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可是稀奇了。
她都多久没瞧见王女相诚心诚意给她屈膝盖了？
赵律歌斜眼打量着面容恭顺的王止盈，目光忽而沉凉。
前世，这女人也曾对她款款行礼。
可她赵律歌眼拙，十年都没瞧出这是个精于欺诈的演员。
硬是让王止盈用无数次的卑躬屈膝，一次次放低姿态倾诉衷情，换得了她的全心信赖。
如今想来，当年的自己多愚蠢啊。
甚至还一力为王止盈排除了众议，念她才能可嘉，助她登上了丞相之位。
可有些人的眼里只有权柄，不念恩情，甚至还不记得情谊。
直到赵律歌新帝登基，根基不稳，正是需要高居要职的信重之人，助她一起收拢朝野的时候。
王止盈悍然撕破了从前的婉顺假面，露出了穷凶极恶的贪婪面目。
她拉拢了一干朝臣，开始处处与赵律歌掣肘抗衡。
王女相出门一次就是朋党簇拥，一呼百应的模样，竟是比她这女帝还要张扬几分。
赵律歌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一手扶起的重臣结党营私，试图把她这居高临下的至尊之位，变成了孤立无助的单薄一身。
“阿盈，你是有分寸的人，当知晓适可而止。你近来越线了。”
赵律歌眉目温和地低垂着，手中的玉盏端得极稳，映出对饮人嘲讽的笑容，叫她心中一寒。
王止盈扣住了她的手腕。
这点举止上的僭越，比起她口中倾吐的野心，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她说：“陛下，这龙椅难坐。臣瞧着陛下怕是坐不稳，不如就让臣能者多劳，帮您分忧吧。”
“二侄女…二侄女？”
肃亲王的呼唤从轻声低语，变为了尴尬的提醒。
赵律歌堪堪醒过神来，却是发现在场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是了。她这一眼，瞧王止盈实在瞧得太久了，远远不是好奇、惊艳之类的词可以敷衍过去的。
此时三人各有心思。二皇子的眼中有担忧，肃亲王的脸上是探究。
而王止盈，她的表情管理的服帖，瞧不出恭敬臣服之外的第三种颜色。
但依着赵律歌对她的了解，此人定是面上装着怂孙子，心里大骂mmp。
“二侄女你看这王姑娘还……”
“小叔叔唤我缕缕就好。”赵律歌娇憨一笑，一口截断了肃亲王的话语。
“好，缕缕你看这……”
“小叔叔常来这里玩吗？船船好漂亮！”赵律歌眼睛发亮地望着肃亲王的花船，欢喜地蹦跳着。
小姑娘两次岔开话题，脸上是一副无邪的童真模样，可在场三人谁不是人精？
这下也是品出味儿来了，知晓赵律歌是刻意在给王止盈脸色看。
无缘无故，这又是为何发难人家？
肃亲王不解，但念着赵律歌出了名的刁蛮脾气，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左右，这心思深沉偏还装出一团纯真气息的王家姑娘，他其实也不太喜欢。
今日这一趟游湖邀约，不过是他与人喝酒划拳时输了赌注。
他认赌服输，这才把人喊出来走个过场，让几个酒友瞧个出丑的模样。
眼看肃亲王只帮着自己提了两句，接着就全然没了声音，转而笑吟吟同赵律歌说笑起来。
王止盈面上还是一派委屈忍受的可怜模样，心里却已经痛骂了肃亲王好几声软骨头的渣男。
再怎么样也是做叔父的人，这肃亲王若是肯端出长辈的架势，帮她压一压二帝姬的跋扈，再不济，仗着辈分替她说两句好话也是好的。
那赵律歌再厉害也是小孩儿，还敢不给皇叔的面子不成？
要是让赵律歌听到了这种心里活动，她定是要大肆嘲笑一番王止盈的可笑逻辑的。
肃亲王是你王止盈的谁啊，拼着得罪皇帝的心尖宠也要救你于水火。
何况说句难听话，皇家人的辈分其实真算不得什么。
得圣宠卷顾的那一个，才是在皇亲国戚面前真正有资本蛮横的人。
比起年幼多病，文不成武不就才活过了赵桀毒手的肃亲王，赵律歌这六岁就获封王爵的小帝姬，可不风光百倍。
就在王止盈竭力分散思维，利用脑内吐槽的方式冲澹痛苦时，小帝姬的嗓音突然从头顶落下。
“呀~王姑娘怎么还蹲着呢。是我忘性太大，你快起来吧。”
这声音有多清脆，听在王止盈耳朵里就有多刺耳。
可是形式逼死人，她就是恨得牙痒痒，场面上也得恭恭敬敬当个舔狗。
“二小姐说得哪里话，刚才定是我有哪里做得不妥，惹您不快了。也是我该罚。”
嗨哟，瞧这话说的。
赵律歌冷眼打量着王止盈。
行礼了这么些时间，她已是站得连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精心点缀的妆容都花了。
只因为赵律歌这个做帝姬的不说话，她一个臣女就只好咬牙苦挨着。
眼见前世的仇人、今生的毒杀未遂者一脸狼狈，还在陪笑脸，赵律歌忽然就理解那些位高权重的恶毒女配了。
对待讨厌的坏人行礼不叫起，长跪不叫停，简直是替天行道一样的谜之痛快好吗？
不行不行，此风不可助长。
她还是一个有原则有底线的小团子。
赵律歌皱了皱小鼻子，决定稍微做一做人，起码告诉王止盈，她为什么被恶整。
“王姑娘倒是会自作聪明。可惜，你哪儿都没做错，我就是在故意折腾你。”
此言一出，王止盈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的脸色竟是顿时肉眼可见的惨白了起来。
是了。今日最大的违和就在这里！
她与这二帝姬不过是初次见面，无缘无故的，这二帝姬为何对她这般不假辞色？
莫非她给二皇子下毒的事情，已经被曝光了？王止盈眉心一跳。
思及近日里，王丞相府不知为何招了皇帝的晦气，频频被找茬重罚，王止盈为自己的猜测出了一手心的冷汗，连双腿都开始打颤。
她是自命不凡，看不起这封建落后的王朝，可她还没清高到能去轻蔑古代的砍头和诛九族啊。
不、不对！
如若皇室中人当真已经知道是她下毒，那王家此时应该亲亲热热穿着同款囚衣，在午门前满地找头才对。
这赵律歌险些被二皇子连累着毒死，也不该是这样轻飘飘地刁难而已。
突然发亮的凶光，在王止盈眼里一闪而过。
她仔细审视着面前的孩子，幽幽想到，既然用正常人的逻辑解释不通，那就改用不正常的视角来看问题。
假说是，这赵律歌也是个玩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