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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旧恨何休(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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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桑东阳举目四望,昨夜还欢腾鼓舞的九隼,如今却狼烟遍地。

百里弃回来寻仇,还找了万彦遗臣做帮手,以子桑东阳的性子,他一定会让百里弃吃不了兜着走,但现在让他关心的并不是这个,这些是百里家的恩怨,九隼也是百里卿的九隼,这件事应该由百里卿亲手解决。

子桑东阳展开身形,一身红袍在风中猎猎翻飞,最终落在阆月山庄其中一座房屋顶上。

阆月山庄现下火光冲天,火势蔓延过半片山庄,幢幢屋宅陷在火海之中,家丁侍女奔走呼号,呜呼哀哉。

子桑东阳掠到一处院中,一手抬起披风掩住口鼻,用掌风劈开一座宅子的房门。

大火攀上房梁,屋内高温难耐,榻上却沉沉睡着一个女子,塌前的幔帐已被烧焦,眼见就快烧到榻上的床褥锦被,子桑东阳冲进大火里,脱下披风为女子裹上,这时屋中劈啪作响,梁柱不支,整座屋宅摇摇欲倾。

子桑东阳一向抵触与人肢体触碰,这时顾不得许多,一把将榻上的女子捞起,抱在怀里,冲出的火海。

他讨厌别人碰他,却不讨厌她。

他发现这件事,还是拜她所赐。

才冲出房门,一把药粉扑面而来,子桑东阳率先护住怀里的人,只听一阵嚣狂的笑声:“堂堂子桑国的大王子也有今天。”

药粉有毒。

院子里并没有别人,也寻不到声音的主人,子桑东阳催动灵力想要逼出毒素,却适得其反,气血逆行,毒素在体内乱窜。

“你再动用灵力,这毒只怕要走遍你的奇经八脉,届时就让你的子桑子民为你收尸吧!”声音再次从远处传来。

夜朗星稀,九隼村寨的山腰处,一个隐秘的洞口被丛生杂草完美藏匿。

一袭褐红袍的主人来到洞口,匿迹在杂草之间,摸索着洞中岩壁,寻了处自觉安全的地方,靠着岩壁缓缓滑坐地上。

因为方才强行运行灵力,毒性侵身迅速,此刻他倚在洞中岩壁之上,幽静的洞中只剩他时而粗重时而虚浮的鼻息,不消片刻,便昏睡过去,那只一路紧握着木匣的手也渐渐失去了力道,由着重量,嗒——的一声木匣坠落在地,摔开了盖子,露出一株连翘。

子桑东阳是被口腔里浓重的血腥味和眼前明晃晃的火光惹醒的。

熟悉的血腥味——是银翘的血!

他再探一探身体里的毒,发现已经被清得差不多,原来他昏迷之时银翘给他喂了血。

他睁开眼,面前已经堆起枯枝落叶生了火,身旁的女子靠在壁上睡态娇憨。

他静静看着她,已经许多年未与她有这么近的距离了,但她的样子似乎未发生改变,额前细碎的发隐约着两道好看的细眉,高绾的发髻之上还梳着那块纯银打成的篦子,篦子身上用精细的手工刻着几朵连翘花,是他送给她的。

那时她成日跟在他身后,他却只一心想要讨好濮阳凝儿,费劲心思搜罗民间能工巧匠,要为濮阳凝儿打造首饰玩物。他领着工匠见了银翘,说要先看看他们能否依着这位姑娘的气质打造相配的头饰,工匠们便为银翘打出了这银篦子,他见这篦子衬得银翘可爱,有望博得濮阳凝儿一笑,便欢喜着将篦子送给了银翘。次日却见银翘将篦子戴在脖子上,他哭笑不得,问她为何戴在脖子上,她一脸无辜:“凝儿姑娘也是这么戴了一串贝珠,殿下就十分喜欢。”

他难得和煦地笑,替她解下颈间的梳篦,为她插上了发髻:“你和凝儿不同,学她作甚。这是篦子,女子的头饰。”

那以后银翘的发髻上都梳着他送的篦子,就连她被锁在镇妖台上打回原形的那天也是如此。

她是他拾回的连翘,借着天地灵气的滋养,加之他悉心照料,每日灌输以灵力,终于让这株连翘化成人形。

她最大的用处便是能医治伤痛散除百毒,只是她不过是一株没有人族七情六欲的连翘,对世间许多事不大通晓,除了为他医治伤病之外,在外人眼里她就是一个成天跟在子桑东阳身后王子殿下长王子殿下短的蒙昧无知的小女孩,又衷心又痴傻,常常惹得脾气暴戾的大王子殿下也无可奈何。

起初她不适应变成人形的日子,夜里不睡觉,跑到院里想变回连翘,却忘了怎么变回原形。第二日,他晨间起身,推开门,发现屋前的花坛多了几簇新花,沾着晨露,芬芳沁人。他盯着几簇花,下人们以为他不喜欢,正躬着身要上前解释,他却摆摆手挥退下人,“无妨。”

可是下人苦着脸道:“殿下,这是银翘那丫头……”

这时他才发现那几簇新花是银翘化成,他弄不清这株连翘精想做什么,他也不关心。连着几日,那几簇花一动不动摆在他屋前,他处理公务回房,多一眼都不会瞧。

有一天她终于化作人形来找他,眼睛红肿,说话还带着哭腔。

他问:“怎么?不喜欢做连翘,喜欢做花,现在不喜欢做花了?”

她万分憋屈:“我只是忘了怎么变回连翘,可是今晨新来的丫鬟不知道,她给我施肥!”

子桑东阳正在喝茶,听到银翘的哭诉,呛了好大一口茶水。

下人们那天干活十分起劲,因为他们的殿下居然笑了,殿下心情好,下人们的日子就好过些。

终于她习惯了人形,却不忘日日在他屋前摆些花卉。

那时的他,一心要在朝堂中站稳脚跟,处心积虑拉拢朝臣,成日与权臣混迹**酒肆,那些大臣召来许多美姬,他素来厌恶与人亲近,美姬扭着腰肢缠上他,他只好忍着不发作,大臣们却以为他端着架子没有诚意,他咬牙曲意逢迎,搂着两位美姬进了厢房,三个人倒在榻上,两双女人的手在他身上摸索,替他宽衣解带,他翻身将一个美姬压在身下,另一个美姬却惊声尖叫,他停下动作,看到那个美姬惊恐地望着塌前,似见到妖怪。

他回过头,看到银翘捏着衣角,怯生生望着他。

银翘没有变成人形时,他常将银翘装在一支长条木匣中,吩咐下人为他准备衣袍时将木匣放在衣中,他要随身带着,后来银翘化作人形,他也不用再时时带着匣子,可下人们有了习惯,偶尔多此一举,将匣子放到他的袍子里。

他带着银翘出了厢房,给各位朝臣赔不是,朝臣们当即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放他离开。

回去的路上银翘大气不敢出,以为他在生气,他却给她买了一只风车,三只风筝,还有两只小泥人,吓得银翘当街大哭,边哭边承认错误,要他不要赶她走。

银翘让他得以脱身,他感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赶她走?

可是她一哭,街上来往的人都盯着他看,他这回是真的有些恼了,他决心不再管她,扭头便走,谁知她立即收了哭声,一路小跑追上他,捏住他的衣角,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回到殿中,下人们望着这一幕,无一不瞠目结舌:

大殿下黑着脸脚下生风,手上却拿着民间哄小孩的小玩意儿,身后拖着一个憋着眼泪的银翘,衣摆被银翘拉的长长的,还揉出了数道褶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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