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节
大家进到餐厅里，只见面前摆着两张桌子，桌子上也摆好了饭菜。秀梅把那些能自己吃饭的孩子安排在同一张桌子上，大人们带着不能自己吃饭的孩子坐一桌。
因为惦记着生意，玉英才吃了几口饭就停下筷子，瞧着志清问道：“志清啦，这次卸了多少盐在南县那个店里啊？”
“这一次多卸了一些在那边，我想下次就不再拐进去了，直接回这边来。”
“这样做也可以。你爹他们回去收烟已经半个多月了，你今天安排卸完货物，在这边休息两天，四天后再从老家起程，运送头批烟叶去汉口吧！你自从代替你爹走汉口，便常年累月地一个人在外面奔波，从来没有休息过。这次你在运输途中受了委屈，就在家里休息几天。钱是挣不尽的，人还是要看重一点。”
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志清装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回答道：“妈！走外面其实也没什么，因为我们的生意稳得很，就连这样兵荒马乱的年代也不愁没人要。它不象金银珠宝店，在这样的年月，那种货物买的人不多，抢的人倒是不少。也不象洋货，我听志高说：现在所有运动都在抵制洋货。只有我们家的生意既平安又有销路。”
“志清啦，你总是把什么事都往好处说，我知道，自古盐道多凶险。这次你们只碰上几个人，晓幸被你打发了，以后如果碰上人多，或者更恶毒的人，情况肯定就不一样了。要真是到了那一步，你要记着保人要紧。钱财是身外之物，大不了我们全家回老家去，守着那几十亩地也能过日子。”玉英对志清的安全充满了担忧。
“妈，我自己会小心的，您就别担心我。另外，为了保证签约烟叶及时交货，我打算明天回老家，后天动身去汉口。时间能往前移就尽量往前移，把空余时间留到过年去。”
“这样好是好，只是你刚回家又要走，你考虑一下君如吧。况且，你自己身体也要休养一下。”玉英说这话时，还满含歉意地看了看君如。
君如此时心里虽然难舍，但她还是勉强装出一丝笑容来，赞同道：“妈，就让他早点去吧，过年的时候能在家多呆些日子也好。”
志清手端着空饭碗，刚站起身来，却被眼尖手快的秀梅抢了去。秀梅一边盛饭一边恭维道：“大哥啊！你虽然是家里人，却又总是比客人还走得匆忙。这一家人都期望你能平平安安，才能守得住爹辛辛苦苦开创的这份家业。一个人贫穷虽然并不可耻，但要是连一般的经济基础都没有，也就培养不出后代的精神财富。像我们爹是多么地优秀，就是因为没有钱供他读书，吸收不到更多的文化知识，才使他这辈子被迫浪费在商海里。”
志如正准备出门，听了秀梅这段话，她转过身来惊羡地赞叹道：“二嫂，你要是再多读几年书就一定了不起。”
秀梅把已经盛好了饭的碗递给志清，遗憾地瞧着志如介绍道：“我们家的女孩子除我以外，其余的都没有读过书。我虽然有时候对事情的看法有些主见，要是真正让我读书，却又并不那么优秀。我总爱去了解读书之外的人和事。不像大嫂，她一拿到书就马上能静下心来。”
“时间来不及了，晚上回来再陪你们说话。”志如站在去大厅的门边，看着读书的兄弟们都走光了，她有些抱歉地看看秀梅，匆匆地出了门。
一直沉默的君如，以欣赏的眼神目送志如消失在门外，然后回过头来对还在桌上的人称赞道：“志如才十五岁，说话就跟大人一样，什么事都与人说得来。”
看着志如的行为，听着大家对她的夸赞，方香不免又念叨起天虹来：“天虹，你比志如小不了两个月，再看你说话，开口就总是惹人生气。”
“那我再不说话了，免得让你们总是说我。”天虹立刻生气地反驳母亲。
方香被女儿当众抢白，心里不免有些不痛快，脸上也挂着难看。见此情景，天赐立即瞪着眼睛喝斥道：“天虹！你的嘴吧不说话别人还好受点。”喝斥过天虹，他转而小声对方香安慰道：“妈，你也别难过，她生就这张嘴不会说话，女孩子的心总是软的。”
天虹被天赐骂了一顿，竟眼泪汪汪地哭了起来：“你们都不喜欢我，都骂我，就不许我说你们。”她说罢，还委屈地掉下眼泪来。
面对这样的情景，玉英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天虹啦，你妈就你一个女儿，她怎么会不喜欢你？我看她是太喜欢你了，希望你在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要做得最好，你就要学最好的，取别人的长处，补自己的短处。还有，不管父母是对是错，做儿女的都没有资格去评说，更何况你的母亲是这样的老实柔弱。曾经受过你爹和你奶奶的弱待，差一点就没有你们几个。作为唯一的女儿，你这样对她不恭不敬，谁见了不会小看你？要得到别人的爱，你自己首先要学着爱别人。你对母亲都是这样的态度，何况对其他人呢？”
听着舅妈不温不火的数落，天虹没有再反驳，只象是受了很大委屈，伤心伤意地哭泣起来。本来和和气气，热热闹闹一屋子的人，一下变得沉闷尴尬了。志敏抱着阳春离开自己的位子，走到天虹旁边，拉着她的一只手，邀请道：“天虹，跟我到房里绣花去。你绣的花比我绣的要好看多了。”
由于志清经常跑汉口，每次去那边总要去看看姑妈，因此对天虹的脾气也很了解。见她还在生气地哭泣，便和气地劝道：“天虹啦，你样样都好，就是说话欠考虑，只要解掉这个毛病就是好姑娘。快别哭了，跟你敏姐姐去绣花去。”听了大表哥的劝告，天虹抽泣着站起来，跟随志敏出了餐厅。
看着天虹离开餐厅，方香叹息一声，向玉英诉说道：“嫂子啊，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样一个命运，要说命运不好吗？在娘家的时候，家里人都像爱护眼珠子一样地爱护我。可自从出嫁到李家，却像别人手上多长出来的一个指头；后来能挣钱了，又像是人家的一颗摇钱树；别人家的女儿和母亲最贴心，可是我家天虹哪，不管我怎么样地把她含在嘴里，她对我就是这样地毫不在意。”
“妈！您不要太伤心了。不管将来哥哥和弟弟妹妹们怎么样，我是决不会离开您的，永远都陪在您身边，一辈子都孝敬您，决不让您受一点委屈。”天赐说罢，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激动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方香也为天赐的孝心而感动，但是，她却很无奈地向他解释道：“天赐啊，妈知道你孝顺，可是，你的心里可以只有妈，而我的心里不可能只有你啊。不管你爹怎样待我，我们必竟是夫妻，为了你们，我也不可能与他形同陌路。还有你的这些兄弟和妹妹，他们也是我的儿女，我不求他们能创造多少财富，只求他们别留下不好的名声。”
“妈，这一点您大可放心，天虹虽然脾气不好，但她的心底还是善良的，等她再长大一点就好了。”天赐懂事地安慰母亲。
“你舅妈嫁到我们方家来的时候，比现在的天虹大不了多少，可是，我们整个家都让她照顾得周周到到。”方香仍然不住地叹息。
“香儿啊，那是我娘家太没人力，是被逼出来的。哪像天虹，她有能干的父母，还有两个爱护着她的兄长，她生就要来享受这种福份。你们那些过去的和将来的暂且不去说，我建议你们这次回乡下去的时候，就别带天虹回去，让她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要她和志如多接触。我跟志如交代一下，如果天虹做得不对的，要跟她解释清楚，绝对不能迁就。过不了几年就要嫁人了，这种脾气是要改一改，到了别人家还是这样地不知轻重，到头来只怕吃亏的是她自己。”玉英对看不惯的事从来不迁就，总是试图去解变她，这次对天虹也不例外。
“姑妈，天虹如果留在这里，将来她要是回去告我们的状，您可不能相信她的，并且，你还要向李家解释清楚。我们就这一个表妹，一定不会无端地让她受委屈。”见婆婆要留天虹在这里，秀梅生怕将来亲戚间闹误会，便提前给打个招呼。
嫂子想改变天虹的不良脾气，侄媳妇又怕李家误会，香儿连忙笑着谢道：“你们能教她改掉这样的脾气，我们当然是求之不得。哪里还会对你们产生什么误会。不过，天虹平时也不是爱告状的人，只是说出话来总是让听话的人不那么舒服，这一点我还要请你们不要拣点她。”
在大家谈论天虹的这段时间里，志清已经吃完了饭，他从君如手里抱过灿春亲了几下，然后又还给她，告诉道：“我要去看货卸的怎样了。如果没事，我会早点回来。”
君如默默接过灿春，眼神里却流露出无限地依恋。玉英看在眼里，连忙建议道：“志清啦，君如带着孩子很少出门，我和你姑妈也想到店里去看看，等会儿我们一起去。秀梅你要是忙不过来，你就去叫志敏来帮你，还有天虹，也可以喊她做些事。”
面对婆婆的安排，君如露出了一脸的喜色，但她还是没有说话。志清则仍又把手伸到君如面前，赞同道：“这样更好，还是让我来抱灿春吧。”他抱过灿春走向厨房外，就站在餐厅外面等着。
除了秀梅，桌上的其他人也很快出了厨房，跟了出来，玉英对走在后面的天赐吩咐道：“你把畅春和永春都带到你敏姐姐那里去，你大嫂抱不动他们。” 天赐回答一声，抱着两个孩子走了，剩下的人这才跟随志清一同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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