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温然没阖眼。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能问病人几句话，到了后来，病人几乎都睡着了，她也没力气再开口了。
一个个把脉开药方，饶是她始终坐在轮椅上，精神都有些撑不住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司策推着她走出最后一间重症病房，问：“可以休息了吧？”
温然瞥了眼朝霞，朝他伸出手：“有糖吗？我去瞧瞧涂荼。”
“温小然。”
司策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喊着她的名字。
温然扯了扯嘴角，说：“看过她我就去睡觉，真的。”
司策无法，轻叹了口气，拿了一把水果软糖给她，而后便推着她回到了涂荼的病房。
他这一晚也不消停。
给文澜回复了疫病的真实情况后，他又让人调来了一批星然国际刚刚研发出来不久的清扫机器人。
星然国际出品的机器人当然不是市场上最常见的扫地机。
它就是为了清理灾后的废墟垃圾而诞生的。
那是两年前的事情了，某国火山喷发，火山灰把大半个城市都埋住了。
温小然看着新闻上清扫火山灰的人们感慨：“要是扫地机能争点儿气，他们就不用这么累了。”
……小咸鱼再一次推动了科技发展。
不过这种机器人尚在研究中，程序并不稳定，若非现在桐城的人们都集中到一起隔离起来，司策当真不敢也不能把它们放出来。
涂荼的病房里，小姑娘已经醒了，温然进去时，她正眼巴巴的看着房门。
一看到温然，她顿时便扬起了个笑脸。
温然也笑弯了眼睛，让她看得到自己的笑意。
“醒的这么早啊，”温然说，“呐，我给你带了糖。”
她把糖果放到涂荼的手边，看着仪器上的数值说：“真好，没有再发烧呢。”
涂荼轻轻拉住她的手指：“姐姐，我头疼。”
“我给你按一按吧。”
温然站起身，腿都在微微发抖。
这一晚站起坐下，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了。
她轻倚着床沿，伸手按住涂荼的额角。
她也使不出太大的力气了，万幸这力道正合适涂荼这样的小姑娘。
温然垂着眼睛看着她，说：“今天你有一个检查要做，不会疼，护士姐姐会带你去的，别怕。”
“嗯。”涂荼点着头，“我不怕。”
“真乖。”
司策站在一旁，看着温然静静地给小姑娘揉额角，眼中既有温柔也有无奈。
明明自己已经是强弩之末，却还不肯放手。
他正想走过去让温然歇歇，却听到涂荼小声说：
“姐姐，如果我死了，可以把我的眼睛捐给别人吗？”
“我想……那样我也可以多看看这个世界了。”
司策的脚步停了下来。
温然的手微顿。
片刻后，她看着涂荼的眼睛，说：“自己的事儿自己做，没人能代替你的。”
“可是……”
“没有可是，”温然的语气意外严肃，“乖乖吃药，你只是生了个小病而已，没那么容易就死掉的。”
涂荼抿着唇，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温然。
温然的面容都藏在防护服和口罩下，她只能透过护目镜看到温然的眼睛。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温然。”
她又说：“姐姐，我想看看你，你一定很好看。”
温然笑了，说：“等你和叔叔阿姨们都痊愈了，我就给你看。”
“不嘛。”涂荼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指撒娇，“求求你了。”
温然无法，朝司策伸出手。
司策走向她，翻找出一张温然的照片把手机递给了她。
温然把手机拿给涂荼看，有些无奈：“呐，看吧。”
涂荼捧着手机，眼睛亮晶晶的：“姐姐你好漂亮啊！”
“你也很漂亮啊。”温然捏了下她的脸蛋，“该吃药了，吃过药之后再吃饭，不管多难受，也一定要多吃一点儿，好么？”
涂荼点着头：“好。”
小姑娘到底还是虚弱，温然给她按摩了一会儿，她觉得舒服些了便开始打哈欠。
护士端来了一杯药，还冒着热气。
她说：“温医生，涂荼的药热好了，昨夜连夜熬的。”
“嗯，辛苦了。”温然点点头，收回手盯着涂荼，“药会有些苦，喝过之后吃块糖，就不难受了。”
“我不怕。”
涂荼撑着床坐了起来，双手接过纸杯，仰头就把药都喝了。
她被苦得小脸儿都皱成一团，却还是乖乖的对护士说了一句“谢谢姐姐”。
涂荼拿起一颗糖，却没立即剥开来塞进自己的嘴里，反倒是先递向了护士小姐姐。
护士微微一怔，旋即笑了。
她接过糖，笑着说：“涂荼真乖，谢谢你。”
涂荼笑得像朵花儿，又拿了一颗糖，自己吃了。
她笑着看向温然，说：“温姐姐，等我祖父来接我，我请你吃糖。”
小丫头分得倒是清楚，糖是温然给她的，她再想请她吃糖，要等到以后了。
“好，我等着。”温然笑着揉揉她的头，问，“还苦吗？”
涂荼摇着头，含着糖的小脸儿圆鼓鼓的。
温然的手搭在她的头顶，侧头对护士说：“等会儿带她去拍ct，加急，出了结果立即给我。”
“好的，温医生放心。”
温然走了这一夜，这儿的护士倒是对她都熟了。
温然转头看向涂荼，问她：“头还疼吗？”
“不疼了。”涂荼又摇了摇头。
“乖，等会儿好好吃东西。”温然想了想，把自己的云朵小抱枕给了她，“我用过的，你不嫌弃的话可以抱着它睡，很舒服的。”
“谢谢温姐姐！”
小女孩对这样的漂亮抱枕都没什么抵抗力，涂荼笑得比刚才得到糖果还开心。
温然坐回到轮椅上，不待她说话，司策便上前来，推着她走了。
他们是注定不可以离开医院的，柯罗罗的办公室里早就准备好了折叠床和被褥。
推门进去，澹澹的消毒水味道便传入鼻间。
“防护服脱了吧，已经让人把这里先做过驱蚊驱虫，也消过毒了。”
司策揉揉她的头，声音中尽是心疼，“吃些东西再睡。”
温然抬头看向他，眨了眨眼睛：“我的抱枕送人了，以后我就只能抱着你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