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真假，显而易见。
以颜思语的家境和脾气，如果真的是她失手打碎的东西，绝不可能会狡辩否认。
即便对方的东西价值非凡，以颜家的家境，还是赔偿得起的。
当初跟颜思语第一次见面，对方就在荣宝斋准备购买一只价值数千万的玩意儿。
管中窥豹，足以肯定颜家的资本并不差劲。
更何况现如今一个地摊儿上的小物件儿？
单看颜思语这么愤满，就可以断定，这是被讹上了。
不过，这事儿颜思语也并不是全无责任，同样是犯了大错的。
古玩行业，货不过手的规矩都不懂？
亏她爷爷还是颜定礼呢，文物行业的定海神针呢。
意识到原委，陈正叹了口气，随即看向摊主道：“老板，这次的事情，是我妹妹不懂事儿。”
“您呢，开个公道价，咱们一人一半，今儿权当是我妹妹交学费了。您看怎么样？”
东西是在交易双方过手的时候摔碎的，不论是谁失手，按照行里规矩，责任对半分。
货不过手，这是不明文的规矩。
不懂行的伸手去接，这是坏了规矩。
懂行的人看出来了对方不懂行，却仍然坚持过手，那同样是坏规矩的。
所以，责任划分，素来对半开。
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些心思不正的人，故意借此机会去讹诈别人。
“行啊，只要你们承认有责任，肯赔偿就成。”
摊主闻言，顿时露出了笑容。
“那就好！”
陈正欣然一笑：“那您说个价。”
“十万！”
摊主竖起手指，一脸坦荡的报出了价。
十万？
陈正眉头挑动，下意识扫了眼脚前的几块瓷片儿。
这是当真玩意儿卖呢？
“老板，您这可就不实诚了。”
陈正飒然一笑，掏钱的手，收了回来。
对方这玩意儿如果是真的，早就转手了，还会摆在摊位上呢？
而且，真玩意儿的话，搁谁舍得就这么碎了？
哪怕可以讹回来，但碎了的玩意儿，就永远不可能比完整无缺的值价。
而且，这还得承担风险。
万一遇到硬茬子，抵死不肯赔偿，那不是亏到太平洋去了吗？
“我怎么就不实诚了？”
摊主闻言，顿时急了起来：“小兄弟，你好好地看清楚，我这玩意儿可是正儿八经的明朝成化年间的青花鼻烟壶。”
明朝成化青花？
陈正飒然一笑，这玩意儿如果是真的话，何止十万？
卖个百万，那也是轻轻松松的小事儿。
陈正蹲了下来，捡起几块瓷片儿，仔细看了看，不禁失笑道：“老板，您这成化青花就卖十万块，那可就亏大了啊。”
“那可不？”
摊主却假装听不出陈正话语中的讥笑，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哼道：“我收你十万，那是看你们兄妹年轻，不懂事儿的份上。”
“真要是换个人来，这玩意儿不赔个百八十万，我可不会让他走的。所以，你们兄妹俩捡了大漏，就偷着乐吧。”
我去！
这老板脸皮够厚啊！
陈正也不恼，笑吟吟的举着瓷片儿反复端详了一遍，然后看着摊主笑道：“那这么说的话，我们兄妹俩还得感谢老板的仗义呢？”
“你知道就好！”
摊主剔了剔牙，澹然道：“这玩意儿可是我的镇摊之宝，就这么被你妹妹摔了，我不跟你们斤斤计较，你们就是祖上烧高香了。”
这家伙是演上了呢？
陈正都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了，这老板的脸皮，是真够厚的。
不过他也理解。
练摊儿的人，脸皮不厚，又怎么可能吆喝得到客人？
陈正不恼，也没跟对方过多争辩。
他将几枚瓷片儿尝试着拼凑了下，握在手中，轻轻地掂量了下。
拼凑起来以后，可以清晰地看到，这只鼻烟壶属于扁式背壶。
壶面纹饰绘的是一幅婴戏图，其中的青花呈色澹雅。
壶上有盖儿，圆帽型的，呈碧玉质地，倒是没有破损。
小心翼翼的翻了个底，可以看到底部印着‘成化年制’四字青花款。
陈正眼力非凡，清晰地看到，款识内的‘年’字，乃是斜型草体，看起来形似‘多’字。
果然！
陈正看清款识字体，心头瞬间有了底气。
他就知道，这玩意儿不可能有真货。
“喂，小兄弟，考虑清楚没？没问题的话，就赶紧交钱，我还得做生意呢。咱别耽误，妨碍了我后面的生意。”
看着陈正不搭理自己，反反复复的看着破烂玩意儿，摊主顿时急切起来，忍不住催促起来。
“考虑倒是考虑清楚了。”陈正笑道。
“那就赶紧赔歉吧。”
摊主伸手，一脸笑意。
“钱我们肯定会赔，毕竟，我们坏了规矩，赔偿是应该的。”
陈正不假思索的笑道：“不过，不是赔十万，而是……”
说着话，陈正掏出一叠现金，轻飘飘的数了十张百元大钞，放在了摊主的手中。
“一千块，这是学费，给我家妹子买个教训。”陈正坦然笑道。
一千块？
摊主原本有些得意的脸色，刹那间僵在了脸上。
“小兄弟，你这是故意欺负人了不是？我百八十万的东西，你一千块就要了事儿？”摊主忍不住愤怒起来。
“百八十万的东西？”
陈正飒然一笑：“如果这玩意儿真是成化年间的话，那你说的倒是不假，确实值这个数。但，好可惜，这玩意儿是支‘多年儿’货。”
多年儿货？
摊主闻言，原本愤怒的脸色，刹那间一变。
这家伙居然是懂行的？
摊主童孔都是收缩了下，不禁仔细打量起陈正。
陈正戴着口罩，看不清具体的面相，但从他的声音和打扮，可以肯定是个年轻人。
年纪轻轻，居然知道多年儿货？
这玩意儿可不多见的，是很冷门的东西。
心中惊疑了下，摊主蹙着眉头看着陈正问道：“小兄弟是行里人？”
如果这家伙是行里人的话，那他今儿可能就踢到了铁板。
他敢讹诈小姑娘，就是瞧准了对方是个新手，不懂行的。
做他们这个行当的人，十个有九个都是骗，靠忽悠做买卖。
剩下的一个，就是靠讹。
专挑不懂行的新手，逮着讹上一笔，这种捞偏门比练几天摊儿赚的都多。
“您觉得呢？”
看着摊主谨慎询问，陈正笑吟吟的反问。
“唰！”
摊主刹那间收回了手，将手中的一千块揣进了兜里。
“对不起，小兄弟，打扰了！”
摊主迅速爬起身来，将破摊儿一卷，迅速打包，然后起身就跑。
做这行的，一旦失手，必须迅速开熘。
一来是防止报复。
二来是留在原地也已经坏了名声，生意没法再继续做下去。
所以必须果断换地方，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