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能算是什么意料之外的结局，但所有人仍是站在校门口，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这沉默和他们先前行走时的不太一样，它更加沉重，犹如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们的脊背上，虽不至于将他们杀死，却也足以使他们喘不过气。
“果然，又回来了。”最后，是洪梦昊惨笑出声，“没有任何意义。”
好似有那么一瞬间，徐浩之以为她又会变得歇斯底里起来，然而她并没有，那声音只是凄惨地在地面徘徊，在压抑中落入土中。
他低下头去看自己手中捏着的那片树叶。
它一直被他从摘下的地方拿到了现在——可他已经不太确定，自己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摘下它的了。
在那条长街上，每经过一段路，他们就会看到一面矮墙，矮墙里，荔枝树向外伸出了枝丫。
那树枝上永远缺少了一片叶子。
当他把手中的叶子贴上那少了叶子的叶痕部时，它们永远能够匹配——
他们是在同一个地方不断徘徊着。
尽管先前已经有所预料，但发现这件事的刹那间，这感触深深地烙进了他心底。
“太阳的位置。”宵若梦也轻声说道，“在不断变化呢。”
“——”徐浩之花了半秒时间来理解她的话，“也就是说，它在不知不觉中，从我们面前，转移到了我们身后吗？”
“嗯。”宵若梦点点头，“没有感觉到明显的空间变化点。”
徐浩之不由得觉得有些失望。
虽然，事实上，就算他们发现了那样的地点能拿它怎么办，但“没有任何发现”仍是让他沮丧。
“好吧，也许‘什么也没有’也是一种发现呢？”他暗自嘟囔着，说着连自己也不相信的安慰话；这想法甚至让他自己苦笑了起来，他擦了擦那片叶片，将它揣进了口袋。
“简单说来，就是我们花时间做了无用功。”桃白业在半空中说道，声音带着几许薄凉，“接下来是不是要拆店门试试？”
“别说有没有效了，就算是平时，我们也未必拆得动它吧？”徐浩之说。
“连试也不试吗？”桃白业“咯咯”笑着，“浩之，你放弃得还真快啊。”
“哐当”一声。
徐浩之和桃白业都扭头看去，只见洪梦昊正对着那铁门，又是一次狠踹。
“哐当当”！！
卷帘门剧烈地摇晃着，在空气中振颤。
铁器振动的声音传出了老远，在他们耳边回响着。
洪梦昊又是一脚，而后才喘着粗气，倒退了一步，跌坐在地。
徐浩之立即转头：“桃子？”
“哼。”桃白业哼了一声，“又要我试试？”
看她满脸不情愿的样子，徐浩之挠了挠头——方才两次吃瘪，已经让桃白业对这种试探充满了厌倦，可眼下……
“拜托你了，桃子。”他只好说，“现在，我们能依靠的，只有你了吧？”
——因为她没有实体。
因为她是鬼。
她的尸体……可能还在那栋于月下显现的废墟中。
徐浩之眼中神色复杂，他有些不安定地望向女孩儿，似乎眼前的光景又回到了那日夜间。
无论桃白业做了些什么……那天在废屋中发生的事都是不争的事实，是永远也无法甩掉的过往。
而一旦他这样想，“过去”就开始变得无比缠人，它会无时无刻冒出，从各个角落、各个缝隙间翻涌。
桃白业却反而笑了，她自半空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
“对啊，因为我死了。”她说，“这有时也是件好事，不是吗？”
徐浩之颤动着唇，没有说话，他看进桃白业的双眼，只觉得那双眼中还有这句话的另外一层意思：
你是不是就是因此而杀死我的？
不，他想。
他怎么可能料到九年后他们会陷入这样怪诞的场景中，又怎会想到桃白业本身、竟成为了他们试探的手段。
可他越是否认，却越是觉得有这个可能，所有的思绪似乎都在桃白业的眼眸中扭曲成了一团。
“……不。”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回答，“我绝对不会那样想。”
“哈哈，果然不愧是浩之。”桃白业笑着收回了手，“好吧，毕竟是浩之拜托的……我就再去尝试一次吧。”
她说，轻轻哼着小曲，慢悠悠地向那屋里飘去。
在她的身影消失后，徐浩之的双腿忽地失去了力道，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得额上冷汗涔涔.
他似乎转瞬间就已经虚脱，所有力气都被桃白业带进了眼前的店面中！
“还好吗？”身边的询问声清冷。
徐浩之扭头，站在他身边的正是宵若梦。
他和洪梦昊此时都已跌坐在地，只有宵若仍然站立，他一眼瞥去，只能看见她的双脚。
“……”
那双脚自然是被包裹在裤管中的。
长袖长裤，今天的宵若梦也依然是这副装扮；尽管已尽量选择了轻薄的衣服，可这样的装束在这个季节里，仍显得有些闷热。
……不知道那下面是否有如同她手上一样的伤痕。
徐浩之在心底苦涩一笑，询问的念头在脑海中转了一圈便烟消云散。
宵若梦不想说这件事，他想，就像他不想让人知道桃白业的事。
他亦不太愿意去想这些缄默最后会带来些什么，至少当下是如此。
“嗯。”所以他应了一声，又把目光转回了眼前的铁门，“桃子……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
“喂，你说。”身边的洪梦昊忽然开口了，“她……真是桃白业吗？”
徐浩之霍然转头，瞪向发问的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她虽然有着和桃白业一样的外貌，但是内里……真的、是她吗？”
这是个徐浩之从未想过的问题。
她回来了、她回到他身边了、有着她的记忆与样貌——
于是那之后，他从未置疑过桃白业的身份。
心脏忽地跳动得飞快，他张了张嘴，某个答案悬挂在唇边，可连他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呀啊啊啊！”
——就在这时。
门内，忽地传来一声惨叫。
徐浩之脸色陡变，他猛地起声，叫道：“桃子！”