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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恰如此

大和尚突然安静下来,眼神里抑不住流露出惆怅与难舍之情,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红裙少女的脸庞,想把这张惹人怜爱的靓丽容颜刻在心里。

在他小的时候,常听老和尚对着残阳感慨,世间的女子都是毒药,男人们一不小心就会中毒,其中有一种叫作‘一见钟情’的毒,最为致命,中之则终生无解。

那时候大和尚还是小和尚,只懂得字面意思,以至于每次跟着老和尚下山化缘碰见女人时,他都畏如蛇蝎,战战兢兢地躲在老和尚身后,生怕中了那种叫作‘一见钟情’的剧毒。

后来他长大了,变成了大和尚,逐渐懂得老和尚的话并非字面意思,可惜老和尚再也不和他一起看残阳了,他也就再没有听过老和尚的感慨。

不过他知道,老和尚是个有故事的老和尚,而且中毒很深,不然也不会把头发毒没了。

看着眼前这张俏丽面孔,大和尚知道自己中毒了,并且是那最致命的‘一见钟情’毒。

老和尚说的没错,这种毒着实厉害,只因看了一眼就剧毒攻心,防不胜防。

“大和尚,看什么呢,我脸上有什么奇怪东西吗?”红裙少女被大和尚看得心里毛毛的,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

“阿弥陀佛。”大和尚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朝红裙少女躬身作揖,道:“送卿千里,终有一别。虽万般不舍,但还是要和姑娘道一声珍重,只盼有缘还能再见。”

红裙少女闻言十分诧异,失声叫道:“啊,你要走?去哪里?”

“姑娘如此激动,是不舍得在下吗?”大和尚看见红裙少女略显激动的反应,顿时喜笑颜开,心里暖暖的。

“啐。色和尚,少自作多情。”红裙少女啐道,朝大和尚翻了个白眼。

“快说,你要去哪里?”红裙少女凤眼一瞪,催问道。

大和尚转身看向南方,道:“去南边,杀敌报国。”

“不行!南边太危险,你不能去!”红裙少女闻言,根本不予商量,语气坚决,不准大和尚去。

不等大和尚开口,她又斩钉截铁道:“谁爱去谁去,反正你不能去。”

她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女人,南边打死打活关她何事,只要她和她在乎的人没有危险,那就是天下太平。

这点,她和周围这些削尖脑袋进城的人倒是一样。

她与大和尚为了寻找被黑巨猿掳走的张小卒,在黑森林里东奔西走找寻了半个多月,最后找不到张小卒半点踪迹,只得无奈放弃。

因大牙人四处流窜,大和尚不放心她一个人回白云城,便又一路护送至此。

前后算下来,她与大和尚已经相处有二十多天了。

这二十多天大和尚对她的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渴了端水、饿了找吃食、冷了生火、热了扇风。找不到张小卒的踪迹急得掉眼泪的时候,他总能恰到好处的暖语安慰。心情积郁时,会念静心平气的佛经安抚她的心灵。

大和尚不仅嘴甜会说,还心细如发,且任劳任怨,在她面前似乎没有一点脾气。

只可惜大和尚的光头太过辣眼睛,若他长得和苏谋一样帅气,红裙少女真不敢保证她能抵挡得住大和尚二十多天的甜言蜜语的进攻。

虽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大和尚的示爱,可她能感觉得到,在她心中某一个角落,有一个念头在萌动发芽。

不知不觉间,大和尚已经在她心里占据了一个重要的位置,所以她不愿意大和尚去兵荒马乱的南边。

“你怕我死在南边,你关心我对不对?”大和尚开心问道。

啪!

红裙少女踮起脚,一巴掌拍在大和尚的光头上,恼怒道:“你丫一个大光头,太阳底下闪闪发光,割十万八千里都能看见。你若上战场,那就是弓箭手最喜欢的靶子,保准战鼓一响你就被射成刺猬了。”

大和尚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被红裙少女一巴掌糊倒。可见红裙少女这一巴掌是真的动怒了,否则不会下这么重的手。

大和尚咧嘴一笑,玩笑道:“多谢姑娘提醒,上战场前在下一定把光头涂满锅灰。”

“非去不可吗?”红裙少女瞧出大和尚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可还是抱最后一丝幻想。

大和尚收起脸上的嬉笑表情,神色严肃道:“非去不

可!”

指了指往城里挤的人群,道:“若每个人都和他们一样,六十八年前的悲剧必将重演。一千二百万人惨遭屠戮,吾辈男儿,腔里但有一口热血,也不能让悲剧重演。”

“又何况”大和尚的目光落在红裙少女脸庞上,道:“花儿开的正艳,值得在下拼死保护。”

红裙少女的脸蛋刷的一下红如苹果,她心思通透,哪听不出大和尚话中的意思,慌忙把目光转向一旁,不敢与大和尚对视。

“啐。你这色和尚,尽会油嘴滑舌,讨姑娘欢喜的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也不知在庙里念得什么经?”为掩饰内心的躁动,红裙少女啐骂道。

“阿弥陀佛。”大和尚表情严肃道:“在下对姑娘的心意天地可鉴,日月可证,若有半点虚假,指叫在下此去无回,马革裹尸!”

“滚!”红裙少女闻言大怒,把大和尚一脚踹开好几步。

大和尚非但不气,反而高兴,屁颠屁颠跑了回来,激动问道:“姑娘心中有我,是也不是?”

“是你个大光头。”红裙少女跺脚娇嗔。

“在下与那张小卒兄弟,谁更优秀?”大和尚冷不丁地冒出一个问题。

红裙少女闻言身子猛地一颤,脑子里不受控制浮现出那个纯良的山野少年的身影,脸上随之浮起浓浓地担忧之色,以及愧疚、愤怒和自责。

她和大和尚尽力了,可终是没寻到他,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那么单纯善良的一个人,老天爷应该会让他多活几年的吧?

肯定会的。

黄昏下那个血染的小村庄,她该如何向他诉说那一幕惨景?

她说要帮助他照顾好村庄,但是并没有做到,她觉得愧对于他,亦自责不已,若能早点从黑森林出来,就能阻止大牙人的屠戮,就能救下那二百多条人命。

可是,并没有。

“哎”红裙少女怔神许久,最终幽幽叹了口气,这才回答大和尚的问题,道:“他是我至亲兄长,你如何比得了他?”

她知道大和尚想问什么,而她也早就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起初她也以为自己喜欢上了张小卒,可细细体味心里的感觉,发现并不是。她对张小卒的喜欢,不是男女之爱,而是对兄长的依托依靠之情,也许还有几分对父爱的寄托,是亲情而非爱情。

“哈哈,自是比不了,比不了。”大和尚兴高采烈,自是懂得红裙少女言外之意。

这是他一直揣在心里最重的心事,一直惴惴不安,不敢询问,此刻分别在即,终于忍不住问出来,结果佛祖保佑,他得到了最想要的答案,只感觉整个人瞬间神清气爽。

大和尚摩挲着,从青布僧袍里取出一块掌心大小的暗红色玉佩,递给红裙少女道:“姑娘若遇生命危险,可拿此玉佩去镇南王府求得庇护。”

“你你你”红裙少女凤眼瞪得溜圆,瞪着大和尚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她实在太震惊了,从未想过眼前这大和尚竟然和镇南王府有渊源,难怪他和苏谋对峙时,曾煞有其事的说要去镇南王府拜访,原来并不是张狂之言。

和镇南王府有渊源,并且姓苏,可不就是皇室之人。

一时间红裙少女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大光头,内心的震惊难以言喻。

大和尚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笑道:“苏家一庶子而已,不值一提。”

红裙少女接过玉佩,撇撇嘴道:“看得出来,不然怎会去当和尚。玉佩我收下了,正好拿来应付苏谋那个小人。话说你这玉佩对苏谋管用吗?”

“应该管用,我虽为庶子,可同为皇室血脉,他多少要给些薄面。你别一而再再而三激怒招惹他便是。”大和尚道。

红裙少女翻白眼道:“他不来找我麻烦我就烧高香了,我一个低贱庶女哪敢去招惹他啊。”

“那个”大和尚挠了挠后脑勺,道:“姑娘可有”

“没有。”红裙少女打断大和尚的话。

“我话都没说完呢。”大和尚郁闷道。

“没有就是没有,管你有没有说完。”红裙少女不讲理道,“想要本姑娘的物什,先活着回来再说。”

“阿弥陀佛。是在下唐突了。姑娘勿怪。”大和尚致歉道,转而问道:“和尚即将远行,不知能否有幸求得姑娘一曲佳音为在

下送行。”

“本姑娘五音不全,你想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吗?”红裙少女不悦道。

“那便罢了。”大和尚道,“千言万语终有离别时,姑娘保重,和尚定活着回来。”

“你”红裙少女想要挽留,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若不知道大和尚的身份,她或许还会试着挽留一下,可知道大和尚的身份后,她认为大和尚是想乘此乱世建功立业,挣一份远大前程。

男儿志在四方,理应如此,只是

“活着回来。”红裙少女最终吐出四个字。

“和尚去也。”大和尚点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红裙少女看着大和尚远去的背影,映在干裂的黄土地上,显得格外苍凉与悲壮。

此一去,九死一生。

红裙少女手里没有剑,于是她在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当做剑,然后轻展身姿舞了起来。

“天也苍苍,地也茫茫。问我儿郎,何处是家乡?”

“路也遥遥,人也惶惶。问我儿郎,魂归何处兮?”

宛转悠扬的歌声从红裙少女嘴里传了出来,几许苍凉,几许悲愁,听得人心中难过。

忽地曲调一转,几许铿锵,几许豪情,听得人热血上涌。

“战鼓擂擂,号角铮铮。告我亲人,脚下即是家。”

“怒浪滔滔,杀声震震。告我亲人,魂归心安处。”

“金戈铁马,百战沙场。”

“扬我战刀,保我家园。”

“抛我头颅,佑我双亲。”

“洒我热血,护我儿女。”

“百炼柔情,念我爱妻。”

“待到来年春三月,天下太平吾归家!”

大和尚转过身,倒退而行,听着婉转悠扬、铿锵热血的歌声,望着可人儿曼妙的剑舞,好不快活。

“哈哈,恰如此!恰如此!”大和尚咧嘴大笑。

“男儿大丈夫,当无畏无惧,当守住脚下的土地不被侵略,当护佑身边的亲人不被欺辱,当张开臂膀为怀中娇妻遮风挡雨!”

“和尚此去,万死无悔!”

红裙少女扔掉手里树枝,眼里有泪花闪烁,朝远去的大和尚喊道:“大和尚,活着回来。”

“得遇佳人,此生甚幸!甚幸!”大和尚回道。

人群中有翩翩少年,挑开马车车帘,讥讽嘲笑道:“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众目睽睽,闺阁姑娘竟对着和尚倾诉爱慕之情,教养何在?礼仪何在?羞耻何在?真真是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啊!”

“就是。好好一个姑娘,竟这般不知廉耻!”

“若是在我们镇子,这种伤风败俗的女人早拉去浸猪笼了。”

“不能让这女人进城,会带坏白云城的风气,有损白云城的声誉。”

“对。不能让她进城。”

人群中有许多人对红裙少女恶语相向,大有群起而攻的架势。

红裙少女目光扫视,发现冷嘲热讽之人多是男人,略一想就明白为何了,是刚才她唱的那首歌的曲词戳了这群准备躲进白云城当乌龟的男人的痛处,让他们无地自容,从而恼羞成怒。

况且,她也没对大和尚说什么露骨的情话,也没有与大和尚私定终生,只不过是给他舞了一段剑舞,唱了一首曲子,并嘱托他活着回来而已。

这算哪门子伤风败俗?

怎么就会带坏白云城的风气了?

难不成如若哪天白云城的将士出征,白云城未出阁的女子全都得老老实实躲在闺阁里,连给将士唱一首壮志曲都不行吗?

这些人根本就是无理取闹,或是怀着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也说不定。

红裙少女禁不住噗嗤一乐,笑道:“哟,瞧瞧,这就是咱们白云城的好男儿,一个个嘴扯裤裆跟个娘们似的。浸我猪笼?不准我进城?啧啧,好神气,好威风啊!可要把奴家吓死了。你们若是上了战场,定是那万夫莫敌的勇士。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大牙人怕被你们抓去浸猪笼啊!”

“臭娘们,你找死!看老子不好好教训你。”那个说浸猪笼的男人,被红裙少女几句话讥讽得脸红脖子粗,竟然恼羞成怒,撸起袖子三两步窜到红裙少女面前,扬起巴掌就往红裙少女脸上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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