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达先看了一遍成图，和打印出来的图纸一模一样。又点回模型界面，观察起邹胜建的模型，依旧无可挑剔。霍云达问道：“你以前没有学过这个软件噻？”
“没有。”对于pkpm这个软件，是难是易，邹胜心中并没有底。但是看着霍云达的表情，邹胜知道自己已经震惊了这位公司老大。但这还不够，邹胜在内心给自己定下目标，一定要快速学会建筑设计，三个月的时间太久了。
一个月，一个月就要学出来，多一秒就是浪费。
霍云达这才点头道：“很好，你的学习思路是对的，你现在把这套复杂的画一下。慢慢画，画仔细，画的同时你也可以思考一下，为什么要这样画。在脑海中想象一下，这个建筑修出来是怎么样的。建筑设计，学会画图只是第一步，设计才是最重要的。”
“好的。”邹胜盯着霍云达的手，不知道他会给自己选一套什么样的图纸。
“这套吧，两层的平屋面，结合我们生活中接触的房子，边画边思考，想一下为什么要这么做。”霍云达没有给邹胜挑复杂的图纸，依旧是一栋简单的两层建筑。“你不用马上画出来，明天我会来问你几个问题，看你到底理解透这套房子的设计理念没有。”
霍云达相信邹胜的计算机天赋，画图对他而言并不是问题，他要锻炼一下邹胜的设计能力。一名建筑设计师，如果不能设计出客户满意的建筑，那就永远无法独立作图。
“好的。”霍云达的问题难住了邹胜，但他相信前人走过的路，他也能走，没有迟疑便答应下来。
“嗯。”霍云达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好好学。”
这时李志高也走了过来，问道：“怎么样？觉得难不难。”
“谢谢李总关心，还行。”邹胜回道。
李志高微笑道：“别叫李总，叫师傅就行。做我们这个靠师傅也是水的，必须靠自己，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但是有不懂的可以多问，我们不会的，还可以问其他公司的。”
天韵公司来来往往，有很多年轻人从天韵作为起点，踏入建筑行业。李志高很乐意为人师，授人以渔，建筑行业永远需要新鲜的血液。
李志高说完也不看邹胜画图，坐在霍云达身边，开始聊起公司的事。
“我和老汪的注册建筑师都考下来了，现在杨琳也拿到了注册结构师，是不是去把公司的资质办下来。总是跑夜车也不好，现在审的图都拿出去，挂靠费也tm越收越贵。”
霍云达道：“办一个也可以，小的图纸就在自己单位挂，但这个事情还是要大家开会商量一下。陈总现在也不管这边的事，找机会问一下，他是什么意见。”
“你管他，他现在一门心思搞他的房开，哪还有时间管这边。”对于天韵公司的董事长陈东方，李志高是不满的。
陈东方是原建筑设计室的办公室主任，带领大家改制后就担任了公司法人兼董事长。后来在设计一个楼盘时，借机搞起了房开，赚钱之后更是专注房开，再也不管设计公司的事情。缺少了领头羊，下面的成员就各自为政，天韵公司如同散沙一盘，艰难度日。
霍云达道：“这办公司，总是要他签字，说一声比较好。我们先内部统一一下意见，看大家是怎么想的，这个公司有没有必要办下去。如果有人不同意，陈总即使答应，这事也做不下去。”
“那你定个时间，大家坐在一起开个会。如果都不整，我就把我这个证挂出去，收点费用，也比烂在包里好。”李志高看着邹胜，公司来了新人，也该有一番新气象。天韵公司这些年出了不少人才，可是都留不住，原因就是公司资质断了。
霍云达道：“就这周星期五吧，我把陈总喊起，大家开完会，一起吃个饭，还是打哈耍牌。”平时大家都忙，少有空闲时间，周末聚一下，也促进一下公司的团结。
李志高掏出中华烟，递了一支给霍云达道：“抽一支吧。”
“抽一支吧。”霍云达接过烟，他已经很久没有抽烟了，不是不想抽，一抽喉咙就痛。但有些时候他也会抽，比如要决择一些事的时候。
身体上的痛苦总是能破开心理上的痛苦。
邹胜此刻也是痛苦的，画图很简单，模型他已经建完了。可是他不明白，霍云达提出的问题到底要怎么解决，为什么这个图要这么画？
邹胜决定搜索一下，打开百度，输入“住宅应该如何设计？”。几百万个答案陈列而出，每一个答案都在讲述住宅应该如何设计才是合理的。邹胜盯着这一条条大同小异的答案，不知道应该点开哪个，哪个才是正确的！
最后邹胜点开了农村住宅应该如何设计这个答案。心道，就当是给自己家设计房子吧，看一看农村建筑应该如何设计！
整篇文章看下来，邹胜提炼出两个关键词和三个问题:功能。习俗。
住宅有什么功能？布局如何才算合理？外观风格怎么才能融合环境和风俗习惯？
带着问题，邹胜开始重新审视图纸，来分析这套图纸的设计理由是什么，为什么要这么来做？
一瞬间，邹胜突然想起读高中时，万木春和谢晓菲的一个辩论。
那是一个早晨，英语课上，谢晓菲讲起了家国情怀，问道：“同学们，在你们心中，家重要还是国重要？”
很多同学的答案都是“国”，这也是谢晓菲心中的答案，每一个公民都应该爱自己的祖国。
万木春却给出了相反的答案。“家重要，没有家哪来的国，一个国家就是由无数的小家组成的。”此时的万木春还没有受到刘长德“与众不同便是成功”的熏陶，在他的心中确确实实认为家更重要。
“呵呵，你听过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吗？国都没有了，还有你的家？为什么抗日战争的时候，几千万人流离失所，无数的人饿死。就是因为国没有了，才导致的家没有了。”谢晓菲从不反对学生挑战权威，但她讨厌自私的利已主义者，她认为万木春心中只有自己，是一个自私的人。
“那你觉得家没有了，国又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呢？南极一个家都没有，它有国了吗？”举例论证是万木春的特长，他能在文理科分班的时候考到高分，就说明他有足够的知识储备和分析能力。
“那不正是因为南极没有国，才导致的没有家吗？”谢晓菲也不是省油的灯。
两人针尖对麦芒的争论时，邹胜就明白，为什么《道德经》里为讲：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天下的事，哪有黑白分明，都是相互依存。
而建筑设计又何尝不是如此？细部组成整体，整体框住细部。每一个精妙的设计都是对立又统一的和谐体。邹胜决定，从进门口，一步一步向内，就像人在探索一所未知的建筑一般，把自己置身于平面图中，再去体会设计者的意图。
霍云达下班时看到邹胜还在思考，过来道：“慢慢画，你要是没事的话，晚上也可以来公司加班学习。明天我把钥匙给你，你自己去配一把，离开的时候办公室没有人就把电、门都关好。”
学习设计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作为过来人，他不会逼迫任何一个徒弟。只要邹胜认真学习，他不会管太多，但他也不希望邹胜成为第二个蒋贤龙。蒋贤龙作为他的上一任徒弟，技术没有学好，就和汪柯学会了吃喝玩乐，以至于心思走偏，现在都开始不到办公室了！
而汪柯，大多数都是在办公室玩游戏。每念及此，霍云达对于公司资质的申办都不报希望，还不如各自出去找项目、再寻找公司挂靠，各人管各人好一些。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对于公司也同样如是。
邹胜看着公司人走得差不多，霍云达和自己已然是留下来的唯二，便道：“好的，那我把电脑头脑，我请你吃个便饭吧。”
“饭就不吃了，我还要回去给娃儿做饭。”
“你还亲自做饭吗？”邹胜没想到霍云达这么大一个老总，还会亲自做饭。
霍云达见邹胜关完电脑，便向外走去，边道：“你师母在八合镇中学上课，回来的晚，娃儿的生活一直都是我在负责。”
“那你也太辛苦了，就让他在学校食堂吃也可以嘛。”
“基本上都是我在做，反正我也要吃饭。我下工地的时候，就让他在外面吃。”
“在读高中吧？”
“高三，马上就要高考了，所以多花点时间陪他。”
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希望把最好的给子女。
霍云达在邹胜的心中，突然有个高大的形像，他不仅是严师，更是慈父。
邹胜告别霍云达，想找个地方吃饭，看到一家荞面馆。想起母亲曾经说过外公最爱吃荞面，自己却是从来没有吃过，便进去想尝个鲜。
“老板，荞面条多少钱一碗？”邹胜问道。
“五块。”
“来一碗。”
“辣酱在桌上，自己调配。”
“好。”邹胜看到一排佐料，依旧陈在墙角的桌柜上，便动手调制起来。
“咦，你叫什么来着？”
一个女声在耳边响起。邹胜回头一看，却是杨琳，道：“杨师傅，你也在这吃荞面吗？我是邹胜，你的钱付了没有，我给你付。”
“我已经付了。”杨琳碗中的面所剩不多，明显吃了一会。待邹胜调好佐料，坐在身旁，又问道：“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我以前在q市读的内贸学校，学的是计算机。”邹胜已经习惯给别人这么介绍自己，也没多想便说道。
“计算机？”杨琳却是露出惊讶的表情道，“学计算机你来做什么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