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谈话之后林青许一度抑郁无比。
直接原因是被方鹤折气到了，根本原因是被抱有幻想的自己蠢到了。
张西林从外面进来看见他这样只当他病中情绪低沉。如常地和他说话，“方鸾明回来了。刚刚见过，他说会帮我们。”
林青许神情语气皆是淡淡，“嗯。”
“等了这么久不开心吗？”
“无能为力的感觉比开心要多，”林青许道，“完全仰仗着他们。”
“非方鸾明不可吗？”
“也许有别人，”林青许道，“但是没有眼睛我又无法看见他们。”
“小摩，”张西林想问他看见的那些到底是什么，然而思躇片刻只是道，“方鸾明去找方鹤折了，我们也回那边好了。”
两人刚刚回到屋子，方鹤折就带着方鸾明破门而入了。
方鹤折向来不会敲门，方鸾明在后面把门关好，强忍着没有去揍方鹤折，“对不起，师叔他不太懂事。”
林青许还记得方鸾明的声音，淡定道：“习惯了。”
方鹤折全然不觉得自己不对，一进来只剩下盯着林青许。饶是少年现在不能视物，否则被这样的目光看下去一定会深感恶寒。
张西林看向方鸾明，“他为什么来这里？”
方鹤折好像这才看到张西林，简洁道，“出去。”
张西林脸上有被冒犯的不悦，“我希望出去的是你。”
“林青许，”方鹤折好声好气道，“你想让谁出去？”
林青许从他话里听出示好的意味，疑惑道，“你改主意了？”
“对，突然发现你这个人真是顺眼得不行！”
林青许冒着再被气一次以及自己再蠢一次的危险道，“张叔。”
张西林有点不可置信。
方鹤折火上浇油，“他叫你出去。”
林青许听见张叔离开时重重的脚步声，心里微微叹一口气。
“你能看见妖怪？”
“是。”
“天生的吗？”
“是。”
“可怜呢。”方鹤折声音带着莫名的叹惋，“总之你的病我管了。”
“为什么突然帮我？”
“帮你还这么多废话？”方鹤折道，“叫梨糖把她的药庐借我。幸好那天忍着没砸。”
方鹤折一洗怠惰，风风火火地走了。
下午的时候方鹤折把药方开了出来，苏雪禾站在旁边看他研药，开口问，“为什么，又帮他？”
“你也不开心？”方鹤折道，“那你们俩还真是般配。”
“异常，不合逻辑。”苏雪禾道，“不喜欢。”
“你很死板啊。”方鹤折问，“话说你们是吵架了吗？”
苏雪禾没有说话。
方鹤折把黄芪称好切碎，为了解闷开始问她问题，“你喜欢他？”
苏雪禾默然，“嗯。”
“啧啧。那你有时间别盯我，去找林青许玩啊。”
“会被讨厌。”
“怎么会讨厌。把你带离妖怪的世界可是他现在的动力。”
苏雪禾觉得他一向奇怪，于是自动忽略自己不懂的问题，“哦。”
“而且讲道理他现在看不见，你可以随便玩他欺负他啊。”
苏雪禾终于记起来对方鹤折最初的态度，目光立刻冷冽了起来，“不准。”
“你再威胁我要加砒霜了。”
“不准！”
“……放手放手，我开玩笑你都听不出来啊？！救命啊打人了！”
“开玩笑，不准；欺负他，不准；砒霜，不准。”
“我错了，”方鹤折果断低头，“我乖。”
苏雪禾松开手，青年揉揉手腕，“讲道理，我不对女孩子出手才打不过你。”
“苏梨糖，你欺负。”
“哈哈哈她毁了我唯一开出来的花，那叫欺负？那是报仇！”方鹤折道，“话说这你都知道，稍微把你的毅力直接用到林青许身上，男孩子都是随便哄哄就行。”
“试过了。”
“那不如不要他了呗，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一个。”
“别人都不是他。”
苏雪禾说完依然是一脸平静。方鹤折抬头打量她一会，啧啧了一句，然后低头继续忙自己的事。
晚餐之前方鹤折端着熬好的药去了偏厅，方鸾明刚刚从张西林手里把林青许带过来。
“我想问。”少年一进门就嗅到了苦涩的药味，“为什么要喝这个？”
方鹤折摆出一个白瓷小碗，将滤干净的药汁倒进去晾晾，“你怕苦？”
“只是好奇对我有用吗？”
“对你的眼睛没用，”方鹤折道，“这碗药的目的是宁神。”
“我超平静。”
“治好了之后就不一定了，要先预防一下。全是我亲手做的，等它凉了喝下去。”
等待的片刻有些无聊，方鹤折看向某人，“方鸾明你去倒点茶来。”
“方鹤折你有手吗？”
方鹤折停顿半秒，“小明明~”
方鸾明揉着一身鸡皮疙瘩出去了。
林青许听着脚步声消失，“有什么事？”
“跟我说说你遇到的妖怪。”
“那你干嘛要支走他？”
“少让他听这些，你说就是。”
林青许回忆了一下不愉快的那天。
“不太符合妖怪的行事准则，”方鹤折道，“你才第一次见他，无冤无仇的。”
“还有一点前奏。”林青许尽量简单地说了颜喻的事情。
“啧啧，”方鹤折道，“那搞不好确实是那个女孩觉得你不顺眼。”
“不会的。”
“小男孩的自尊心啊。说起来夺灵，和你们人类打一顿差不多，干嘛和她吵架？”
“没有吵架。”林青许纠正，“我尊重她的决定。”
“那你现在又想干预？”方鹤折冷笑道，“多反复者必小人。”
“失明之后有段时间很难过，想着既然摆脱不了妖怪，不如什么都看不见来得干净。”林青许道，“其实完全不甘心。”
“铺垫这么久，和我问的东西有关？”
“听不出来就算了。”
“啧啧，”方鹤折试了一下碗沿的温度，“我不管你那么多，不过那个女孩子对你蛮不错的，你不要欺负人家了。”
林青许不解，“你又不认识她。”
“她比你想象得更关心你。”方鹤折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按你说的她一直是有灵力的，为什么现在感觉不到了呢？”
“你到底在说谁？”
“你所说的女孩，”方鹤折皱眉，“难道不是苏雪禾？”
林青许语气突然变了。
“你见过苏雪禾？”
“是啊。她为了你的事情可上心了。”
“上心？怎么上心？”一开始就对方鹤折态度突转有疑问，此刻回想起来突然觉得一切都联系了起来，“说服你帮我吗？”
“等一下，”方鹤折揉揉眉心，“我能知道你为什么现在一脸不爽吗？”
“你帮我是不是因为她。”
“是，”方鹤折权衡一下，觉得给苏雪禾加点分量总归是没错的，“是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