍恍惚惚,以为她已经是仙女了。

“是我,别怕。”她轻声说。

他总算反应了过来,嘴唇一抿,顿时失控地痛哭出声。接着,他二话不说地立刻一把抱住了她。

“你为什么现在才出来!”他哭着埋怨道,“我差点被吓死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安娜丽塔紧紧回抱住他,贴上了他的热度,感受着他的抽噎,心里迸发出无限的温情和爱意。

“怎么可能?”她轻笑道,不断拍他的后背,“就像你说的,你还在,我又怎么舍得死呢?”

克里斯蒂亚诺冷哼了一声,忽然狐疑地皱眉沉思了一阵,而后立即气急败坏地推开了她。

“你那时候就已经看到我了!你太过分了!”他又哭出来了,涕泪横流,“你就像看滑稽戏一样一直在一边看着我哭哭啼啼,呼天抢地!很好玩吗?!”

“不不不!”她赶紧抚上他的脸,轻轻擦眼泪,“我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也很心疼……但如果我立刻出来了,就无法证明你有多爱我。”

闻言,克里斯蒂亚诺更生气了,恨恨地甩开她的手。

“是吗?!恭喜你!”他恼怒地涨红了脸,“不过很遗憾!我决定再也不爱你了!”

安娜丽塔连忙拉住他的手腕。“不,不,克里斯,我是有原因的——”

她无需再解释,克里斯蒂亚诺便已留意到了他先前一直忽略的东西——她身边跟着一个亚裔女孩,正在用艳羡的目光来回打量着他和她。

安娜丽塔转过头,和女孩说了些什么,并拍了拍她的肩膀。

女孩回以欣慰的笑容,对她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克里斯蒂亚诺,灼灼的眼神中包含着他所熟悉的倾慕,和某种意味不明的欣赏。她对他们说了一大堆可能是祝福的话,而他只听懂了最后一句“再见”,她便转身离去了。

克里斯蒂亚诺不哭也不闹了,挂着满脸的泪水,茫然地挠了挠头。

“她是谁?”他忘了生气,奇怪地追问道,“怎么回事?”

安娜丽塔耸耸肩,解释道:“她本来是来这里自杀的,因为她心爱的男朋友出轨了——这是她第二次碰上这样的事了,她完全受不了了。”

克里斯蒂亚诺低下头,仔细思索其中的含义。

然后,他不确定地问:“所以,你想让她恢复对爱情,对男人的信心?”

她微微一笑,说:“差不多吧。她说,她不止恋爱失败,这一生也都没有幸福过。而我告诉她,曾经,我的处境只会比她更糟糕,生存比她更困难……直到我有了你。一个人的生活中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好事发生,但至少,她该看到爱与美的确存在着,而她也可以去追寻。”

听到这,他的气已消了大半,心头感慨万千,默默地看向远方。

比起这里的森森白骨,这个年轻的女孩至少多了一次机会……生活从来都不容易,可是谁都需要机会和希望。

“可以原谅我了吗?”安娜丽塔讨好地问。

克里斯蒂亚诺回过神,对她撇了撇嘴。

“你拿救人这种事当理由,我还能生你气吗?”他没好气地说,“那不是显得我没有人性?”

她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我知道我的克里斯最善良,最心软了。还有——你知道刚刚那个女孩说了什么吗?”

他一副冷淡的表情,但依然顺手搂住了她。“什么?”

“她夸你又帅,又有钱,又有名,还很深情。”她蹭着他的胸口,“看到你让她恢复了人生的希望。总之,是你救了她一命。”

克里斯蒂亚诺翘了翘嘴角,强忍笑意。

“你想的倒是很好。”他斜睨着她说,“可是你要知道,我这么好的男人,世上可就只有那么一个,还被你给得到了,万一她想明白了这个,更绝望,更活不下去了怎么办——你以前不就是这样吗?”

她失笑着点点头,踮脚吻了他一下。“是的,是的……这是个问题。不过,至少在她明白这一点之前,她都会好好活着的——别那么担心,曼加诺先生。”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用上了戏谑的语气。

克里斯蒂亚诺顿时红了脸,从耳朵到脖子都烧了起来,像要滴血似的。

她故作迷惑地问:“怎么了,我的曼加诺先生?”

他咬紧嘴唇,愤愤地说:“够了。”

“怎么了?”她忍笑问,“难道你又吃我丈夫的醋了吗?”

克里斯蒂亚诺又羞又恼,真想钻进地底下。

“别再笑我了。”他委屈地瞪着她说,“对,我知道我很傻,我自己嫉妒我自己,可那也是因为我爱你!”

她转了转眼睛。“你爱我还伤害我。”

他心虚地扁扁嘴,又小声嘀咕道:“结果你报复得可真够狠的。”

她挑起眉,坏笑道:“还不够呢——”

“你要做什么?噢——”他恼怒地捂住自己的要害,“别打我屁股!”

她交叉起双手,好整以暇地问:“不然呢?你爱我就要接受我是个变态。”

他噎住了,干笑着对她竖起大拇指。

“好吧,好吧,你赢了。”

她笑盈盈地抱住他的脖子,深深一吻。“这才对,我的爱。”

克里斯蒂亚诺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而后忽然安静下来,清亮的棕眸渐渐变得深沉。他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她感到自己快要在他的眼睛里迷路了。

然后,他轻轻抚起了她的脸,十指穿插在她的黑发间,无限旖旎情深,温柔得让她想落泪。

“你都听到我刚才的话了,对吗?”他认真地问,“你知道我绝不会再忘记你,也绝不可能再离开你了,是不是?”

她怔住,再次陷入了那震撼的感受中,彻底失语。

在沉默中,她的眼里隐约涌起了感动的水汽,映射出熹微的日晖,仿佛细碎的月光在闪烁。

他说,她教会了他爱情,事实却是反的。至死不渝的深情,原来真的是智慧无法企及,时间无法阻隔消灭,宇宙也无法召回的,至高无上的永恒。

她所爱的男人,也不止是英雄,更是一位真正的神——不,他甚至更高于神。

即便强大如奥林匹斯山的天神,也摆脱不得摩伊拉的纺线,可是他做到了神也做不到的事——用意志决定命运。

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分明是唯一的上帝才对。

她仰头凝望着上帝的俊美容颜,诚惶诚恐几乎克制不住下跪的冲动,也真的跪倒在了地上。

克里斯蒂亚诺吓了一跳,赶忙将她扶起。

“怎么了,安娜?”他小心地问,“不舒服?”

她充耳不闻,只是呆呆地说:“你是上帝。”

他怔了怔,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向她露出最美的微笑。

“不。”克里斯蒂亚诺吻了吻她的鼻尖,“我只是爱神的信徒和使者——就跟你一样。”

安娜丽塔开怀大笑,扑到他的怀里,把苍白的脸挨近他的胸膛。

他轻笑着揽住她,无声地享受拥抱。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爱人的身体更温暖实在了。他们拥在一起,便能抵御每一个长夜,每一场风雪,像裹在一个安全的大茧里,只往深处追寻自发的快乐,无关外界变化 。

良久,克里斯蒂亚诺松开了她,又不放心地问:“你救了别人,那你自己呢?你不会再自杀了吧?”

安娜丽塔又失声笑了起来。

“傻瓜,我本来就没打算自杀。”她捏了捏他刚刚哭红的鼻头,“你根本不用那么慌张地来找我。”

他愣住了,一脸不相信。

“你不想自杀,你还来这干什么?”

“来自杀圣地就一定要自杀吗?”她反问道,“我只是想来看看而已。”

克里斯蒂亚诺的眼神更怀疑了。

“特地来看死人?”他倍觉荒谬,“如果你不是想瞒着我偷偷死掉的话,我为什么打不通你的电话?”

“什么?”她取出手机,莫名其妙,“我根本没关过电话——等等,我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你是在那段时间打给我的么?”

克里斯蒂亚诺顿时怔住,低头仔细回想了一阵。过了一会儿,他摸了摸鼻子,露出尴尬的脸色。“可能是吧……”

然而,他还是有些不确定,小心翼翼地追问道:“那么说,你是真的不想死?”

“我当然不打算死。”她轻柔而坚定地说,“自从你救了我,我比任何人都更珍惜自己的生命。我来这里,就是想看看过去的自己,并更珍惜现在的自己。救了刚才那个女孩,算是意外的惊喜。”

克里斯蒂亚诺浑身一松,感动得几乎再次喜极而泣。

然后,他又张开猛然双臂紧抱住了她。

“那就好,那就好……”他呢喃说,“万一你死了,我可就真的完蛋了……谢天谢地。”

她贴到他耳边,柔声说:“现在,为了你,我也会努力活着——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克里斯蒂亚诺开心得露齿而笑,连连点头,很快却又觉得有些不对。

“但如果我没有想起以前的事,你会怎么做?”他不放心地追问,“你真的不会因为怕我未来会为你伤心,趁现在还不算太晚,悄悄离开我,甚至悄悄死去吗?”

她苦笑了一下,抱着自己无可救药的身体,无奈地点了点头。“我的确有过那样的想法——”

克里斯蒂亚诺一下子急了,按着她的肩膀拼命摇晃。

“去你妈的!”他连声怒骂,“你太无聊,太老套了!你以为这是伟大,无私吗?那我宁愿你继续做那个恶毒变态疯女人!”

她头都晕了,慌忙安抚道:“嘿,嘿,我只是想了想,但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停留的时间还不超过三秒……然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他勉强冷静下来,不高兴地说:“最好是这样。”

“我现在可不能死,比任何时候都不能死。”她严肃了起来,脸上的线条显出钢铁的决心,“我知道我一定要活下去。”

克里斯蒂亚诺甜甜地笑了。“为了我?”

“那当然。”她柔声回答,“另外,上天把我曾经失去的东西还给我了。”

他困惑地歪头。“什么东西?”

安娜丽塔浅浅地笑了,光洁的脸庞忽然洋溢着油画中的圣母的神态,无限慈爱的模样,身内的灵魂也在清晰地发光。

然后,她抓住他的手,轻轻放到自己的小腹上。

“这个。”她幸福地说。

克里斯蒂亚诺浑身一震,目瞪口呆。

“你……”他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话,“怀孕了?”

甜蜜的红晕浮现在她脸上,她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是的。”她腼腆地说,“我们的孩子回来了。”

他头顶炸了个响雷,脑海一片空白,滑稽地张大了嘴,下巴都快砸到地上似的。

接着,克里斯蒂亚诺两眼一翻,在过度的刺激中昏倒在地。

“克里斯!”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想煽情,然而一写到罗美人总是不知不觉变成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四逗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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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美颜,每日一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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