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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总有人会先离开

小棠回到了杂志社,整个杂志社的人也相继回来了一些,开始有了热闹工作的劲头,纪燃正被那些旧档案烦得有些焦头烂额。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纪燃说,告诉他自己遇到了一个骗子,还被骗签下协议?不,一定会是被骂傻子!

“哥,我找到侦探了。”小棠有些战战兢兢的。

“那很好,大概预算知道了吗?”纪燃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大概知道了。可是,哥……”纪燃刚要把资料拿去复印,被小棠挡在前面。

纪燃还是只顾着手里头的资料,没空去搭理小棠,他知道,这孩子时不时会犯傻:“怎么了,说话。”

“哥,侦探是找到了,可是我不知道他靠不靠谱,反正看着挺不靠谱的。”

“在哪找的?”

“在‘陋室’,没得找了,其他的问了不肯接。”

“那啊?算了,能理解。里面的侦探也算是好的,我们也就是想找个比包打听一样的来调查,没什么挑的。”

“哥,哥,要是那个人,是个实习的呢?”小棠简直不敢做出任何的表情,他担心稍微挑一挑眉什么的都会不小心挑起纪燃的怒火惹来一顿臭骂,可不说对他无疑就是站在刀刃边等待被消磨一样的煎熬,他始终都不能瞒过纪燃,那还不如一次性告诉他,省得自己就连说句话都如履薄冰。

纪燃停下了,有些发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是他们拿实习的敷衍你吗?”

“不,是我自己遇人不淑上当的。”小棠把头埋下,很自责,“我原先真不知道他是个实习的,我也被他骗了。知道后我也担心他不靠谱,可是,没办法,已经签字了。哥,怎么办啊?”

纪燃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算了,能到‘陋室’当实习也是有点本事的,能把你唬住也不容易,大的侦探案子多了名气大容易暴露,找个小的不起眼的也行,就这样吧。”

小棠终于可以舒口气了:“那就好。那人其实也不差,就是有些滑头,看着不大靠谱,我会看着他的。”

“看着他做什么,要专门看着他还找他来干嘛?你还有事要做。”纪燃拍了拍小棠的手臂算是安慰了,哪有不栽跟头的年轻人啊。纪燃转身继续看他那堆资料,都忘了要复印。小棠很自觉地接过了那一沓要复印的文件。

办公室有些吵嚷,还听到有人打桌子的声音,带头的正是岳荣:“都出来,都出来!”那阵势,就像是要开战前的摇旗呐威,好像为一场即将上演的闹剧做预告。

“怎么啦?”“又吵啥?”“听说岳荣哥的办公室丢了文件。”

“谁?拿走了我桌面上文件?新栏目所有整合好的要排版的文章?有胆子偷就站出来!”岳荣说这话时盯着纪燃和小棠这边看。他这样的怀疑,其实是很没有道理的,纪燃才是那个主要负责的,文稿丢了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他没有必要为了打击岳荣偷走,代价太大,而如果只是为了在拿走后可以让岳荣焦急些再在事后以找回了这样的借口重新放回去必然会让自己备受怀疑,完全不合逻辑。”

岳荣是一个很不擅长谋算别人的人,按纪燃对每个人的排列来看,岳荣对他虽然有一定的威胁,可是,他是一种相对来说很低级的对手,他根本玩不了“阴谋”这种很高级的游戏。他会把他所有的喜怒全然写在脸上,所有要想利用他的人,只要根据他的表情神态就能很容易将他扣留在设下的圈套里,将他像个小丑一样戏弄。他不是蠢,只是简单,他把所有的人都想象成是在一条直线上的人,他总觉得所有人做的事情都是有理由的,在他的世界观里,人都是为了他所认定的“理由”活着的。所以,他欣赏的人会一直欣赏,他认为的有瑕疵的人会一直将不满写在脸上。他能够跟所有人说他想要说的话,不该说的,该说的,只要藏不住了就都会往外说,不管别人想不想听,只要被他抓到就一定要听他说下去,不然就是对他的不尊重,但同样的事情如果他不愿意做他不会像自己勉强别人一样勉强自己去接受,反而会大肆吵闹,弄得所有人都尴尬。他不是不聪明,只是他所有的机智都用在了从书本、课堂还有推理片教他的那些东西上面,然后把它们照搬。按周一凡的话说,他是一个写东西很讲究艺术性的人,可是看多了又太干,完全是教科书式的创意,教科书式的死板,匠气太重,当得了匠人当不了艺术家,他和纪燃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岳荣这种人就算是当坏人也当不了那种很高明的坏人,他即使想要算计别人也只会用从肥皂剧里学来的那些很低级的“借刀杀人”来利用别人帮自己说或者做某些事,但每次都会被轻易看穿,然后就傻傻地跑进自己设下铺垫别人帮他完善的圈套里,问题是,他还会觉得自己运用得很高明,

“哪个桌面?”刚从外面回来兼顾负责办公室技术问题和岳荣同一个办公室的小宋最先问话。

“都有,电脑,办公桌。”岳荣有些怒了,“电脑桌面上的东西全都没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干的,这么缺德!”

“如果是电脑的话,我走之前看到你的电脑蓝屏了,无法修复只好重新装系统,桌面上的东西都没了。”小宋扶了一下那副在有些油腻的脸上一直往下滑的眼镜,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因为擅作主张重装系统让岳荣丢了文件有什么需要说抱歉的。岳荣使用电脑不当还从不杀毒只要他有看到都会说,但岳荣就是不听他也没办法。

“好好的,怎么会坏!”岳荣好像还想找一个能够自己揽下这个责任的人,最好是纪燃,他朝纪燃这边看了一下。纪燃总说岳荣有点像单细胞生物,从生物的角度来讲这简直就是冤枉,可从思维来看,说得很贴切。

“那就问你自己了,我不是没有跟你说过,是哥你一直不去注意。之前也是因为要休假,我怕你又没有关等到拉总闸电脑自己停,所以才去给你看的。”

“我关了。”岳荣走时怕小宋又会烦他,记得清楚。

“哥,你是直接按的电源开关吧?”小宋有些嫌弃地看着纪燃。

“啊,怎么开的怎么关。”

“哥,我不想跟你说话了。”对岳荣这种一根筋还总觉得自己很有理的“小白”,小宋直接拒绝了和他继续对话。

那句“怎么开的怎么关”好像被笑话了,办公室在旁观看这场闹剧的人有不少在憋笑。岳荣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理亏了,幸好自己每次都有备份,只好跳过电脑桌面文件的茬,索性直接把矛头对向纪燃:“那我桌面上打印好要给一凡哥看的呢?纪燃,是不是你拿了?”

“我拿你的干嘛,又不是没有,我也已经把那部分全部交给你们负责了。”虽然有预料到自己会被点名,但也还是很突然,纪燃只能冷冷一笑缓解尴尬。

“谁知道你会打什么主意。”岳荣依旧不依不饶。

纪燃好像很无奈又有些很官方的礼貌地笑:“真没有那么多主意,我现在都在做叶扬若的案子,其他报社在两年前采访叶扬若他们那些未公布的资料复印件谁拿去看了我也没问,你现在又在急什么?”

那几份资料的复印件是被岳荣拿走了,他想要知道纪燃究竟在查什么,为什么才会花大价钱卖那么多人情费那么多唇舌去同行那里讨这些,但纪燃现在把他们拎出来说是在警告自己还是想要报复?原本还想把那些资料看完放回去的,现在是绝对不能让它们再出现了。岳荣有些慌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确实看不见那些已经排版好的印件,这不是问你一下看你有没有拿嘛,你还急了。”

“是吗?”纪燃不去理会他了,继续看资料,他不打算跟岳荣这样很低级的对手纠缠太久,他更大的挑战是不久后跟叶扬若还有祁锐宁的较量,他必须做好十足的准备。

“可不是?”岳荣有些没劲了,原本还想挑衅一下,可对手连理都不理自己,他开始犯嘀咕,“一看就是心虚了,还装。”

“回来啦?都怎么啦,围在一起?欢迎我啊?要说这上班高峰期堵车真不是开玩笑的。”周一凡风尘仆仆地赶到办公室,可现场气氛紧张没有人理会自己,“都怎么啦,派个代表说话!”

一个跟岳荣同一间办公室的编辑说话了:“哥,岳荣哥放在桌上的稿子不见了。”

“就为这个啊?我拿的。”周一凡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的表情,也没有打算就他们的疑神疑鬼去骂谁。在进办公室前他就差不多听清楚事情的全部了,虽然一直都待在自己的办公区域,可是他对每个人的品行了解得很清楚,只是一味呵责把时间浪费在办公室纠纷上从来就不是他的行事作风,不管好的坏的自己造的自己消化,他只有等到有些把控不住了才会出面去解决,而这一次的无中生有的怀疑他在外面听了多久就烦心了多久,恐怕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你拿的?哥,你怎么拿了也不说一下啊?”岳荣咋了一下,他其实更愿意相信是纪燃拿走的而周一凡在包庇他,可是他又不想要去怀疑周一凡会这样不公允,他是有些矛盾的。

“怎么啦,闹误会了?唉,虽说放假了我也不能真的不管啊,走之前叫你们把工作完结好再走的,你就只发个模板给我,收到时都大半夜了,人都走了,你电脑也空的,就拿了桌面上打印的。”

“我忘了……”岳荣是很不擅长需要用到电脑的工作的,可他又很痴迷地想要显示自己很会用,在刚学会预设邮件发送后急着要尝试,预设时附件只添加了模板一时高兴就忘记了要把打印出来的拿给周一凡看就回去了。

“行了,我不是偷的就好。散了散了,该干啥干啥。”周一凡很不正经地遣散了围观群众回了办公室。

周一凡清楚,在办公室内部不和谐是件可怕的事情,所以从一开始他就让所有人都以名字或叫一声“哥”相称,原本只是要拉近彼此间的关系,可是从两个同龄人间开始出现“哥”这样的字眼他就意识到这中间产生了一种等级分化,多了声“哥”因为存在的压制性让人的隔阂越大,还不如原先加个职位那样冷冰冰的好,但当他意识到想要重新纠正回来的时候,太迟了。纪燃和岳荣都是他的左膀右臂,两个人表面功夫隐藏的都很好,可是都容不下对方,想要将他们调和如果他们自己不主动的话完全不可能,而要杜绝这样的闹剧,或许,他们中间,真的只能留一个。

小棠看到周一凡回到办公室人都散得差不多的时候小声跟纪燃说:“老大,我觉得岳荣哥讨厌你。”

“还用你觉得?看都看出来了。”

“他好像越来越讨厌你了。”

“我也是。他太粘人了,不过无所谓。”他竟然拿“粘人”来说人难缠,虽然好笑可也贴切。

“呵,一凡哥会不会不高兴啊,如果岳荣哥跟你闹太凶的话,会不会不太好啊。”连小棠都能够看出来他们这样激化会让事情发展变得不好。

“我像是那种会主动惹事的人吗?”纪燃很自信自己不会把时间花费在这种很低级的事情上,可是,摊上一个会纠结在这种事情上的人,除了无奈,也只是苦笑,“他就是智商不高情商低,我都不爱搭理他,就他那样,也惹不到我头上。”

纪燃顿了顿,还不忘给小棠“上课”:“小子,记好了,如果你没有办法让你的敌人喜欢你,那就当无可取代的那个,他就不会是你的敌人了。”

“啥意思?”

纪燃笑了:“当得了知己才当得了对手,都不在一个等级,有什么好争的?”

“那哥你就一点儿也没有想过要去讨厌岳荣哥吗?”小棠总觉得纪燃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样宽宏大量,起码,在现在这个阶段,小棠认识了他那么久对他的了解不能算通透了但也算大半,他不觉得纪燃会不去计较,可是,就纪燃说的那样看来,岳荣也真的很可怜,一直在跟一个看不起他的人争一些对方根本没有看在眼里的东西,“唉,其实,岳荣哥也不容易,就是人太轴了,还总是要把自己看太高。”

“说得没错。我也不容易,因为他我被排挤了多少次。”纪燃说的是实话,虽然岳荣是那种不太聪明的人,可却很容易挑唆别人关于想要的那种绝对公平的追求。纪燃的步步高升与他的能力是分不开的,可是,人们更愿意接受的是他们想要去相信的,尽管纪燃巧舌如簧很会经营人情,可是一旦出现被别人臆想他可能对他们的利益造成威胁这样的事情,所有的高情商善于把握人事就都是不入流的把戏,再高明也显得低贱。所以,纪燃的存在说明了他们是菜鸟,而他们不愿去承认,那么纪燃就只能够是耍了手段上位的。岳荣把所有人潜藏的想法说出来了,加上他原本就给自己树立了一个看起来一根筋很单纯质朴的形象,所以,所有关于纪燃的厌恶都会因为嫉妒还有那个第一个开始说不公平的人的出现给放大了。在那间表面看似和谐的办公室是要由一些不和谐的东西去维系的,恰好,纪燃成了那个用来维系和谐的不和谐。

“哥,要是一凡哥不高兴了怎么办,如果大家都排挤你的话。”

“大不了骂几声,实在压不下去了,那就会有离开的,我,或是岳荣,或是吵得最凶的那个。”在一段争执中,总会有比矛盾双方更深陷其中的那个,所争执的东西或许与他没有关系但他就是会把自己给代入,难以自拔。

“你也会?怎么可能?”

“要是说忠诚,我看起来没有岳荣单纯,也不如他善于用弱者的心态去拉拢人。”

“那怎么办?”

“小子,你是不是会在背后经常骂我‘老狐狸’?”

“怎么会?哥,没,没有。”要不说纪燃很会观察,单是小棠一个“失误”的提问就能够看出来他觉得自己很狡猾多变谈不上“单纯”这样的字眼,这样的人,简直可怕!

“年轻人,只有长不大的人才会说单纯。”纪燃眼神里露出一丝狡黠,不,更像是像是野兽看到猎物走近一样的,还带有一丝得意。

眼前的纪燃,在小棠眼里,仿佛就像是披了身光芒的圣衣,好像所有他说的话都能够被记录成集,如果就这样整理上传到网上,会不会有很多人想要痛斥像他这样一个成天把阴谋挂在嘴上的人啊?可是此刻,小棠分明那样钦佩他,就算他是一个很阴暗的小人!

“纪燃。”岳荣走了过来,像是败下阵来略有不甘的将士急着发狠话,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堆,“你曾经说过我是当不了一个好编辑的,我告诉过你我会证明给你看,同样的,我也会证明我一点也不比你差,等着吧,我会超过你的,最后,我们两个只会剩下那个最好的。”

纪燃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岳荣原打算放完狠话就走的,看到他这个鬼样子反而不想走了:“你有问题?”

“没问题。”

“那你笑成这样是什么意思?”

“我笑了?”纪燃见状看是躲不过了,只有直说,“那我可能要对你刚才说的说明一下,不要打断我!我会忘记要说什么。首先,我从不认为你当不了一个好编辑,虽然我说的原话是‘你当不了一个好编辑’,因为你所谓的‘好编辑’就是当到主编那样的位子,但一个主编他可以不会编辑,但他不能没有掌控力,所以我要表达的意思就是按你的想法说的,你能当编辑,但你无法把握全局,你遇事容易情绪化,不能当好领袖,你会是个很好的编辑,但只能是编辑,你担当不了主编那种你以为的‘好编辑’。先不要急着打断我。其次,你不差我知道,在写文章上面,一凡哥也说过,我擅长人物,你擅长的是刻画风景,确实,你能抓住社会现实,可我也会把握感性,但是单纯用消极的眼光找寻共鸣并不能一直用,这不是社会的全部。都说了!不要试图打断!你不比我差我知道,我也没有要示弱。最后,我同情你,如果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告诉我你不比我差,你要证明给我看,大可不必,我并没有那么想要知道,而且你能努力证明给我看到哪一步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把你看作一个学习的参考,但你不是我的对手!”

“你怕了!害怕当我的对手?不要拿在同一个杂志社当借口。”岳荣就像抓住了什么可以拿来羞辱纪燃的点,也因为他终于能说话不会被打断了,好像有些得意。

“我是一语双关,你没听出来?”纪燃头都不扭一下就走了。

原本还想要羞辱一下纪燃的,现在却只能被人“倒打一耙”还不敢太声张怕会惹主编生气,岳荣一个人站在那里,咬牙切齿,却只能目送纪燃这样的小人在自己眼前恣意放肆。

“纪燃,我们中间会有一个人离开的……你,必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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