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龙安心道：“贾鲁跑到荒郊野外，吴天王和龙鲤岂不扑空？我们要在此守护白鹿，无法出去告知他们。”
又想到：“好在除了贾鲁，钦差府别无高手，二人倒也安全，只好任由他们扑空了。”
于是专心望着贾鲁，想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贾鲁双手向前一伸，只见他前面一丈多远处，地上的冻土不停翻动，似乎什么有东西正在冒头，随即咕噜、咕噜滚出几个球状物。
柳龙安定睛一看，原来都是骷髅头骨。
此地连年洪涝，死人无数，乱葬岗中一定埋了不少穷苦人的尸体。
穷人家死人，买不起棺材，只好用苇席一裹，背到此处掩埋。挖坑时不敢过深，唯恐挖出先死之人，只得粗挖浅埋，很多尸体算是半掩半扔。往往被野狗拖出，撕烂吃掉。
所谓野狗，其实原本多是家养。只是活人自己都难得温饱，狗们就是再仁义，也难逃厄运。或者被主人宰杀充饥，或是跑出去流浪。饿极了，便到这乱葬岗上，刨出死人果腹。
据说狗吃了死人，眼睛会冒出红光。吃上了瘾，还会咬杀活人。
不知道贾鲁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荒无人烟又吓人的乱葬岗，翻出人头做什么？难道在查找死人吗？
此时，骷髅越滚越多，并且自行跳动，渐渐码成一个半人高的塔型。
贾鲁又转个方向，仍是双手前伸，招引骷髅头骨从地下钻出，形成小塔。
那动作又一连重复了两回，在空地上依次堆出了四个骷髅塔，分别占住四个方向。
贾鲁从腿上抽出一把匕首，在左臂上轻轻一切，鲜血顿时汩汩而出。他将血吸入口中，再向跟前骷髅堆一喷，“轰”地一声，骷髅堆里的每一个头骨，都燃起火来。
那些头骨虽是自动摆放，却是井然有序，居然都是面朝中央，脸上的三个空洞均喷出火光。
他又将血喷在其它骷髅堆上，全都点起火来。
贾鲁跪在地上，分别向四堆骷髅各磕了一个头。随即举头向天，说道：“阴山上的神灵啊，夫诸族荆文雄敬拜。”说完对天作揖，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变跪为坐，盘好双膝，两手抱在胸前，嘴中不知在念些什么。
如此坐了一盏茶时分，他双手左右伸展，喝了一声：“来！”
只见不少黑影从四面八方飘了过来，扑通、扑通落在骷髅堆前。
那些黑影蠕蠕居然爬动，有的发出哭叫声。仔细一看，原来都是些不过百天的婴儿。
虽是冬天，这些婴儿却都一丝不挂，大多瘦骨嶙峋，皮肤暗黑。
孩子越聚越多，约有四五十个，分别落在四个骷髅堆下，四下顿时哭声一片。
贾鲁又将双手抱在胸前，默默祷告起来。
忽听天空之上雷声滚滚，一道道银色的闪电划破夜空。
那些婴儿都止住哭声，不管是爬是坐，都仰起小脸，望向星空。他们的身上，渐渐泛出红光。
忽然，每个婴儿的头顶，都发出一丝蓝光。
蓝光在他们的百会穴处跳跃长大，仿佛蜡烛上的火苗蹿动。随即嗖地脱离人体，径直飞向空中。
几十颗蓝色火苗一起奔向天际，与天上银色闪电交相辉映。
那些孩子都慢慢伏在地上，变得一动不动。他们再也不会动弹，因为它们的灵魂，已经交付他人。
蓝色火苗渐渐隐没，猛然间天上打了一个炸雷，咔啦啦之声回响连连。
贾鲁站起身来，仰天大笑。那笑声极为凄厉，又是无比残忍。
他高高举起双手，仰面望着深邃的天穹。
一道蓝色的闪电，从星际奔腾而下。那是五缕蓝色光线，交织缠绕，分分合合，一端尚在高空，一端已经打到贾鲁指尖。贾鲁浑身战抖，双手仍然高举。
他全身骤然闪出蓝光，眨眼光影消失，那道闪电已经纳入他的体内。
他依然举着两手，似乎仍然有所期待。
果然，转眼间天上又打响一个炸雷，贾鲁被震得飞起，落在十丈之外。他刚才所站之处，炸出一个一丈宽的大坑。
随即，安静了下来。
天上忽然下起鹅毛大雪，不一会儿的功夫，遍地都是银装，掩盖了那些婴儿的尸体。
贾鲁从厚厚的白雪中爬出来，摇摇晃晃走着。嘴中呵呵笑道：“荆紫，我吃这些苦，受这些罪，都是为了和你团圆啊。”笑着笑着，慢慢变成了哭泣。
一直走出那块场地，他回头望了一眼，这才腾空飞起，顺着来时的路，向城中飞来。
不远处，那十几条野狗见贾鲁已走，便又都飞奔回来，在雪地里嗅来嗅去，要找回刚才遗弃的美食。两只野狗发现了婴儿尸体，扬脸呜呜咽咽叫了几声，群狗立即扑上前来，分食那些新鲜血肉。
柳龙安看得惊心动魄。几十个孩子的哭声，在他脑海中回荡不绝。那森森头骨吐火的形象，在他心中盘旋萦绕。
为了和心爱的人团聚，便戕害那些又可怜又无辜的婴儿，甚至连死人都要挖出祭练，简直就是禽兽行径。
只可惜自己虽然能够看到情景，却并不知道方位地点，根本来不及前去营救。
看来贾鲁是通过祭练，得到了他想要的功力，用那些孩子的元神，换回了他所谓的神功。
他祭练的场面，又是闪电又是霹雷，仿佛修仙过程中的渡劫。人在经历这些以后，天地的某些能量，便能化作他身体和灵魂的一部分。
柳龙安用天眼望望白鹿，见它十分安详地睡在厅中。又用天眼望望龙鲤，见他与吴有信已经回返，到达刘府门外。
他收了神通，发现胡雪双手托腮，正目不转睛望着自己。
柳龙安的心中，一股幸福感油然而生：“倘若我们永远如此，平平安安守望在一起，岂非正如刘福通所说，是一对神仙眷侣。”
又醒觉道：“原来我是在拿自己和贾鲁相比。他那么爱荆紫，奋斗了一百年，却仍是咫尺天涯，不能像我俩这般对望。如果胡雪和我分散，我会像贾鲁一样，历尽千难万险，也要找到她吗？”
心里想着，嘴中喃喃地道：“我也一定会。”
胡雪轻声问道：“你也一定会什么？”
柳龙安一怔，凝望着胡雪道：“我根本就不会让你离开我。”
胡雪虽然心甜如蜜，嘴中却道：“也不知道说的是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