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样的：决定做一件事的根本原因并非“这是最好的选择”，而是别的什么。
例如“没有其它选择了”。
又或者“这是最好的选择”。
再者，“只有试一下才能知道是不是正确的”。
现在的他们属于上述哪一种情况吗？或许哪一种都沾了些边吧，即便调查过那长长的街道，他们他们饿依然对这里、一无所知。
他们从食堂走了出来。
这所学校一进门便是操场，正对面的就是教学楼，而食堂及多媒体楼则在教学楼的两侧，整个学校因而成了个“凹”字型。
教学楼和食堂后侧都紧贴着墙，外头则是一片在这时代里相当少见的低矮平房，不过据说那里也算是他们学校的地界，只是暂时付不起拆迁费，这件事才暂时搁置了下来。
而多媒体楼后则是学校的停车场，骑自行车上学的学生都把车停在这里。
——在去教学楼前，他们先去了这个停车场。
这里其实是片荒草地，经自行车轮常年碾压，就变得生不出草来了，只有墙边仍孤零零地长着几棵树，一到夏天，就被人争抢起树荫下的阴凉地来。
当他们走到这里时，那几棵也正好挡住了夕阳的光芒，整个停车场显得阴暗无比，像个真正该闹鬼的地方。
不过，在这里的几人都清楚，眼下，真正有问题的是那轮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夕阳。
空地上还有几辆没有被骑走的自行车，歪七扭八地倒在那里，徐浩之随手扶起一架，嘟囔着：“学校里……是不是还有人在？”
“不可能吧。”洪梦昊立刻反对道，“真有那样的人，早该出来见我们了。”
“哎。”徐浩之说，“说得也是。”
想来他说这话时，连自己也没有认为是那样，他只是随口一提，像把孔明灯放飞至了半空。
他把那辆原本横在道路中央的自行车推到了墙边，抬起头看向墙上方。
这里的墙上也有铁丝网。
外头，可以看见一栋七八层楼高的楼，对面是居民区。
“学校里会不会不一样？”他忽地说道。
“什么？”其他人向他投来惊讶的目光，“你说什么不一样？”洪梦昊问。
“会不会有路——什么的。”徐浩之耸耸肩，“能不能至少看到外面之类的。”
连着用了“什么”和“之类”，足以说明他对自己想法的迟疑不定。
“这……”洪梦昊哑口无言，“桃白业刚才的遭遇，还不足以让你引以为戒吗？”
“哼。”桃白业在半空中别开头。
“话虽如此……”徐浩之却说道，“还是得试试。”
“是因为之前摔得不够重吧。”桃白业冲他吐了吐舌头，还朝他晃了晃手上的伤口。
——那伤口现在已经变浅，大约再过不久就会消失。
而桃白业摇晃着它，仿佛那是某种勋章；不过在其他人眼中，它更像是个警告。
“大约真的是这样吧。”徐浩之嘀咕着，“如果只是再摔一次，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没救了，抖M。”
“哈、哈……”徐浩之只能干笑着回应她的调侃。
他把几辆自行车堆到了墙边，并不算大的铁块堆积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山包。
“总之，先试试吧。”他说着。
脚掌踩在了钢铁小山上，脚下传来一阵“咔咔”作响。
铁与铁正在相互碰撞，它们发出了不稳固的声音，摇晃着向一侧倾倒。
“浩之。”有人说，“小心一点。”
站在自行车堆上的人惊讶地回头，目光捕捉到了话语来源处女孩儿纤瘦的声音。
——宵若梦。
他真该告诉她，除了桃白业外，没有人这样称呼过他。
徐浩之的心尖不住地颤抖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将猛地腾上的热度死死地压下。
“嗯。”他说道，“我会小心的。”
忽然之间，爬向上的举动并不再是“没有选择时的选择”了，它变成了一个“好的选择”，让他瞬时充满了力量。
他就这样小心翼翼地爬到了自行车堆的最上方，望着近在咫尺的墙顶，猛地一跃。
“哐当”，脚下的自行车被上跳的力道推挤得变了形。
徐浩之只担心了一瞬间他落下时会不会崴到脚——他的手掌，已在这个瞬间触碰到了墙上的铁丝。
“……！”碰到了？
不得不说，连徐浩之自己都没有料到这样的结果。
而他更没有料到，就在下个瞬间，碰触到铁丝的手忽地感到了一阵灼痛！
“呜……！”
疼。
甚至让他的手指完全无法施力的疼痛。
但所谓“灼痛”并不是因为眼前的铁丝有热度，而是完全相反、是因为急速的冰冷。
徐浩之瞪大眼睛，在他的注视下，那铁丝上忽地凝聚起寒冰，尖锐的冰锥陡然伸出、贯穿了他的掌心。
“咕、啊啊啊——！”
手指松开。
身体随之向下倒去。
下头的钢铁堆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栽倒在地。
“没事吧？！”
“浩之！”
——尖叫。
头好疼。
但更加疼痛的是手掌。
徐浩之下意识地蜷起身体，死死将手掌握在身前。
“醒醒！别把注意力集中在疼痛上。”宵若梦的声音在近侧响起，“深呼吸，不要急。”
“咕、呜……！”
“确保空气到达肺里，保持清醒……别昏过去！”
若不是她的声音，徐浩之差一点儿就要陷入一团黑暗，他大口喘息着，眼前像被细小的虫子爬满。
一只纤手伸了过来，摁住了他鼻子下方，新的刺激涌进大脑，他不由得一个激灵。
“浩之！”耳边又清晰地听见了桃白业的呼唤声。
他这才意识到，先前这声音都被尖锐的耳鸣声覆盖了，彼时他什么也无法听见。
“哈啊、……”
“站得起来吗？”宵若梦，“我们扶你去医务室。”
“……唔。”
说起来这所学校好像的确是有那样的地方来着。
徐浩之已经连这点都开始不确定了起来，他感觉到他的身体被扶起，世界摇摇晃晃。
“喂，要是他脑震荡了怎么办？”他想叫洪梦昊别乌鸦嘴了。
“那就……没办法了。”宵若梦则说，“我们没办法处理那种伤。”
“哈……”徐浩之发出一声低笑，勉强说道，“我的、运气……一向、不坏。”
他还有个问题想问，它卡在喉咙上，如同一根细小而尖锐的鱼刺。
宵若梦，之所以应对得如此熟悉，是不是她也有过类似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