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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9 章 21.01.20晋江独发

事已至此,何泽已渐生自弃之心,本不想再出言辩解,瞥眼望见姜壖略带暗示的目光,才不得不开口说一句,“臣的亲家的确姓毕,却只是寻常商贾人家,并无权势威望,更遑论以权谋私,请陛下不要听信小人谗言,错冤忠良。”

毓秀冷笑道,“朕今日既然提起毕氏之名,就已做好与何大人对质到底的准备,何大人想清楚了吗?”

何泽权衡之下,跪地拜道,“新科士子入部一事,吏部确有徇私,臣因初元令实施中的种种乱象,对外籍士子颇有偏见,才会在安置新官时有意倾重本籍士子,而刻意冷待外籍士子,臣因一己之见犯下大错,都是我一人之过失,与吏部诸人无尤,请陛下只责罚有过之人。”

毓秀笑道,“天官一言九鼎,吏部无人敢逆你之意,你说此事是你一人之失,让人如何取信,吏部两位侍郎明知上位偏私,却不言不语,不表不奏,纵容不平之事,说他二人尸位素餐也不为过,理应罚俸半年,在府思过一月。毕氏之事,朕不会在朝堂追究,此事的后续交由三法司跟进,何大人在府随时等候听传。”

何泽躬身应是,低着头退出殿外,他虽在人前失尽颜面,但这已经是毓秀网开一面的结果了。

姜壖眯着眼目送何泽离殿,面上的表情风云变幻。

毓秀似笑非笑地望了姜壖半晌,对凌寒香道,“吏部三位堂官尽数停职,无人坐镇,不得不劳烦凌相亲自去部中主事,重新安排新官入部之事。”

凌寒香躬身领旨。

毓秀沉默半晌,一声轻叹,“自朕登基,朝中各司部震动不断,宰相府一相一副相也不得不分心照拂两部要司。为政之要,惟在得人。用非其才,必难致治。一国之治,要仰仗在场的众卿与各地的官员。吏部职权特殊,当中一些官员难免因手握有可左右他人仕途的职权而私心膨胀,权欲泛滥。何泽三朝老臣,执掌要司多年,他如何借毕氏在各省收买产业,联络官员,卖官鬻爵,拉拢派系,三司定案之后,朕自会昭告天下皆知,他个人及其宗族所犯之罪,也会依照“要员违法,罪加一等”的律条严办,望众卿以儆效尤,牢记前人教训。”

百官齐声应是,心中自有滋味。

毓秀猜到众人各怀心思,冷笑一声道,“大熙官场多年来习以为常的陋规俗弊,也要一并清除,官员结交不应以职级论,而要以才华品行论,上位要挟之风不可行,下位谄媚之气不可生。如今还在派系之中的官员,不如回去好好思虑党争于仕途是否有益,不要忘了你等入官场时的初心。”

殿中众人听罢这一言,有的面红耳赤,有的战战兢兢,有人满心怨念,更有人怒恨横生,泥足未深陷者大多躬身自省,只在河边湿了鞋的却庆幸自己没有介入过深。

姜壖站在殿中默然望着毓秀,面上虽无表情,一双眼却满是阴冷。

毓秀泰然迎上姜壖的目光,二人对望半晌,眼神交锋已走过一刀光。

凌寒香生怕姜壖一时不忍说出什么破釜沉舟的话来,也怕毓秀冲动之下掀翻棋盘,想了一想,还是出面说一句,“趁此新官入仕之机,陛下对臣等施以教诲,臣等必铭记在心,不负陛下所望。”

毓秀笑着点点头,转向姜壖问道,“姜相以为如何?”

姜壖凝眉道,“臣与凌相是一样的想法,感念皇恩浩荡。”

毓秀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再向贺枚问道,“贺副相又是何想法?”

贺枚躬身回道,“臣等必谨记陛下教诲,不负陛下所望。”

他这一句说完,殿中百官也齐声高颂,“臣等必谨记陛下教诲,不负陛下所望。”

毓秀用探寻的目光望向殿中之人,直看到有人心头温热,有人脊背发寒,才笑着说一句,“朕不喜天官这个称呼,官则官哉,其上还有一天官,压得人喘不过气,众卿喜欢吗?”

百官面面相觑,片刻之后齐声回一句,“臣等不喜。”

毓秀淡然一笑,“既如此,从今以后,我大熙再无天官。”

一言既出,掷地有声。

天官只是一敬称而非实职,不可称之便是不可畏之惧之,众人都知晓毓秀的用意不过是要限制吏部几位要员之权,减轻朝中党争与派系的束缚。

姜党之所以发展壮大到如此地步,与何泽等人在姜壖掌控之下有脱不开的关系,因为西琳的政治体制与官场规则,吏部在官员的任选升迁中拥有极重的权夺,以至于初入官场想求仕途平顺之人,都会不自觉地靠拢天官,继而靠拢姜壖。

借一人弊案整治一部,已是今上惯用的手段,虽用计深沉,却也用心良苦。

不过短短一个早晨,朝中已是风云变幻,在殿众人不知此番是福是祸,前路如何,心中无不忐忑,姜党更是人人自危。襟怀坦荡者却在默默期待之后的改变。

周赟在毓秀沉默的间隙,走上前悄悄对她说一句,“其余新科进士都在殿外等候,有人因病昏厥,下士吩咐将人扶到偏殿去了。”

他话说的虽隐晦,毓秀却听的清楚明白,也猜到昏厥的人是陶菁。

今日之事本无陶菁施展的余地,毓秀难免疑惑他为何要拖着病躯进宫,思索间,低声对周赟吩咐一句,“将众新官带到勤政殿,早朝过后,朕有话要对他们说。”

周赟躬身领旨,退到一边。

毓秀整理心情议政,直到退朝后百官散尽,她才去看望陶菁。

毓秀进偏殿时,陶菁正半昏半睡地蜷着身子躺在榻上。

周赟与陈赓对望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将人叫醒。

毓秀挥手示意二人不必妄动,宫人们观望一眼,都知情识趣地退到殿外。

殿门一关,毓秀轻手轻脚地走到榻前,在陶菁身旁落座。

上一次在病榻上见他,还是晚上,白日看到他昏在床上的惨状,心中又是另一番滋味。

殿试时他虽也面无血色,咳血不止,毕竟还能奋笔疾书,整个人存着两分活人气息,如今缩成一团动弹不得,全身上下却透露着死气,像一片深秋的落叶,起落聚散不由人,风吹一吹就要吹跑了。

毓秀厌恶陶菁的死气,她每每见他要死不活的样子,都会忆起他们相识的最初,他在她身边油嘴滑舌,每日笑闹的情景,可笑的是,她那个时候并没有觉得他有多喜欢她,他大多数时候只是玩笑与调侃,反而在他身体每况愈下,病况缠身之后,莫名对她多了几分深情。

她对他亦然。

事到如今,毓秀也分不清她是单纯地被陶菁吸引,还是屈服于不可抗的欲求,抑或只是感念他的舍己之举,怜悯他的人之将去。其实在带他回京的途中,他告知她那个关于他的秘密时,她对他还没有完全卸下心防,她真正开始相信他,想无条件地挽留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毓秀出神思索间,突然手上一凉,低头一看,方才还昏睡的人正拉着她的手,用略带笑意的目光凝视着她。

从小到大,毓秀只喜欢与她眼眸相似的华砚的眼眸,除了华砚,其他人的眼睛无论是什么颜色,在她看来都没有什么特别,直到她结识陶菁。

陶菁的眼眸只是寻常南瑜人的棕黑色,但略带深情凝望人时,却带着强大的吸引力,不自觉地让人动心动念,被带进他只属于他的浩渊。

陶菁见毓秀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发呆,禁不住嗤笑出声,握她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气,“陛下何时来的?”

毓秀反握住陶菁的手,想用自己掌心的温度为他取暖,“今日之事本与你无关,你何不告假在家?”

陶菁笑道,“下士自入翰林院,有一大半时间都在告假养病,今日听说新官进宫面见陛下,才执意跟着众人一同前来。”

毓秀心念一动,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人也见过了,有什么想说的?”

陶菁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挑眉笑道,“公事没有,只为私情。”

他的小动作吸引了毓秀的注意,她忍不住一个劲往他嘴唇的方向看,“真的没有公事?”

陶菁迎上毓秀的目光,笑的别有深意,“陛下之前恐怕已在前朝一击即中,处理了你要处理的公事,下士微官小吏,自然只为私事。”

毓秀蹙眉笑道,“你对今日之事早有预料?”

陶菁微微一笑,“去载陛下便派人调查过何泽一族的底细,也早已知晓毕氏的秘密,此前之所以隐而不发,一来是吏部事关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陛下不敢轻举妄动,一定要先料理了工部、都察院、刑部、兵部、内务府、宗人府、盐漕皇商、舒家与户部之后再动作。稳定了恩科,便可在恩科之后借新官大做文章,一石二鸟,顺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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