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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污名

穆牡丹和雪莹已经合为一体了,她的恩怨也已经了结,她慢慢的走向了门外。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只见她转过头来,“林先生,之前是我误会你了。给你带来了麻烦,我现在有件事情告诉你,也算是能抵消我们俩之间的恩怨。”

“什么?”我转过身来正对着她。

穆牡丹说:“这次从阴司里与我一同出来的人中,有一位叫梦骄魂的公子,他也是珞城人,我们俩便多聊了几句,万万没想到,他也与你生了仇,本来我们商议一同来找你报仇。但他家中有事,便先回去了,你可要万万小心此人。他是活人去了阴司又能完好的出来,必定不是一般人。”

听到这个名字,我倒是并不惊讶,我还未来得及说句感谢的话,穆牡丹便消失在了我的面前。

我长舒了一口气,将袁磳老宅里里外打扫了一趟,将摆件儿家具都摆好,理清了地上的血迹,这次关上了门。

我又将老黄叫来,到袁磳的家中念了些送魂的诀。

老黄说:“你这事做的也算仁至义尽了,这个宅子最近几年都住不得人,妖气和怨念都很重,不如给我腾出来放法器用,给我个方便,也算是帮这个宅子驱驱邪。”

“这我管不着,你可以和袁磳家里人商量。只是我在想,你说穆牡丹到了阴司会怎么样呢?”我想着穆牡丹跟我说话的样子,她可真是个命苦的人。

老黄见我有些惆怅,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老兄,你也不至于如此。不过是个跟你毫不相干的鬼魂罢了,你见到得还算少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最近为何如此心软,我岔开话道:“对了,穆牡丹告诉我,梦骄魂要来找我报仇。”

“梦骄魂?”老黄睁大了眼睛,他上下看着我,仿佛从未见过我一般的惊讶,“你是说桥头梦家的大公子梦骄魂?你没事怎么惹着他了。”

“也没多大点事,有一日我铺子里碰见一个苦主,他家里人说他生前因为种种压力,就没睡过整觉。我见他死不能瞑目,用蛮力合上眼终归是不可取,于是我便去找梦骄魂买了一小瓶梦魂散,在这个苦主眼里洒了些,就闭上眼了。但是谁承想啊,这梦魂散不能给死人用,这个苦主日日缠着梦骄魂,没事就在他眼皮前面转悠。”我撇了撇嘴,说起这事,其实也没多大点事,也不知道梦骄魂怎么回事,就因为这还要来找我。

老黄用手指指着我说:“你当时去买梦魂散的时候怎么说的?”

“我说我自己睡不着,要点安眠的药。”我嘟囔道。

老黄听了气极,连声说道:“你呀,真是活该。我敢请问你,你是做什么的,人家能卖给你梦魂散就不错了,你还扯谎给死人用,我看你真是纯心找事。”

我没有言语,老黄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说:“我懒得管你,到时候你真不活命了也千万别给我托梦,我可烧不起你的纸。”

老黄骂骂咧咧的就走了。

待他走后,我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我看着身旁的一棵合欢树长的正盛

。合欢,合欢,有诗作的好,“黄衫漂细蕊,时拂女郎砧”,说的正是这种树,这可惜的是,这树长得不是地方。

就如同人一样,若是长错了地方,即使是合欢树,也不能让人恩爱团圆。

想到这儿,我收回了思绪,走出了袁磳的家中。

出了袁磳的家门,我心里闷得慌,便多走了几段路,绕来绕去,想找个说话的人,但又不知道该去向何处。

说来也是让人笑话,我是在珞城里生,珞城里长,家里坠着铺子的生意,这一辈子也没出去过多少日子,加起来连一个月的时间也没有,从祖辈起,家里因为做这种事,旁人家总是开枝散叶,我们家能保持子嗣的正常生长就很不容易了。

到了我这一辈,更是伯叔鲜少,兄弟无一,说起朋友,都是些跟鬼怪之事或多或少沾着关系的人,但同样的,我们这样的人都忌讳,除非是应邀或是急事,否则一般不会到别人家中。到了如今,身边竟然没有一个说话的人。

“怎么?找跟你说话的人?”河堤柳树下,一个身影坐在那里。

我顺着他坐了下来,手上捡了几块石子,有一搭无一搭的投向了河中,“是啊,没人说话。”

那人拱着鼻子嗅了嗅说:“臭,铜臭味儿,你呀,钱多的捂不住了。若是肯多拿出点予我,我便多陪你说会儿话。”

我从怀中拿出两朵合欢花,放到他的手中,“给。”

那人将花放在鼻子下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指捻着花柄转着说:“合欢,合欢,生亦我欢,别有春 情。我托你做的尸皂,怎么样了?”

我又从怀中拿出了一块黑绸布包住的尸皂,递给了他,“在这了。”

那人接过尸皂,“有劳了。”

我将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问道:“我听说,你要来找我报仇?”

梦骄魂笑道:“我不这样说,怎么能知道穆牡丹要做什么。倒是你,可真是坑的我不惨,我还亲自跑了趟阴司,将那每日在我眼前来回窜荡的鬼魂给安顿好了。”

“你既然知道她要报复我,还不拦着点,怎么说好歹给我个信啊,真是没人性。”我忿忿道。

梦骄魂波澜不惊道:“她只是怀疑你呢,再说以你的手段,也不至于对付不了穆牡丹,若你真栽在她手里了,只能说明你是做鬼也风流。”

“少跟我在这贫。”我假装不悦道,“拿上你的尸皂走人,免得旁人看见。”

梦骄魂与我相识已久,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只是他的身份特殊,无论做什么,都要比旁人谨慎许多。半年前,他的妻子过世,我为他做了一块尸皂,但此事不能声张,他便约我在此见面。

至于他身份的特殊性,就要从梦家祖上的那一辈说起了。

据梦家家谱记载,梦家传世的第一代祖先叫梦秦,梦秦是个卖鱼的渔夫,每日日出捕鱼,日落而歇。只是一日出海之后,他隐隐感觉到自己的胃部不适,过了一会儿便有晕头转向的感觉,没过多久,只听“圪洞”一声,他倒在了

地上。

在昏迷的过程中,他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出船捕鱼,突然来了海啸。漫天而来的巨浪将所有的船只吞噬了干净,不仅如此,沿岸的村庄都被淹没了,洪水中的许多人失去了生命……

当噩梦醒来,他发现自己身边有很多的人,梦秦却像没有从梦中走出来一般,一直摆着手说,海啸要来了,海啸要来了。

要知道,梦秦在此之前的梦境,几乎没有灵验的时候,或者有,但是并没有大事来验证,所以根本没有人相信他。

但梦秦知道,接下来,一定会有什么发生。因为他明明知道自己做的是梦,但他的身体中有一个声音,不断的提醒他这又不仅仅是一个梦。

接下来的两天中,梦秦不断的站在海边阻止出行的船只,但是根本就没有人肯听他的劝告。

万般无奈之下,梦秦连夜带着老婆女儿离开了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时间。

结果就在第二天夜里,海上掀起了一阵狂风,席卷了整个沿海的村庄,出海的船只更是无一生还。

这只是一个开始,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只要梦秦梦到过了,就会灵验。

时间久了,梦秦每天最痛苦的事就是睡觉,因为只要睡着了,他的身边就会发生根本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

梦秦的事情很快就被传开了,当地官府派人将梦秦抓到大牢中看守。梦秦受不了牢狱之中的折磨,很快就自缢了。

梦秦死后,梦秦唯一的女儿带着她的母亲远走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隐姓埋名的生活了下来。但是安稳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梦秦的女儿也做了母亲,她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这个男孩却重演着梦秦的经历。

就这样,历经了几代人,梦家无人敢再露面,他们只要睡着,在梦里发生的事情就会在现实中重演,而且不幸的是,这种事往往是灾难居多。

但是梦家人也发现,只要他们能够坚持不睡觉,不做梦就会一直相安无事。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并不是可以预测什么,而是他们在梦中制造了灾难。

一代又一代的梦家反复总结经验,他们在演化的过程中逐渐减少自己的睡眠,到了梦骄魂这一辈的人,已经可以完全不入睡了。

但梦家所到之处,都会被冠以灾星的晦名,身边的人避之不及,每日跟防贼一样的防着他们。但是讽刺的是,梦家人虽然不需要睡眠,但他们却研制出了一种安眠的药。

正是因为如此,梦骄魂的一举一动都被所有人注视着,这些人生怕他睡着了一分一秒,生怕会有大灾难的发生。

梦骄魂的妻子没了,他妻子最爱的就是合欢花,但是他妻子临走之前嘱咐他,切勿大操大办自己的丧事,最好是简单的埋葬。

否则她一过世,城中百姓定会纷纷指责梦骄魂,即使他什么也没做,即使他也只是一个悲切的丈夫。说来心酸,就是做尸皂这种事,也是要背着人的。

一个人一旦被背负上了污名,即使邻居家的狗咬了人,也会被污蔑成是此人唆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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