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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和二十一日回京,二十二日晨上折子,同日晌午,乾隆看完和的折子仅四个时辰后,许维便在府中与众人一同欣赏着和的佳作。

对于和的折子,言世铎首先发言道,

“许少兄,这和的折子甚是厉害,把先前我等提出的疑点都一一弥缝上,现在还反倒打一耙,说少兄你意图以此案扬名天下并强行翻案,实在是可气呀。”

许维晒然一笑,不置可否地反问道,

“言老,那你意下如何?”

“即刻上折驳斥和的奏折,无论以何种理由,都必须进行第七次会审。如不这样,整个局势必会被和所掌握。”其他在场的众人也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许维觉得言世铎此言甚合己意,但还需再集思广益一番,毕竟以何种理由驳斥和非常的关键。

风云看出许维的疑虑,发表看法道,

“大人,仔细揣摩这和的奏折,不难发现他极力粉饰案中疑团。案经多人多次审理,出现多处的说法不一,前后矛盾之处。任凭和再怎样的弥补,总还有些是越补越糟糕的,真的是欲盖弥彰。

就如在其奏折中几位证人,都说张寅山死后次日口、鼻两处流出血来,而另一位证人郑娥之父郑愉则证明张寅山死后只口中流血。那么到底是一处流血还是两处流血?和有什么理由否定掉郑愉的证言而采纳其他人的证言呢?

再者说来,这奏折上共有十三人的证言,可却未按有人犯或证人的手印,只在两页的骑缝中盖有和钦差大臣的关防。”

风云颇有些得意地指出道,

“大人,您大可借这一事实,上奏皇上。说听闻当地人反映,张母梅氏一人画了七人的供。和定然百口莫辩,如果没有一人画七人的供,那为何不把人犯及证人的供词上交朝廷,其中必有曲折。以皇上的英明,定会再次重审该案。”

风云不愧是老捕快,一语便击中和的要害。和也是画蛇添足,太过于结案速度而想当然地把犯人的证词也夹在奏折内呈了上去,以为这样一来就显得证据确凿了,可百密一疏未能让人犯按下手印,被风云抓住了漏洞。

许维听了风云的话后,非常的满意。这风云分析精密,且处事得当,不愧是一名能吏。

此时,从府外跑进一人,许维一瞧,是京师胡庆余堂的人,专门负责呈送外地胡庆余分堂的紧急密报的。

“大人,山西胡庆余分堂来报。”

哦?山西方面有信息?必是紧要事情。许维赶忙冲着那人说道,

“那就快快道来。”

“苍霞镇仁爱药堂老板朱升昨日突然暴毙于家中,而关押狱中的生员李冰也因病死亡。”

哈,真是那么巧吗?在节骨眼上,重要证人死去,我看定是和弄的手脚。

许维不敢再作耽搁,马上在书房中写折子给乾隆,要求朝廷第七次审理张郑氏因奸谋夫一案,并在折中详细驳斥和的每一条言论,当然以风云所述为重中之重,并提及山西的两名重要证人无端死亡之事。

许维造假功夫不输于和,他特意给和也安了项罪名:

该钦派大臣素与抚臣金永骏私下交好,不为外人所道,其办理此案外示严厉,中存偏袒,于案中紧要关键并未虚公讯究云云。

乾隆自命千古一帝,接到许维的奏折后,与和之折一对比,不由也心头疑虑顿生,此案看来疑点颇多,不能简单定案完事。

再加上京师早有许维派出的人广布谣言,说和此次断案必官官相护,维持原判等等,这些都已经传入了乾隆的耳内。和确如坊间所说维持了原判,如果自己准了和的奏,也定必被人诉说为昏君一个。

乾隆先是下旨让刑部在二日内对张郑氏因奸谋夫一案进行详细的研究,看看有哪些可疑之处,提出意见以便供自己参考。

刑部接到圣谕后,立刻进行审查卷宗的工作,不久就发现了以下一些疑点:

一是关于八月二十日冒新园有无进入张寅山家,有无被张寅山撞破奸情的问题,前后上奏材料所述不一。最早在巡抚金永骏向朝廷的具题中,说当日冒新园进入郑娥家并调戏郑娥,被张寅山发现,郑娥被张寅山责打。和的定案奏折中则说当日是因郑娥腌菜迟延而被张寅山责打。二是关于冒新园买砒的时间问题,前后几次上奏朝廷的材料所述不一,先是说初三日,后又说是初二日。

刑部由此提出三不信:

在定山府不买,反而到了苍霞镇买,此为不可信一。龙山乃是大城镇,冒新园为了办理中举事宜而去了龙山府,没有理由不在龙山府买而到偏远的可能缺货或者不敢卖与砒的苍霞镇去买。

在陌生处不买,反而在熟悉人处买,此为不可信二。买砒毒害人命,此乃天大机密之事,任何细节都不应泄露。在龙山府买砒,人地生疏,一旦得手后皆不会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想来一名中举举人不会如此粗心大意地在熟悉人处买谋毒害人之物。

宜时不交砒毒,不宜时交,此为不可信三。据和定案奏折所说,冒新园交给郑娥砒时间在傍晚,而傍晚则是张寅山最有空闲的时间,实在是令人难以相信。

乾隆帝看完刑部回奏之后,因本案主要证人朱升已死,无法靠证人的供词和人犯的口供定案,便果断地下旨由刑部直接派人从龙山县运张寅山的尸棺进京,重新勘验张寅山的死因,并特别要求沿途各州县都需在尸棺上加贴封条,以免尸棺被掉包。

乾隆四十三年十二月初九,刑部在京师的龙华寺开棺验尸。作为皇上亲自指派的督察官,十五阿哥永琰,则与一众军机大臣端坐于己于人寺前搭起的帐篷下,和及许维这两个冤家对头赫然也在其中。

由于此案影响很大,龙华寺外早早就挤满了人群,官兵里三层外三层地把龙华寺死死围住,只允许一名刑部书办向外传报寺内的信息。

许维坐在台前,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如果开棺后这张寅山真是被毒死的,那自己这一辈子的前途就算完蛋了。

许维悄悄瞄了下和,发现他也是同样的坐立不安,那额头上冒出的汗水恐怕比自己的还多。

“起棺!”刑部差役喝唱着。

刑部的数十名忤怍在差役喝唱完毕后,立刻有条不紊地走上前去,各忙各地对被搬出棺材的张寅山的尸体进行骨骼勘验。

随着刑部差役的行动,和的脸色更色紧张得不得了,头不住地往外探,也想看清那张寅山是否真为毒发身亡。毕竟此事已是全京师皆知晓的大事了,事关自己的声誉。

经刑部首席忤怍宋义的喝报,验得张寅山周身大小骨殖均呈黄白色,确属无毒因病而死。许维提着的一颗心总算定了下来,而反观和则满脸的沮丧不已。

永琰与其他的官员商量了一会后,便让刑部尚书杨定先当场审问龙山县知县李誉廉。

在铁证之下,李誉廉及原验忤怍林阳也都不得不承认了这一坚定结论,两人承认,原验时,试毒银针并未按要求用皂角水反复擦洗,不符合朝廷规定的检验要求;林阳向李誉廉只报服毒而死,却未报何毒致死,等等。随行而来的山西地方官们个个则面如土色,心绪不宁。

许维不失时机地跪在十五阿哥面前,高声说道,

“这张郑氏因奸谋夫一案实在是桩冤案,恳请十五阿哥上奏皇上,赦免冒新园、郑娥二人,并对涉案的山西官员及朝廷某些官员进行严办。”

听到许维的话,和真有如口中被人塞下个硬物般难受,恨不得马上有把刀在自己手中,能捅姓许的几下。

“皇上派我来此监察,必将如实回奏,尔等放心。”

永琰对和说道,

“和中堂,你对此案有何意见吗?”

和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苦笑说道,

“此案实在是天大的冤案一件,地方官们蒙骗钦差之举,着实令人气愤不已。”和倒也推脱得快,把罪责都一股脑推给了山西的地方官们。

永琰倒不再继续追问和,转而又问另一位的陪审大员,兵部尚书、一等公阿桂道,

“桂中堂,您看?”

阿桂乃是名门之后,素看不起那走捷径,广受贿的和,他正颜答道,

“冤案得昭雪,实乃是我大清之福也。之所以有此案,也是地方官员承办案件时先入为主,层层草率结案所致,而朝中某位官员更是糊涂透顶,身为钦差大臣居然漠视人命,意图粉饰地方之过。

我想皇上自有他的处置意见,我等只需具实回奏便是。”

听到阿桂的暗讽后,和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甚是狼狈。

既然在场大员都如此发话了,十五阿哥也就顺水推舟地结束此次龙华寺之行,回转宫中向乃父乾隆汇报情况。

许维可不甘如此收手,回到府中在书房坐定后,咬着笔杆子冥思苦想了近一个时辰后,开始磨墨起草一份奏折,名为‘承审要案之大吏瞻徇欺罔请旨严惩’。

许维边写边诡笑不已,那眉飞色舞的样子,好像凭白拾到珍宝似的,这自然应是对付和这个大奸臣的,不然许维不会如此开心。整份奏折如下:

臣掌云南道御史许维跪奏:

为大吏承审要案,任意瞻徇,有心欺罔请旨严惩,以肃纪纲而昭炯戒。。。。。。山西龙山县张郑氏因奸谋夫一案,该县原验张寅山尸身系属服毒命,现经刑部复验,委系无毒因病身死,所有相验不实之知县李誉廉着即行革职。。。。。。独不解金永骏、和身为大臣,叠奉严旨何忍朋比而为此也。

和承审此案,熬审逼供,惟恐翻异,已属怪缪。而其前后复奏各折片,复敢狂易负气,刚愎怙终。至谓现审与初供虽有歧异无关罪名。并请饬下各省著为律令,是明知此案尽属子虚,饰词狡辩,淆惑圣聪,其心尤不可问。。。。。。。

请明降谕旨将和、金永骏瞻徇欺罔之罪予以重惩,并饬部臣秉公严讯,按律定拟,不得稍有轻纵,以伸大法于天下,以垂炯戒于将来。

许维此折一上,即刻震动朝廷。许维把山西的官员一网打尽,并重点照顾上了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和和中堂。这庙堂上之人谁人不佩服这许维的胆量与豪气呀!

许维能收买宫中太监,和也不例外。和同样在第一时间内看到了许维上呈给乾隆皇的奏折。

当和阅览完毕之后,不由得又把许维给多恨深了一层:

此人如此落井下石,实在是平生之大敌。如握有其把柄,誓必把其拉下马。

想归想,行动上可丝毫不敢怠慢,即刻召来府上两大幕僚,吴省钦、吴省兰两兄弟,商议多时后决定由和亲自写下罪己折上呈乾隆,企图凭借着乾隆的恩宠蒙混过关。

折上和诉说自己实因山西地方官的欺瞒而导致自己双眼蒙蔽,但冤案已成,其罪还在己,望乾隆接受许维的意见从重惩罚自己,以让朝廷官员引以为戒。

通篇奏折把和自己说得罪无可恕,悲惨不堪,以期博得乾隆的同情。因有甚得圣宠的清妃在旁说情,加之乾隆现在也离不得和,和甚能从国库外捞钱以供内廷花销之用,故和得以从轻发落。

乾隆四十三年十二月十八日,经过乾隆皇的御批,军机处下达了朝廷谕旨:

定山府知府卢辰、与和一道审讯的宁德府知府边一泉、江嘉县知县顾品连、候补知县余炎方均被革职。

山西布政使荆荪策因已死亡免于追究。忤怍林阳被杖八十判刑二年。已革知县李誉廉从重处理,发往黑龙江效力,年逾七十不赦。

生员李冰已在监狱病死,而张母梅氏因诬攀冒新园而被杖一百并判徒刑四年。

郑娥因与冒新园同桌而食引起非议,实为不守妇道,被杖八十。冒新园则因与郑娥同食教经,不知避嫌,被杖一百,举人身份不予恢复。

同日,谕旨下,山西巡抚金永骏免职,由明玉接任。和降三级罚俸三年。许维因功着加升为正四品衔光禄寺少卿。许维在乾隆心目中的印象分着实增加了不少。

至此,全案审结。

对于此案如此审结,许维颇有些不满意,皇上太偏袒和,看来想在皇上的有生之年里要治和于死地实在是难上加难。

不单许维在想着如何致和于死地,和也在等机会给许维最致命的一击,二人再次较量的时机很快就又来到了。

注:1、刘统勋:字延清,山东诸城人。父,官四川布政使。统勋,雍正二年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先后直南书房、上书房,四迁至詹事。乾隆元年,擢内阁学士。命从大学士嵇曾筠赴浙江学习海塘工程。二年,授刑部侍郎,留浙江。三年,还朝。四年,母忧归。六年,授刑部侍郎。服阕,诣京师。擢左都御史。因言大学士张廷玉与额尔泰互相结党而受乾隆之宠信,此后一路扶摇直上,十一年,署漕运总督。十三年,迁工部尚书,兼翰林院掌院学士,改刑部尚书。十七年,命军机处行走。十九年,加太子太傅。五月,命协办陕甘总督,赐孔雀翎。二十一年六月,授刑部尚书。二十八年,充上书房总师傅,兼管刑部,教习庶吉士。三十三年,命往江南酌定清口疏事宜。三十四年,复勘疏运河。三十八年十一月,卒。是日夜漏尽,入朝,至东华门外,舆微侧,启帷则已瞑。上闻,遣尚书福隆安赍药驰视,已无及。赠太傅,祀贤良祠,谥文正。上临其丧,见其俭素,为之恸。回跸至乾清门,流涕谓诸臣曰:“朕失一股肱!”既而曰:“如统勋乃不愧真宰相。”

2、刘墉:字崇如,乾隆十六年进士,自编修再迁侍讲。二十年,统勋得罪,并夺墉官下狱,事解,赏编修,督安徽学政。疏请州县约束贡监,责令察优劣。督江苏学政,疏言府县吏自瞻顾,畏刁民,畏生监,兼畏吏胥。上嘉其知政体,饬两江总督尹继善等淬厉除旧习。授山西太原知府,擢冀宁道。以官知府时失察僚属侵帑,发军台效力。逾年释还,命在修书处行走。旋推统勋恩,命仍以知府用,授江苏江宁知府,有清名。再迁陕西按察使。丁父忧,服阕,授内阁学士,直南书房。迁户部、吏部侍郎。授湖南巡抚,迁左都御史,仍直南书房。命偕尚书和申如山东按巡抚国泰贪纵状,得实,授工部尚书,充上书房总师傅。署直隶总督,授协办大学士。五十四年,以诸皇子师傅久不入书房,降为侍郎衔。寻授内阁学士,三迁吏部尚书。嘉庆二年,授体仁阁大学士。命偕尚书庆桂如山东谳狱,并按行河决,疏请宽下游。四年,加太子少保。疏陈漕政,佥丁不慎,途中盗米,致有凿舟自沉,或鬻及樯舵,舟存而不可用,请饬各行省佥丁宜求殷实,皆如所议行。九年,卒,年八十五,赠太子太保,祀贤良祠,谥文清。墉工书,有名於时。

3、太常寺:卿掌典守坛庙社,以岁时序祭祀,诏礼节,供品物,辨器类。前期奉祝版,稽百官斋戒,祭日帅属以供事。少卿佐之。寺丞掌祭祀品式,辨职事以诏有司,并遴补吏员,勾稽廪饩。赞礼郎、读祝官分掌相仪序事,备物器,并习趋跄读祝,祭祀各充执事。博士考祝文礼节,著籍为式,坛庙陈序毕,引礼部侍郎省,并岁祀赋。典簿掌察祭品,陈牲牢,治吏役。库使掌守库藏。

4、光禄寺:卿掌燕劳荐飨,辨品式,稽经费。凡祭祀,会太常卿省牲,礼毕,进胙天子,颁胙百执事。蕃使廪饩,具差等以供。少卿佐之。大官掌供豕物,备器用,稽市直,徵菜地赋额致诸库。珍掌供禽兔鱼物,大祭祀供龙壶、龙爵,辨燕飨等差。良掌供酒醴,别水泉,量曲蘖,并大内牛酪。掌醢掌供醢酱,筵燕廪饩皆供其物,徵果园赋额致诸库。典簿掌章奏文移。司库掌库帑出纳。别设督催所、当月处,俱派员分治其事。

5、伍弥泰:(?1786)伍弥氏,蒙古正黄旗人,副将军三等伯阿喇纳子。雍正二年袭爵。授公中佐领,擢散秩大臣,迁镶白旗蒙古副都统。乾隆十五年,赐伯号曰诚毅。二十年,授凉州将军。三十一年,署镶黄蒙古、正白汉军两旗都统。授内大臣。三十八年,改驻西藏办事。四十一年,擢理藩院尚书,兼镶白旗汉军都统。四十二年,调任吏部尚书。四十八年,授协办大学士、镶白旗蒙古都统,充上书房总谙达。五十年,预千叟宴。五十一年,卒,赠太子太保,赐祭葬,谥文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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