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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第二百七十章

洛书隔着重重人影都能看见冉苍的脸瞬间惨白, 登时一股子爽意直上心头。

看, 作恶太多, 就连天都看不下去了。

洛书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搭住宁恒的肩膀, 却见宁恒微蹙眉头,并不是他预料中大仇得报的释然。

洛书略略一想便明白, 就这么让冉苍死了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再说以老宁的性子, 想要的是亲手将心中恨意平却, 而不是让不知从何处掉下来的毒蛇了却了冉苍, 委实憋屈。

洛书直起身来, 其实冉苍现在死并不是最好的, 不说朝廷民间对冉苍的不满还没有达到一个顶峰, 单说小三子那边, 二青伪造的圣旨还缺冉苍的玉玺,为了让他的那群好兄弟老实点,圣旨还是有必要的。若是冉苍就这么死了, 洛书虽然信任冉星辰可以搞定一切, 但无论怎么说都不如直接了断得痛快。

蛇毒性烈,眨眼间冉苍被咬中的肩膀已经整个肿胀起来。

冉苍带了御医在身侧,几个大夫慌忙将蛇取下, 将冉苍的衣襟割开,那应该不比针扎大的蛇牙洞已经成了两个黑点,周围一片黑紫之色, 周围皮肤触手滚烫。

被酒浇火烫过的匕首割开周围的肌肤,黑红色的血液流出,腥臭的味道与蛇群一模一样。

洛书看看宁恒紧锁的眉头,一把勾过宁恒的脖子,笑着低声道:“老宁,舍不得?”

宁恒看着洛书弯弯的眉眼,无奈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洛兄,别逗我了。”

洛书正色道:“其实解蛇毒之法不只有我之前用在青邪身上的一种。”

迎着宁恒的目光,洛书低笑一声,道:“其实也不需要我之前那么麻烦,只需要……以全身内力为代价。”

曲青邪是他的徒儿,他纵使拼着内力耗尽、精力损失,也要将曲青邪给救回来,把他的一身武功保住,可是冉苍,他凭什么?

咬中冉苍的毒蛇与咬住曲青邪的毒蛇不是一种,这种毒毒性要弱不少,再加之冉苍体内有囚蛊,蛊本身就是毒虫,他体内天然的蛊毒可以暂且抵御蛇毒的攻击。而囚蛊将他内力锁于丹田,此时只需要将囚蛊激发,丹田内力迸发,久未经内力滋养的身体会自发排毒,蛇毒自然不足为惧。

不过因为久未经内力滋养,加之之前阿痕在他体内下的毒,经脉脆弱无比,如此一经冲刷,内力所过之处经脉崩裂,丹田尽碎,冉苍算是彻底废了。

洛书将一只瓷瓶递给宁恒,道:“你不是想废了他的内力吗?用这药,免得脏了你的手,他不配。”

洛书看着冉苍惨白的脸颊泛着潮红,神色嘲讽而淡漠。

天下哪有白的的好处,虽然他的经脉与丹田毁了,但是囚蛊也死了,正是以一换一。他体内的囚蛊,若是没有蛊王帮助,根本无法取出,而他体内的毒,这几个大夫更没法解。以一身武功换一条命,有什么不满足?

这身武功,本就是他欠老宁的。

这一身病痛,全是他施加于老宁身上的。

现在还回去,让他也体会一下老宁五十年所经历的痛苦不甘与绝望,有什么不对?

“老宁,用不用?”

洛书问宁恒。

然而其实也不必再问。

宁恒毫不犹豫地接过了瓷瓶,洛书站直了身子,看着宁恒向冉苍走去,这一场闹剧终于达到了高潮。

冉苍眼前已经有些发黑,他头昏脑涨,呼吸之间的气息滚烫,几乎要将自己烫伤。头脑嗡鸣作响,大夫的问询与冉地泽的哭喊求饶声混杂成一片。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他看见宁恒一身白衣缓缓行来,就如同数年之前的青年,眉眼含笑地向他伸出手,语调温柔。

“小少爷,出门要注意安全。”

“阿……恒?”

冉苍勉强晃了晃脑袋,温柔的故人化作一抹青烟。

眼前的宁恒,依旧是旧时容颜,可是眉眼间的温柔已经不见。

“冉苍。”

宁恒将瓷瓶拿出来,他视四周警惕着拿着尖刀对准他的众人为无物,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冉苍。

眉如宽刀,眼如鹰隼,鬓若刀裁,双眉之间有深深的印痕,纵使如今这般狼狈的模样,依旧不失属于君主的凌厉。

宁恒突然觉得光阴是如此漫长,又是如此短暂,当年那个暗藏雄心壮志的稚嫩少年,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长大了,不知何时已经变作了他不认识的样子。他的真情、他的喜爱、他的关切,都变作的一把把刺向他自己的尖刀,将他割得遍体鳞伤。

他的师父喜好读话本,他闲暇时曾偷偷翻看,无非都是些痴男怨女的缠绵故事,他不懂为什么这样的故事会引得师父落泪,不懂心是如何会伤得淋漓,不懂为何会有如此自爱意中生长出的仇恨,可是他游历这些年,一朝在冉苍身上尝了个彻底。

纵使无关情爱。

宁恒闭了闭眼,将心头百味咽下,将瓷瓶递向了冉苍。

“这是玉碎散,可以将你体内的囚蛊激活,可克制蛇毒,同时你丹田经脉将毁。”

他以为他会愤怒,会失望,会冷言冷语,可是他的声音出乎他意料的冷静,平直的声线好像没有感情的机关傀儡,面对的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他就这样说完了冉苍一定会知道功效的,在这瓷瓶中玉碎散的功效,然后瓷瓶递给他身边的侍卫,用与不用全由他自己决断。

冉苍浑身一震,他看向宁恒,目光中有震惊,有不解,有恐惧,有恨意,宁恒想许是自己看花了眼,竟然还看见了那么一丝恳求。他的注视是打翻了的孟婆汤,酸甜苦辣也好,五心杂味也罢,将往事一饮而尽,便是从此陌路。

若是他用,那便是浑身经脉尽断,没了内力,毁了根基,他余下的日子便是病痛缠身,痛不欲生。

若是他不用,拿便是蛇毒发作,此后阴阳两隔,爱恨一笔勾销。

宁恒转身,突然感觉一阵轻松。

那禁锢他翅膀的锁链锈迹斑斑,终于在今日轰然坠地,砸出一串回声。

洛书笑着张开双臂,用力地抱了抱他的挚友,为他庆祝新生。

……

风涉的笛声再次响起,愤怒的巨蟒被安抚,慢慢爬到了风涉的身边,低下了硕大的蛇头,风涉缓缓走到巨蟒的身上,仿佛回到了他的王座,于蛇群中挥斥方遒。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咱们要快些出去,施己教的人已经知道了。’

‘在幽冥墓里留的人不多,但是在外面有数十个蛊师。’

‘施己教的目的是重创冉苍,将江湖侠客一网打尽,在此事之后将会趁机挑拨朝廷与武林的关系。’

‘我怀疑他们所图不小。’

‘冉苍手里的地图是真的,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一间蛇室,我是其中最大的变数。’

洛书脑海中将风涉所言一一甄选,想起本不应该存在于穹国的血虫,想起边疆被拦截的信件,想起施己教那损伤穹国根基的所作所为,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与虎谋皮,鲜有人能全身而退,多半会被剥皮吮骨。

洛书看向冉苍。

冉苍那边爆发出种种混乱的声音。

经脉被生生撕裂的滋味,想必是不好受的。

冉苍最终还是用了那一瓶玉碎散,想必心里也是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之类的话。

可是当年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将他的青山铲平了。再也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了他跋山涉水,求尽医药,为他巩固经脉,教他武功绝学。

愿意不顾自己白衣染尘、将他从泥泞中拯救出人,已经被他亲手杀死了。

洛书突然有些想笑。

这世上没有鬼神,可是世间万事总有缘法,总有因果轮回。

洛书走到二零八八身边,悄悄地勾住了他的小指。

二零八八微愣,借着广袖遮掩,将洛书整只手包裹在掌心。

***

山洞外。

百骨知看着唇色已经有些发白的子车筹,心里急的要命,可是面对这铺天盖地的蛊,想帮忙也无从下手。

百骨知如此,这数百名侠士皆是如此。

他们能做的只是不轻举妄动,小心谨慎不要被下了蛊,不要拖子车筹与苗疆蛊师的后腿。

丁香的声音尖细,贪婪的目光如同一条黏湿的舌头,将子车筹暴露在外的皮肤一寸寸舔过,泛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血蛊师……我的小阿喜,你说你为什么不答应呢?以你的资质,由我担保,哪怕拿个金色令牌也不是难事,届时药人蛊皿、奇花异草、百蛊万虫……不都是你的吗?做什么和这群人在一起。”

“我舍不得毁了你呢,这可是万年罕见的育蛊之体。”

“你的蛊王是厉害,但是面对这么多蛊,总有精力耗尽的时候吧?你还在等什么呢?还有谁能来救你们吗?”

子车筹面无表情,他再次划破手腕,将血液喂给雪岭,原本有些萎靡的雪岭喝了血,身形增大的一圈,重新变得精神起来,周围有些蠢蠢欲动的蛊群重新恢复安静。

一只蝴蝶飞向了李颜硶,她浑身一震,看向子车筹,与之对视。

子车筹如他兄长一样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笑意,他抬眼看向丁香,邪气四溢。

“你问我在等谁?”

他声调缓慢而慵懒,好像是沉睡的古兽睁开了眼睛。

远处有马蹄声急,好像是一片云朵落到了地面上,又好像谁取来了一捧山巅的白雪。

有一抹雪色闪动,行得极快,他华发雪衣,浑身素白,唯有眉间一点,嫣红如血。他怀里的孩子,端的是粉雕玉琢,亦是一身雪色衣衫,眉间一点血色朱砂。

雪白的小蜘蛛停留在他的肩上,就像是一个精美的衣饰。

他开口,声音如冰碎。

“他等的人,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  雪暮枝:小归,粑粑出场是不是贼帅?

雪月归:小洛呢小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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